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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张头儿有见识,我们这些粗夯汉子,只知道见了船队就举火,哪知道那么多门道,要不是张头儿解说,说不定明儿个看到几艘渔船都会举火,那岂不是误了大事。”
“你们这些夯货!要是果真这般冒失,到时候防御使大人的兵马见了烽火贸贸然赶来,岂不是被你‘烽火戏诸侯’了,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很可惜,这个队副还想卖弄一下胸中仅知的几个典故,但是这些大头兵显然没有一个人知道‘烽火戏诸侯’这个词儿,因此一副准备好的即兴装逼辞也就没处宣泄,把这个名叫张凯的队副憋得不行,正想找点由头说事儿,哼哼唧唧了一会儿也没见啥话题,不过幸好两个望手给他解了围。
“张头儿快看,那是什么?莫不是有船过来?”
张凯闻声被吓了一跳,这个点儿,天还没亮,渔船是断然不会回来的,有船往着这边来,难道是敌袭?
只见那船也不是非常在乎自己的行踪,四更天开船还点着些许火把照亮,这才让望手可以在几里地外就看见,既然敢亮灯,应该没有什么敌意。
“把楼上的火把都熄了,且看一下来船来意,看着船的样子,倒像是番人的海船。”
烽火台上的人闻言都没有妄动,又静观了半晌,约摸是四更两点时分,那些奇怪的海船算是直挺挺朝着烽火台所在的小渔村靠了过来,这些人才大声喝问制止来船,还派出一队兵丁如临大敌地下去巡查。
……
“这位太尉,我等是南洋来的大食海商,遭了风灾,船磕破了,原本想去福州港,如今怕是到不得了,也不知贵处是何地界,因为不熟地形原本也不敢深夜乱闯,见你们这儿有灯塔火光,误以为是港口,这才过来歇息修船,万般事宜还望这位太尉行个方便。”
张队副被自己的正职什将派来和那些不知何处来的怪船乘客交涉,刚刚走近面前,那些人中为首的一个高大汉人就谦恭地迎了上来,一边说着一边来握他的手,张凯但觉手中一硬,似乎是塞进了两个金银铸币,他虽然没啥文化见识,但是也知道黑衣大食国的商贾喜欢把金银铸成钱币,和汉人用铜钱一般使用,因此登时放松了一些警惕。
何况,这人显然是个精乖的家伙,张凯明明只是一个队副,军官中最低级的存在,对方却一口一个太尉,实在是让他心中暗爽,戒备自然更松。
“去福州城?那里可是越贼的地盘,尔等去那里经商,莫非是通敌不成!”
张凯一声喝令,十几个配合演戏演惯了的杂兵就端着长枪齐晃晃地扎过来,逼住对面为首那个汉人大个儿的周身,乍一看去倒也威势惊人。
“什么?此处可是清源……留节帅的地盘么,我们迷了方向,贵军果然都是虎熊之士,有话好说,其实我们都是普通海商,和谁做生意不是做呢,贵军的大人们能够吃下货物,这买卖一样做得,我们的船坏了,到不得北方,虽然那里出货贵一些,但是我家主人也会愿意饶几成利钱的……”
“混账,这就想打发我们混过去了么,把这些通敌奸商拿下,交去防御使大人那里处置!”
“大人且慢、且慢……容我与我家主人禀报一声,定然有所表示的,千万不要伤了和气我家主人就在后面那艘船上,这不已经上岸了。”
张凯身后的陈二蛋等一行兵丁看着那个汉人通译转身走去,心中没来由一阵鄙夷“张头儿,你说那人,明明是个汉人,只是跟着大食人做生意当个通译,为何也做大食人的打扮,黑袍罩身,连后脑勺都不露。”
“这你就没见识了吧,我听人说,那些大食商人虽然贪婪,但是有一幢习俗很是怪异,就是喜欢别人信他们的教,就和我们信和尚道士一样,本国治下如果不信的,就要多交人头税,这些海商虽然没权抽税,但是你信了的就能多拿几成工钱,这几个汉人,看来都是些没节操的软蛋!为了多几成工钱连祖宗信啥都不管了!”
“张头儿果然见多识广,弟兄们又学了个乖一会儿他们如果拿来孝敬,少不得让张头儿多拿几份。”
张凯笑骂着作势要打那些起哄的兵丁,闹了一阵,见那个大个子汉人领着一个髭髯茂盛的大食人碎步走来,开出了新的条件。
“这位太尉,我家主人说了,银钱我们实在不多,因为还没出货,所以不曾兑现,如果太尉愿意为我们安排周济,我家主人愿出龙脑香药……一百斤,安息香药……五十斤,不知太尉……”
“一百斤?五十斤?你打发叫花子呐!我们这些粗人,拿了香药,却让我们去哪里出货?你们刚才还掏的银币,难不成就这么几个!”
