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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广寒低低地嗯了一声。倒变成你在安慰我啦。她咬了咬嘴唇。拓跋孤一笑。我当时双手不能动,没办法掩埋爹的尸体,结果只好做些轻一点的事情,用枯枝落叶先将他的尸身盖住。我想离嘉兴其实也只剩两天的路程,当时是冬天,林子里又鲜少人走,等我找到娘,再设法叫人帮忙。所以我就出林子走了。
后来呢?邱广寒急问道。后来爹究竟葬下了没有?
拓跋孤点点头。葬下了。那片树林——离这里不远。你想不想去?
当然!邱广寒一下站起身来。就在附近么?你带我去!
拓跋孤点点头,也站起来。帮我点忙。他说。
怎么?邱广寒跟着他走到门口。
这个帐篷,收下来吧。拓跋孤说着扯动了几根绳子,并拿下支住的木头,“屋子”果然往下倒下。邱广寒忙跳出外面,惊奇道,这个要带走么?这么大。
一直带着的。拓跋孤道。叠起来就行了。他说着指指邱广寒身后。邱广寒回头一,只见有三匹马一二套开了两个车,都在闲蹬蹄子。
你们一直都这样走的么?邱广寒道。一个车坐人,一个车放东西?难怪房间里的陈设都那么简单了,连床都是地铺。
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添点别的。拓跋孤道。反正现在还拉得动。他说着,已将那桌子折起,原来竟可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
邱广寒倍感神奇,试着将那椅子折起。拓跋孤瞧见她手脚麻利,笑道,你倒也不错,折羽不在,我正愁这些事情。
对了,苏姑娘。邱广寒停住道。她若回来找不见我们……
不会。拓跋孤指指车上。那圆顶的东西在,怎会找不见。你不是还当线索留给了那两个人么?他笑。
邱广寒脸登时红了,讪讪地不说话。
至不济还有小玉。拓跋孤又道。见邱广寒不解,添一句道,是折羽养的一只白色的玉鸟,会辨识我的气味。
邱广寒已帮他将东西都装了,便道,两架车,就是说我们都得去赶车?
那倒不用。拓跋孤指指拉行李的那两匹马。牵了缰,它们自己会跟着。
邱广寒高兴道,那我们能坐一起了?
拓跋孤笑。谁赶车?
那么……我陪你一起坐车辕好了。
拓跋孤一伸手就将她抱了起来,邱广寒这一跳还没吓过去,已经被放在车辕上坐了。她几乎是惊魂不定地瞪大眼睛不说话。
会赶车么?拓跋孤问她。
不会。邱广寒坦言。
拓跋孤跳上车来,坐在她边上。试试吧。他说。我教你。
你——是不想自己赶车吧?邱广寒瞥着他。叫苏姑娘伺候惯了,我你恨不能叫我在外面赶,自己坐进车里去。
倒是没错。拓跋孤大笑着道。可惜你不好骗。他说着拉过了缰绳来,轻轻一纵,马便迈开步子,向前慢跑而去。
苏姑娘这次去找人也是骑马么?邱广寒问。
拓跋孤点点头。那一匹马尤为上乘,平时也不用来拉车。平日里叫折羽做什么事,都骑那一匹前去。
苏姑娘……又是什么人呢?邱广寒道。她知晓你的身份吧?她是青龙教的人么?
倒是问得很多。拓跋孤道。这与你的身世无关,没有必要告诉你。
好吧,不说就不说。邱广寒不悦道。我只是觉得你待她太凶了。
你又知道点儿什么,少教训我吧。拓跋孤着前面,口气一点儿也不显松动。我的事你不用管。
说得倒是好听呢。邱广寒笑起来。刚刚不是还想叫我替你赶车么?
拓跋孤朝她。进车里去!他干脆命令道。
别就生气么。邱广寒道。我都没生气——本来与你坐在一道,是想继续听你把过去的事情说完,可是也不能什么都由你决定——你说能讲的事情就讲,你说不讲的事情我就不能提——你叫我不要插手,我问问清楚总可以吧!
