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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伤要紧么?等他回到屋里,邱广寒才问。
凌厉只是摇头。
那个人——你——知道他是谁了?邱广寒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
我猜得到。凌厉道。他说我跟一个人很像——而且,他说“果然”,就是说,有很多人都说我跟那个人很像。这样的人只有一个。
他停顿了一下。黑竹会以前的金牌杀手,叫瞿安。
他说你像那个瞿安?他认识他?他是黑竹会的人?
他偏偏不是黑竹会的,所以他只可能是一个人。
是谁?
刘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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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景是谁?
邱广寒没有这样问,虽然她很想问。她他的脸色,沉默起来。她不知道所有的故事,只知道,明明一个本来要杀凌厉的人败阵反为凌厉所杀,她应该感到的欣慰或轻松却也全然没有。
别这样啦。她小心翼翼地着他。我去煮汤给你喝好么?
你让我静一静。凌厉低头,望着桌面。
她轻轻一愕。他叫她让他静一静。她似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不过,她不在意。她站起来。那我正好去弄吃的。她嫣然一笑,走了出去。
刘景,那个昔年的淮南会第一杀手,和后来的第一杀手左天明一样,虽然不是他凌厉亲手所杀,却终于都因为追杀他而死了——然而刘景与左天明不同,这也令这件事中,有无数的蹊跷和疑问,只是他却一样也没有解答,就匆匆选择了自决。
早在长剑划破刘景的皮肤之前,他就已经中了剧毒。这与传说相符——刘景从多年前起,就因慢性毒药的缓缓发作,而再难以与人动手。可是他又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此,并且动起手来,仍然不输一流高手?
这是第一个疑问,只有一半能想得通——传言里的中毒是真,但不能动手却是假。只是,凌厉也记得,他方才说,他本就活不长了:他明白自己早已病入膏肓;莫非他早就抱着必死之心来的么?莫非他本就没打算杀死凌厉?
那么,这就是第二个疑问:他为什么来?也许,真的是受了命令;又也许,只是为了与凌厉一较高下,而这样做的理由只是因为他像瞿安,那个十四年前曾与他较量过的金牌杀手?
如是而生,又有更多疑问。十四年前一战结果为何?瞿安究竟去了哪里,是死是活?这两个疑问的答案,黑竹会的大哥俞瑞也始终不知。如今刘景死了,还有谁知?——淮南会的老大庄劼会不会知道呢?
然而,疑问太多。淮南与黑竹合并,内中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他猜不出来,从苏扶风的信上也不出来——只是,苏扶风该认为刘景是怀着十分的恶意前来的,也即是说,刘景虽然只是为了同凌厉一较高下,但在苏扶风眼里这却是个你死我活的任务——他应是受令来的!
那么,最重要的疑问,谁派他来的?
要小心你最信任的人。他想起刘景的这句话。什么意思?我最信任的人派他来杀我?他指的是大哥么?
不错,他信任俞瑞,但他却相信这只是一个误会——因为即便俞瑞真的派他来杀他,这也只是一笔生意——我已离开黑竹,他没有任何理由再保护我、拒绝这样的任务。倘若有人要取我性命,他会照单全收。而他——他绝不会因此去怪俞瑞。
可是,同样作为杀手的刘景,应该更清楚这层公私关系才是,为什么还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他说得我最信任的人,不是大哥,还会是谁?
他想了许许多多自己或许信任的人,每一个人若要杀自己,都会让自己觉得荒谬。他逼自己相信一切只是刘景最后的诡计。他不想我过得安稳,所以让我连最信任的人也不要信任——对,这是诡计。这从头到尾,都是要骗我回到那个没有信任的世界去的诡计吧!可为什么始终难以想象一个跟了我快两个月从洛阳来到这里,最终连性命都不要的人,会是这样的目的?
他静不下来,胸口,延伸出来的动脉,到颈上,到内臂,到身体,处处都有滚热的感觉在跳动。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如此轻易地死?既然透露给了我那一丝讯息,又为什么匆匆结束?是因为你不得不维护另一边的利益?是因为你有自己的原则?还是你欠了人情?倘你是这样一个人,刘景,你该无论如何也不适合做一个杀手,遑论什么第一杀手啊!
