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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如今已经成为农业人口的那部分人,或许在五年的免税期后,会成为受到打击的一批、不得不忍受吴越人十五税一的农业税。针对这一条,吴越人又给出了两点补救——这些也都是林仁肇和陈诲出兵之前,钱惟昱就拟定好了的大政方针——
第一条,就是即日起清丈田亩、实施检地,此后每隔十五年检地一次,两次检地之间新开垦出来的新田,不在纳税范围内;第二条,则是对隼人部族进行入伍免税优待,凡有隼人武士被选入吴越军中入伍的,家中可得200亩限额的免税田——当然田地本身并不是白送的,还是要通过自己的服役资历和赏赐得到,或者购买。入伍从军者,军饷比照吴越军士卒一般不少。
最后,作为对当年战乱的补偿,吴越人通过海商船队,从台湾运来了大约四十万石的占城稻救济粮,在鹿儿岛、宫崎、人吉三处修筑常平仓、进行当年的赈济。原本只有贵族才能吃到大米的南九州蛮子们,一下子就被这种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征服了。养伤期间白米饭可劲儿地吃,有失去男人的妇女小孩也可以敞开了供应,这种事情在日本历史上根本是想都不用想的啊。
……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陈诲、林仁肇等部在南九州花了前前后后两三个月的时间,把大局彻底定了,随后便是轮换了约摸两三千人的二线部队过去戍守、维持,并且从隼人族中把残余的最精悍的勇士初步募集出来,成军编练、降低当地的不安定因素。
另一边,钱惟昱从三月开始带着使团北上后周,也终于在中旬赶到了汴京城。这一次,他既然亲自来了,那么林克己自然只能当副使、由他这个宗室王爷当正使。实话实说,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钱惟昱经历过的正式外交活动,此前仅限于在南唐当人质,到外交关系算是盟友的国家来出使,这还是第一次——虽然,由他策划、但不亲自实施的外事活动,已经有好多次了。
“也不知道柴荣、赵匡胤这些家伙都长啥样,怎么样才能让他们第一印象就觉得我是个书呆子呢?或者至少是风流文士也行啊……哎呀呀,真是伤脑筋。”
从汴河下船开始,钱惟昱就开始琢磨这个问题,住进大周礼部拨给的国宾馆后,一言一行就更加注意那些陈腐的风度了。当然,除了吴越人之外,只有周娥皇和选子内亲王等几个巫女是住在国宾馆的;那些日本高僧,自然要去大相国寺挂单了。
日本僧人住进去的时候,大相国寺还很正常,没有任何被打砸烧抢的迹象,这让钱惟昱微微有些失望,所以到了之后的第二天,就开始打探大周朝廷上关于灭佛事情的讨论进展。而后才知道,原来如今柴荣定下的灭佛计划相对当年唐武宗会昌法难的时候,还是相对温和一些的。准许每县留一寺、超编的全部废除,同时僧人证照不全的,全部勒令还俗,至于熔佛铸钱的事情,还在筹备登记的阶段。如此,便只能等着柴荣召见的时候,再做区处了。
……
次日,紫宸殿。这一日,正是大朝会之日。按例应当先行处断朝政大事,而后有藩国使节觐见的,才会由皇帝选择性召见。在寻常人看来,这种安排或许有一些侮辱性的对待,但是后周以中原正朔自居,历来就是这么办的,架子比日本人高一些,也属寻常。
如今的大周朝廷,最火的议题,依然是灭佛。废除超编的寺庙、还俗不合格的僧人、限制寺庙免税田亩的面积规模,这几点已经达成了共识。合格寺庙中有多少铜质佛像,也已经统计出来,不合格的寺庙搜剿上来的佛像,自然已经归到了汴京,所差的,只是在最后一步是否要熔毁佛像上的争议。
只见这日早朝上,按例先是柴荣的谋主、枢密副使、户部尚书王朴奏对了一番查清天下佛寺违禁佛像的进度:“启禀陛下,截止日前。山南东道及河北诸道违禁佛寺数量、藏匿铜佛也已彻底查清。今年以来的清查,天下计查获超编佛寺、珈蓝三千三百八十余座、籍册违禁大小铜佛四万七千余尊、合法铜佛一万五千余尊,请陛下恩旨下令铸钱。”
枢密副使范质、中书侍郎魏仁浦依然切谏,认为追回寺庙超额田产、不法僧人,也就够了,若是熔佛铸钱,只怕天下汹汹,尤其是范质言辞恳切,说到此法不如徐徐图之,如今柴荣登基不过两年,如果太过行事操切、不等天下稳定,只怕反受其害。
至于多活了两年、而且貌似现在还活得有滋有味的老相冯道,已经是彻底哑火了,本着不得罪皇帝的考虑,他基本上就是一个锯嘴葫芦的表现。
柴荣声色俱厉,驳斥众人说:“佛祖在世时,便是割肉饲鹰之事,都可以做得出来。生前割肉以让禽兽免于饿死这种事情佛祖都愿意干。如今天下百废待兴、民生凋敝,百姓缺钱易货,正是需要佛祖仁慈,解民倒悬的时候。若是佛祖有灵,知道自己死后后人铸造的偶像熔了都能救民,佛祖又怎会不答应!难道铜佛之铜,还重于生佛之肉么?此事无复再议。”
范质和魏仁浦的意见被压制了下去,熔佛铸钱的议题就算是完了,柴荣催促着赶紧进入下一步,于是其他一些杂碎琐事也被提出来一一放在朝堂上争议定论了一番,这日大朝会的议题便算是完了。
“既是众卿再无奏对,此番可有外邦使节来朝?”