你尽管问。拓跋孤道。只不过我也可以不回答。
邱广寒还要争些什么时,只见他又望向了前面,眉宇间一时竟颇多了几分忧伤,不由地说不出来了,反而沉默了半晌,伸手去抓他手里的马缰。
我试试这个。她略露了丝笑意。你歇会儿吧。
拓跋孤的手稍稍一让,避开她。我叫你进车里去!他不甚耐烦地道。
邱广寒缩回手,着他一双带着不可商量之色的眼睛,却没有便动。她只是安静地,在他身边坐着了。
半晌,拓跋孤才开口道,其实我回中原以来,一直在方才那个地方安营扎寨,已有近一年,中间有两个月,我与折羽分头有事,才挪动了。本来这里离青龙教也该不远,不足三天的车程,但是自从没了教主之后,青龙教多次为其它门派侵扰,此刻已愈退愈西,恐怕再下去就要迁入武昌了。
邱广寒只着两边树林。我们现在已在那片林子里了?
拓跋孤点点头。
那么,娘又葬在何处?
也在这里。
既然你一直在方才那地方安营扎寨,我们去拜祭了爹娘,也就回去了,为什么要收了帐篷,带着上路这么麻烦呢?邱广寒问。
我们不回去。拓跋孤道。见过爹娘之后从林子另外一边出去,我们去松江。
松江?邱广寒心里一跳。去干什么?要去松江,干么还特地把我从松江运过来这么麻烦?
我先前哪知道要去找伊鸷堂算账。
邱广寒吓了一跳。找伊鸷堂算账?算什么账?你不是都说不认识伊鸷堂的人么?
你问我算什么账?拓跋孤无可奈何地道。我是不认识他们,但你呢?你是不是太逆来顺受了点儿,吃了两粒回旋钩立刻就忘了么?
邱广寒又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要给我报仇?
别说你不愿意。
我……我……但是……你一个人?
怎么了,你觉得我不是他们对手?
不是——只是——我不想你有什么危险——
不会有危险的,拓跋孤安慰她道。伊鸷堂有几斤几两,折羽都已经跟我说得很清楚。
邱广寒只是颇不置信地着他。
你——你总是那么自以为是。她轻声地道。我若说出凌大哥与邵大哥遇险之事,你又会嘲笑他们无用——但伊鸷堂真真不是易与之处,邵大哥你再不起,好歹也是江湖闻名的大侠,更有人叫他“中原第一刀”,他都说过伊鸷堂是寻常人能不招惹则不招惹的地方,你却偏偏想一个人去把人家挑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拓跋孤道。但我说了要去,非去不可。你不用想那么多,你会想的,我早想过。
邱广寒只得不语,心里却暗暗不安。
拓跋孤瞧见她低头不语,鬓边长发皆被风吹得略略飘了起来,心觉风似是有点大,便松了缰绳,只由马慢慢自走,不再跑得那么急。一路无话待得过了未时,天极快地阴拢了,颇有几分寒意上来。他又了邱广寒一眼。冷么?你进车里去吧,我说真的。
邱广寒莞尔一笑。我不冷。
不冷?你穿得不多——别在我这里病了,到时说我待你不好。
放心吧,不会的,邱广寒道。我几乎就没生过病,从小都不怕冷。
你倒是很稀奇。拓跋孤说着伸掌去摸她手背。凉得跟冰一样,说不冷?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你的手倒是暖和得很。邱广寒翻过手掌来,也拉住他的手。还有多远?
就快到了。拓跋孤说着天色。不过天黑以前最好能出林子,你若真不觉得冷,我又要走快一点了。
邱广寒点点头,握紧他右手。拓跋孤只得将左手拿上来,抓住了缰绳。
三五()
得得的马声终于止歇。
拓跋孤跳下地去,再将邱广寒也抱下来。在……这里么?邱广寒迟疑地四处。
跟我来。拓跋孤一手抓着她,一手拨开旁边的树丛。
树丛后原来还有路,适宜人行,车行却已不便。约走了半里地,邱广寒已远远望见了墓碑。她瞪大了眼睛朝前,不知是因为暮色渐浓,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她的眼睛陡然模糊了,跟着拓跋孤,行路却也不稳,跌跌撞撞起来。
拓跋孤走近去,也不发一言。坟上并无多少杂草,一半固然因为此刻尚未开春,一半也因为拓跋孤这一年来得并不少。
就是……就是这里么?邱广寒不知为何,怯怯地、明知故问了一句。她一下子不知道自己到这里来应该做些什么才好。
什么也没有准备。没有香烛,没有酒菜——什么也没有。只有这个人。只有她这个人。
拓跋孤还是不回答她。他只是拉住她到坟前跪下去。她得很清楚,碑上两行,写的是先父拓跋礼、母夏镜合墓。
我今天终于把这个妹妹带来了。她听见拓跋孤说道。你们都想她得很了吧?你们此刻终于能见到她,是不是很高兴呢?