张队副见那商人要拿香药买路,不由得一阵焦躁,虽然没读书,但是凭着活了几十年的人生阅历,他还是悟得出怀璧其罪的道理的,自己一个最低级的军头,拿了这些外藩的香药又没渠道变现,贸然找不熟的人出货说不定还会捅漏了自己勒逼索贿的情节,自然不如金银实在。尤其是对方一开始使了银币,现在又来说给香药,这个心理落差自然让他要咋呼一下。
“太尉莫急~有话好说!”那个大汉似乎有些焦躁,赶忙制止了张凯发飙,温言解释道,“银币确实有,不过那是要带船进关完税的,如果不够了的话,我们的船只怕……”
“你这贼厮鸟,好不晓事!那越贼的市舶司自然是鬼门道很多,我清源军节帅麾下,不拘你是银钱还是货物,只要上……一成半的税,就可以进泉州城贸易的,你银子不够,交香药也是可以抵税的但是大爷这里可不收香药!”
“果真如此么?那便好说了,只是关于价钱……还望借一步说话。”
话说到这一步,张凯已经彻底放松了警惕,把对方当成是货真价实的奸商了,对于对方希望自己借一步说话的说法,也以为对方只是想搞“分而治之”的计谋不让其他人眼热。于是欣然答应着把对方和那大食商人的几个亲随往烽火台里让。
正要开口还价,烽火台楼上一声大喝打断了这比交易。
“凯子你个操攘的!还想躲过爷,把人领上来!爷亲自盘问。”
张凯闻言暗暗啐了一口,那楼上发话的正是这队兵丁的什将了,是自己的正职,刚才见情况不明那家伙躲在上面躲懒,其实一直招子亮着呢,见队副想要自己讨价还价,立刻出声喝断。
事到如今,一种眼热的兵丁自然也只能目送着那几个客商沿着烽火台的旋梯拾级而上,一步步迈向顶楼。
。。。
第22章遥见火号连营赤
那队“大食商人”正是亚伯拉罕伍丁的三艘阿拉伯纵帆船。当先和守卫烽火台的清源军士卒交涉的大汉,正是钱惟昱身边亲卫的指挥使、顾长风;那三艘阿拉伯纵帆船上,两百个水手打扮的家伙,也大多是当初从亲从都内调来的吴越国侍卫军精锐。
“动手!”
顾长风堪堪踏上旋梯顶部,两手隐在袍袖之中做拱手行礼状,一边猝不及防的大喝一声。
在顾长风正面,正是这队清源军士卒的什将,此时正一手端着一只酒葫芦斜靠在一张杌子上、背靠土墙,打量着顾长风想筹措一些敲诈的言语,而他的长枪靠在后面的墙角,仓促之间根本拿不到,而腰刀也因为主人身处坐姿无法第一时间拔出。
乍闻变故之下,那什将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顾长风袍袖之中挟着劲风卷来的两道寒芒分尸成了三段。
原来是顾长风把那柄钱惟昱赏赐给他的、只有两尺长的倭刀和那柄更短的大马士革弯刀隐藏在袍袖之中反手持握,冬天衣服厚实,袍袖中藏有短刀在对方没有搜身的情况下也不易发现,加上此前对方已经略略放松了警惕,此刻自然是一击得手两柄刀刃划破顾长风棉袍的衣袖,随后湛然反弹划出,一刀斩落那什将的头颅,一刀斜斜地反撩其肋下,瞬息之间,就把那人杀得死得不能再死了。
被划开的棉袍在顾长风用力一振之下立刻破碎飞散,露出顾长风贴身穿在里面的犀蛟皮宝甲,黑黢黢地得慌,后面那两个跟着上来的清源军普通士卒才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正要举枪刺出,无奈顾长风已经一个倒跃欺近身来,长枪登时失去了威力,只见对方短刀连闪,这几个士兵就纷纷倒下了,整个过程是那样的安静利落。
烽火台楼底,那些罩在大食人黑色棉袍之下的吴越士兵,也一并猝然发难,纷纷在棉袍底下抽出短刀对着附近的清源军士卒猛剁!他们可是早就观察了自己的目标许久了,往哪里下刀最便捷利索已经门清,此刻动手自然是浑然天成。
……
“唰~唰!”顾长风的两柄刀刃贴在队副张凯的脖子上,让张凯大气都不敢出,只有双腿发软瘫倒在地。他和陈二蛋几个是一开始见机不妙就立刻跪地投降了的,所以一番砍杀下来侥幸留的性命,这些老兵油子虽然打仗不一定行,但是闽地军阀纷争多年,城头变幻大王旗的事情不知凡几了,但凡有点从军年头儿不死的士卒,多多少少有点滚刀肉的油滑,知道见风使舵。
顾长风浑身的皮甲,不仅颜色黢黑,而且纹理光泽也非常奇异,不识货的人纵然不知道其防护效果如何,也能够看出不是凡品。
其实,那皮甲的胸腹背部大块不需要活动关节的甲皮都是整块厚实的南洋犀牛皮硝制之后反复油浸炼制的,等闲刀剑根本砍啄不开,唯有力士用浑铁长矛猛力捅刺或者强弓硬弩射击才有可能破开。那些手足脚腕关节之处、外加腰带扎束等处,则是变形灵活一些的蛟皮也就是东南亚的鳄鱼皮制造,在防御力上比犀牛皮略逊,却胜在圆转灵活,不妨碍行动。
南洋的犀牛皮和鳄鱼皮,在中土都是等闲不得一见的,对方装备如此精良,如若说不是一国之中最为精锐的人马,那张凯和陈二蛋等人是决计不信的,既然如此,自己干嘛鸡蛋碰石头?