“回禀陛下,有吴越国使团,及东海日本国僧侣到京,献上贡品,伏请陛下赐见。”
“唔……吴越国又来进贡了么,他们送钱倒是勤快,可还是来了几次的那个林克己为使?”
“回禀陛下,此番林克己林学士不过是吴越使团副使,另有广陵郡王钱惟昱为正使,正在殿外等候。”
“钱惟昱?那定然是吴越人有大事相求了,这便召见吧。”
传令宦官转出大殿,到门外挥了一下响鞭,随后高唱道:“请吴越国使臣觐见!”
柴荣,王朴,都在心中暗暗揣测:这便要见到那个号称当世文坛泰斗的钱惟昱了么,也不知其人果真是读书君子,还是……
当然,除了柴荣和王朴,大殿武臣一列中,张永德、赵匡胤等武官也心中警醒。在他们看来,大周迟早是要对南朝动手的,除了南唐,吴越也该是一般下场。也不知这块日后捞取军功的敌手,究竟是何等风物人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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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影帝?柴荣你还嫩呢
“臣吴越国广陵郡王、领中吴军节度使、参见吾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钱惟昱长袖拖地、袍幅深曳,行礼完毕,依然没有抬头的迹象。虽然他很想看清楚柴荣的样貌,更想从这大殿中的众人里,找出赵匡胤,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定要摆出拘泥礼法的君子之态。
“爱卿平身。”柴荣透过十二旒冕,毫无表情地示意钱惟昱起身、抬起头来,试图看清钱惟昱的面容。两人相距三层陛阶、大约二十步远近,对于目力没有问题的人来说,这点距离不是问题。
“不过是个文弱小白脸罢了,长得倒是秀气。不过体格怎得如此高大峻拔,不似读书人……也罢,孔圣人都有九尺身材,高一些,也说明不了什么。不过如此年轻,便有如此学识造诣,当真不易。”
柴荣一边盯着钱惟昱的面容,在心中暗暗忖道。对于钱惟昱的年纪,他当然是深知的,只不过这个知识往往会被钱惟昱惊世骇俗的才华所拉走注意力、不被人注意到。只有看到对方容貌的那一刻,那张果真还少年意气、挥斥方遒的面庞,才能提醒人们认真注意他的实际年龄。
“锐气进取,魄力刚毅。”这是钱惟昱对柴荣容貌的第一印象。
尤其是柴荣深深的法令纹和棱角分明的八字胡。连八字胡这种东西,都能长得一折一拐如同钟王碑帖的笔迹那般棱角钢骨,定然是一个下定了决心之后九牛都拽不回来的人。这种人,最擅惊天豪赌,要么全胜,要么输得精光。如果用这种气魄去激励群臣,无疑也会起到截然相反的两种效果:老成者惴惴离心,少壮者奋迅精进。
钱惟昱顺眼往殿上武官丛中看去,一群方面阔口的赳赳武夫中,也有几个对钱惟昱比较好奇的。钱惟昱只见过李重进、记得对方面貌,此刻可以肯定李重进不在其中,其余诸人就一个都不认得了。他很想分辨出哪个是赵匡胤,可惜如今赵匡胤在大周禁军中的地位,前五名都还不一定排得上,钱惟昱又没看到哪个特别有帝王之相或者王霸之气侧漏的,只好做罢。
“爱卿此番入朝,倒是谦卑有度。卿之王叔,素来恭谨,朝贡不缺,此番遣卿前来,必然是有不凡之事要奏请了。”
“陛下圣明,昔年小邦入朝,皆以通儒院林学士为正使,盖因林学士学问闻于东南。我吴越用士,但以学问明达裁量,不忌出身之尊卑高下。今年以臣为使,不过因臣往昔年少、学问未成、今年方略有小成而已。不过,诸般机缘巧合之下,也着实有一些不情之请,需要陛下圣裁。”