直到深夜,那张紫气森森的脸孔,仍然未能从他眼前抹去。
一六九()
鸡汤鲜美,却食之无味。
拓跋孤勺子在汤里搅了搅,并无心思。本来说要走,却又不走,邵宣也不免感到奇怪。好在苏扶风并不是个笨人,无论如何,还会稳住那边一点。
先来的是两名副官——他们是在听说了拓跋孤中毒的消息之后来的,面上的表情不无焦急,显然苏扶风演得很不错。拓跋孤却一皱眉,断然否认。
——我不过拿来试探一下,你们先不必声张。
两名副官有点不明所以。拓跋孤令两人候在边上,不久又先后来了两人,同样如是说。来到第五人的时候,他总算没忍住,将众人的疑惑说出口来。
为什么要试探?他问。教主难道怀疑……
这第五名副官便是唯一一个之前在顾笑尘辖下之人,算是一名组长级别的人物,叫作甘四甲。他出门时,恰恰遇上了单疾风。上去单疾风也是刚刚听说此事,两人也便一同前来探视拓跋孤。
教主难道怀疑是我们中谁下了毒?甘四甲疑惑问道。但这又如何试得出来。便算是下毒的人,也同样会来望教主您的吧!
单疾风也是一样疑惑,不过见到拓跋孤,他又像松了口气。教主无恙,属下等也便放心了。
既然大家都来了——那你们说说。拓跋孤有点懒洋洋地靠在案边。昨晚听我说并未中毒,方才又听说我中毒了,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自然是很吃惊!甘四甲道。
疾风,你呢?
属下也很吃惊,只是……心里未有便信,因为一般小毒,对教主想必并无大碍,更不会昨日未发作,而今日反抑不住,是以便想来,恰遇到四甲,便与他同来了。
拓跋孤点点头。那你对方愈怎么?
程左使?单疾风一怔。教主难道还是怀疑……
自然要怀疑了。拓跋孤道。自折羽传话以来,便只有他还没到我这里来过。
属下以为,程左使决计不可能对教主有二心!单疾风忍不住道。说不定只是苏姑娘未能找见他。
是么。拓跋孤表情漠然。那么也罢,你们先回去,我在这里再等他一等。
众人有些莫名,也只能一起告退了。
拓跋孤站起来。帐后,苏折羽似醒非醒。她只是努力地听着他与旁人的对话,瞧见他走近来,不禁身体又一努力,想要支起。
不料拓跋孤却并非来温存关心她的。他手指倏出,苏折羽只觉一阵酸麻与困倦袭来,本已疲惫不堪的身体跌回榻上,沉沉睡去。
屋外,程方愈的脚步声果然还是近了。他是最后一个听得消息的——当然也便是最后一个来。
教主!程方愈干脆没敲门,喊了一声便闯进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方才苏扶风告诉我……
拓跋孤眉心略略一皱,回转身来。把门关上。
程方愈便把门关上。方才苏扶风来传话说教主你也中了毒,这是真的么?
是真话。拓跋孤道。
严重么?程方愈似乎在拓跋孤脸上搜寻病症的痕迹,却未有所获。
你下的毒,自然只有你知道严不严重。拓跋孤道。
我……我真的没有……!程方愈无计可施一般地道。教主究竟要如何才能相信方愈?
你把下毒的人找出来,我便相信你。拓跋孤道。不是你,便在其他六人之中。
程方愈起来有些惴惴。可方才——方才苏扶风在找我之前,似乎也把教主中毒的消息告诉他们了——教主真的这么肯定?那又为何要让苏扶风告诉他们此事?