“好汉,饶……饶……”
“少废话此去泉州城,还有几处烽火台?想好了再说,如果我进城之后发现数量有误,尔等身上便立添三五百个透明窟窿!”
“大人……太尉……此去泉州城,晋江南岸还有金崎村、东海村两处烽火台,与我这里相呼应,各自有十里地不到,过了之后,再走三里路就是泉州城的东南门涂门了那处城门乃是水门,与城外商舶的港汊相连。”
顾长风略略松了口气,看来这个叫张凯的怂包还真是软蛋,真真是问一答三了,不过他口头上依然还没松懈,警告道,“既是这般,且缚你在这儿稍歇,待我问明你手下那几个夯货,如果对不上的话,那么你们当中必有一批要人头落地。”
“小人不敢如果对不上,一定是陈二蛋刘三狗那几个家伙有所隐瞒!”
顾长风拿过一节断枪的枪头这柄断枪的主人一盏茶之前还活着,试图持枪刺他,结果被他的大马士革刀削断了枪头,又用倭刀顺手一刀斩首随后收起自己的刀,用枪头对着张凯被按在墙上的手臂扎去。
“啊!”张凯闭目大叫,半晌才发现只是左臂一凉,并没有被扎穿。原来那个断枪枪头从他的袍甲衣袖中穿过,贴肉刺进了土墙里,把他钉在了墙上。
“别乱动,就不会死。”
匆匆半晌,盘问敌情的事情基本上解决了,顾长风挑了三十个原本穿着大食黑袍打扮的士兵,换上了清源军士兵身上扒下来的战袍外衣。随后押着那几个软骨头投降了的清源军士卒,把另外两个经过分别讯问后确认说谎了的降卒当众斩首震吓,随后一行人重新上船向下一处烽火台驶去。
四更天很快就过去了,吴越人帆桨并用,大半个时辰倒也把几艘先锋探路的阿拉伯纵帆船驶出了十几里地,一路上又依葫芦画瓢地端掉了两个清源军的烽火台,有降卒的配合,情况比第一座烽火台还要顺溜一些。
在将近五更天的时候总算是赶到了泉州城东南面的涂门之下。再后面,多达数十艘的吴越水师福船队也堪堪在夜幕掩护之下在晋江口北岸靠岸上陆。
几十名先登勇士趁着城头士兵松懈的时候,悄悄靠着凿入墙壁的铁钎和挠钩飞爪,迅速登上了不过两丈高的泉州城墙。
涂门城楼上,一伙巡夜的士兵正在烤火假寐。冬季夜长,对于巡夜一宿的人来说,五更天是最困乏也是最放松警惕的时刻。若是平时,或许泉州城头的戍卒还会更加警觉一些,但是自从防御使张大人在泉州南北及晋江沿岸部署了烽火台之后,泉州城头的士兵就更加麻痹懈怠了。
“锃~”地一声轻响,几个戍卒揉着眼睛试图看清发生了什么,却再也看不见了。那声轻响是顾长风用那柄大马士革刀在女墙的垛堞砖缝里插入后时的声响,随后他就如同大鸟一样接力一跃翻上城头,用另一只手的倭刀一记横扫,几颗大好头颅就倏然飞起,脖腔子里的血泉先是猛烈狂喷了一两秒,随后渐渐萎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