这番话说得着实漂亮:前两年让林克己带使团来,那是因为林学士在钱惟昱年幼的时候,好歹也有些师生之谊、教导过钱惟昱学问。在去年《汉和字典》正式面试之前,钱惟昱虽然已经有几册《沧浪集》的诗词文集,但是那也只能算是当世才子,要说学问能到文坛泰斗,还是有些距离的。所以依然让林克己来,倒也没有任何瑕疵。
《汉和字典》问世之后,钱惟昱的文坛地位已经无可动摇,所以今年才由他亲自来,时间线上倒是恰好丝丝入扣。他说吴越国用人只论文才、屡屡以学问最佳之人出使中原、是对正朔的一种尊重。这个说法,一来巩固了柴荣和大周将相对于吴越文弱的印象,二来也非常合乎礼法,让人觉得吴越的恭谨实在已经到了近似泥古不化的程度了。
柴荣大喜之下,也是伸手难打笑脸人,既然人家给足了面子,他也要撑一撑天朝上国的面子:“爱卿尽管奏来,自有朕为你做主。”
“臣此番前来,所为三事,一来乃是照例年年岁币入贡,且听闻如今朝廷有收缴违禁铜佛、欲作它途。臣叔素崇佛法,大建珈蓝,还恳请陛下准我吴越商旅以等身重之铜钱易赎古佛,此其一也。
其次,近来有东海岛夷日本国高僧入唐求法、欲恢复大唐时遣唐使团旧制,然自唐末大乱、沧海阻隔、彼国之人与中原音讯已断绝百年,此番听闻中原初定、大周气象已达大唐全盛,这才前来探视情形。使团渡海至明州拜谒、正是臣治下所在,臣不敢隐匿,一并携来京师,请陛下处断,此其二也。
最后,岭南伪朝刘氏,僭称帝号已久。臣叔原本谨守本分,不敢僭越朝廷讨伐之职、妄拓辖土。然近日听闻刘晟杀尽兄弟、嬖于女色已极,故因秽疾暴毙;刘鋹小儿即位,倒行逆施,杀戮元老忠良、尽用宦官妇人秉政,且施宫腐之刑、残害岭南士子,凡中进士,尽数摧残其**,毒施人鬼、古今极矣!我吴越素重士大夫,以文教治地方,不忍见岭南士子遭此暴行,又不敢自专,唯有伏请陛下恩准臣叔出兵讨伐!”
三件事情,虽然都还只说了一个梗概,但是柴荣心中对于吴越日渐做大、是否有可能取代南唐成为南方大患这个问题,已经产生了动摇。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如今的吴越,依然是谦卑到了极致。对外用兵,讨伐消灭别的诸侯国、伪朝,如今这个世道根本没有人会请示中央朝廷的,但是吴越请示了——虽然柴荣怀疑,如果自己不准奏,吴越人还是会出兵的。
另外两件事情,无论是赎买铜佛,还是不敢隐匿海外过境的使团,都可以说明吴越人素无大志——北魏武帝、北周武帝灭佛而北朝兴盛、南梁武帝萧衍崇佛、致“南朝四百八十寺”而亡于侯景之乱。这些教训如今这个时代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崇佛的国家,会意志薄弱、血性颓废、钱粮不济,这些都是自然的道理。
钱惟昱又问答应对、解说了一番,柴荣都还没有表态,范质、魏仁浦、冯道等饱学文臣,却都已经听得心有戚戚然。虽然这不过是一个小邦藩王,但是若是天下君主能够如此重视读书人的话……这简直就是饱学文臣们梦寐的乌托邦世界啊。
饭要一口一口吃,议题要一个一个进行。钱惟昱先是呈上了礼单贡书,显示今年吴越又是入贡了金银价值三十万贯、相当于大周一年朝廷岁入的二十分之一,另有香药盐糖等货物无算。
随后,柴荣又走过场地让钱惟昱先把日本僧人召见的事情办了,再好腾出精力来谈正事儿。于是东大寺的宽信法师和延历寺的良源法师便上殿觐见。
柴荣对日本人不过是略有耳闻而已,对其国中制度,可谓是一无所知。略略问了一下两位高僧日本国内如今是何朝何代、谁人执政。却得知日本人根本没有哪朝哪代的概念,不由大惊,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