先要让你们都知道了——我才好做下一件事。拓跋孤似乎在思索,一边喃喃着。
程方愈有些无可奈何。若说拓跋孤相信他,却口口声声说是他下的毒;若说怀疑他吧,却偏偏将真相告诉他——他还真的有点无所适从。
拓跋孤忽然抬头。今天晚上之前。他说道。今天晚上,若你不将凶手找到,将解药交出来,我只能认为凶手是你了。
程方愈不知这句话又是不是什么新的试探。今天晚上……?他苦笑摇头。我却连昨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都还一头雾水。
那我便详细跟你说说——昨天的那盘点心。拓跋孤一双眼睛,将他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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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实在是很累了。与程方愈说完话之后,一切仍然没有结论。并非他偏信谁而偏不信谁,而是既然程方愈知道的事情与旁人不同,那么他要逼他们露出破绽,就必须用不同的方式。
程方愈走后,他估摸着苏扶风应该还会觅机过来。只是这一口强压住毒性蔓延上来的气力竟是如是之伤神,令他有些头痛起来,以手一支额,才觉出自己也已有些发起了烧。
要是纯阴之血在这里,哪有这许多麻烦。他心里暗暗说着,真的觉得一切越来越讽刺。自己心里那个并不完美的计划,不知在今日入夜之前,究竟是否能够找得到那个凶手呢?如果到头来还是找不到,难道要承认——是自己败了?
苏扶风许久都没来。她毕竟不是苏折羽,办完了事便巴巴地来覆命,甚或可能是被谁绊住了,不得便。可接下来,他仍是只能依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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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厉的伤很浅,痊愈得也极快,晚上睡觉时,他便已嫌麻烦将那包扎扯落了。
这一次击败刘景,是他这许久以来第一次未有侥幸之感,但这凭自己的本事赢得的对决,却全然不能令他高兴。
是的,他还是让我了——就算从招式上没有,但从初衷上,他便让我了。
他痛恨这样的“失手”,失手将他杀死,尽管他知道刘景严格来说,并没死于自己的“失手”。
他想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就和苏姑娘在信上欲言又止的一样。邱广寒说。
她是在她进房间睡觉前,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的。他相信她的直觉。他们都想告诉他一些事,却又都语焉不详。
那么,现在,只有找到苏扶风,才能知晓真相究竟为何了。
我们去趟徽州吧。次日的早晨,他这样说道。我要去一趟天都会。
这样……好吗?邱广寒犹疑。以你现在的身份。
这其中,必定有些大的变故。凌厉道。我若不弄清楚,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心。
邱广寒嗯了一声。那就去吧。只是——哥哥曾说过,与明月山庄结亲之后,青龙教也会迁回徽州,到时候,说不定会碰上他,那我就……
碰上就碰上。凌厉笑。现在有我,你什么都不用怕。
邱广寒忍俊。她想你这点本事,又如何与我哥哥相比——只是她不知为什么,却又隐隐觉得这句话并不好笑,反而令她心中一紧,又一阵温暖上来。
面前的这个男人,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可靠了些——这是种错觉么?
一七〇()
苏扶风匆匆赶至拓跋孤的屋子时,却被邵宣也撞个正着。
苏姑娘。他叫住她,略有些迟疑地打量她的神色。
你一大早便不见人影——发生什么事了?他似乎出些不寻常。
苏扶风暗道可不能叫他知晓,当下脸上一笑,道,夫君倒真见外,不管我叫瑜儿了?若是叫人听见了,怕不传了出去!
少跟我来这一套。邵宣也不耐道。你家主人原说今天要走,却又说不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
主人——我也不知道。苏扶风只得搪塞。他的决定,我自不好多问。
邵宣也瞅见她手里的书册。拿着什么?他问。
这个嘛……苏扶风下意识地一让。主人嘱我找的,等见过了他,我自然会回房去了。
邵宣也再要说什么,却见不远处有数名巡庄之众走过,不觉一顿,隔了一会儿方道,我知晓你人虽然来了明月山庄,但这颗心决然是青龙教的;但你也别忘了,婚姻既结,和盟也便同时成立;贵教主若这么遮遮掩掩、没有诚意,倒叫在下不无心寒。
他这几句话,明着是说给“苏折羽”听,但拓跋孤的屋门仅仅几步之遥,他相信他一定听得见。
果然只听拓跋孤在屋内缓缓地道,无妨,折羽,便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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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厚密的床帏后真正的苏折羽仍然在昏睡。邵宣也显然没有注意,因为一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