邱广寒只觉鼻子一酸,眼泪不禁掉了出来。拓跋孤说话的口气愈是平淡,她愈是抑制不住自己这悲伤。此刻她惟觉世上其它的事情都不再重要,而只有这亲人的感情令她难以脱逃与割舍。她想对这深埋在地底的父母说些什么,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脱口,那么轻声地喊了一句爹,娘。这感觉是这么陌生,却又温暖,然而令她温暖的人却已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她见拓跋孤朝墓碑磕头——她本来应该很奇怪世上还有能令拓跋孤磕头的事物,但此刻——她也俯下身去,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她只觉得泪水爬满了脸颊。她抬头了拓跋孤,拓跋孤也正了她,对她一笑,站了起来,伸手去扶她。
邱广寒却偏偏挣开了,低着头道,我想多呆一会儿。
拓跋孤她,道了声好,便自走开了。
他到坟边上,两边垒起的石围上,有些许黄土散下,便添了几捧上去。南方湿润的土气令大部分的泥土上都覆盖着隐约的苔藓。他出神地望了许久,回到墓前时,只见邱广寒正将脸孔贴在墓碑上啜泣。
他着她。他没料到她会如此伤心——他于是也只好无奈,因为此刻,他也无法再说一遍她应该对这素未谋面的父母没有感情。他想她只是失去亲情太久了——她只是从来没有过,所以此刻无法抑制自己。
他见她的手指慢慢地抚摩着碑上的字。他也心酸起来,但这心酸一晃而过了。他见她的头发因为贴住墓碑而凌乱起来。他却仍旧保持沉默,不去打破她的寂静。
半晌,天光晦去了。拓跋孤天。他屈膝跪下身来。好了广寒。他说道。我们要走了。
邱广寒恩了一声,道,等我再说一句话。
拓跋孤才知她在与他们无声说话。
他她闭上眼睛去,在她身边等着,伸手,擦去她的眼泪。但他一抚到她的脸,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邱广寒睁开眼睛来,悲伤地望着他,终于,靠进他的怀里去。
拓跋孤不发一言,只轻轻抱了她起来,慢且小心地穿过小径。他把她放到车厢里,直到此刻她的身体仍在颤抖。
天黑了啊。拓跋孤以提醒的口气道。你睡的话,小心一点,车可能会走得很快。
不能……不能慢点走么?邱广寒有点噎声噎气地道。
你不害怕么?在这样的林子里?
我不怕的。邱广寒道。你在这里,我就不怕。
那也好。拓跋孤道。我就慢点走。
马车动起来了。邱广寒躺在车里,起初俯着身体,后来,哭泣渐止了,她翻过身来,感觉着马车在夜晚一点一点地前进。再然后她总觉有什么,一下一下地刺激着自己的眼睛。她挪动了一下头,只见飘起的车帘外,是月光正斜洒近来,随着车子一动一动而一亮一亮。她仰躺着,望着它。她的心情平静了,甚至,有几分快乐起来。我还是幸福的。她想。我也是一个有家的人,我比起许多人来,幸福得多了啊。
她又莫名地笑起来。被泪水浸肿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随后,闭了起来。
三六()
仿佛过了许久,迷迷糊糊间她又睁开了眼睛,又被什么光亮扎了一下双目。这令她一下又眯起眼睛来。天亮了么?从一动一动的侧帘透进来的已是天光。睡了一晚了么?马车还在走?哥哥呢?
正想时前面的车帘也一动,她见了拓跋孤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