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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爆破碎法的文字记载,最早出现于北宋时成书的《方舆胜览》,但是根据钱惟昱来到这个世界后数年来的观察,至少江浙一带已经有不少矿藏用上了这样的采掘破碎方法,只是还属于各家自行珍藏的技法,没有人宣扬传播罢了。
如今“石碌镇”这个地方还不存在,石碌铁矿完全是在一片处在五指山区边缘丘陵地带的热带雨林中。所以第一步放火烧林、然后泼水软化矿藏的步骤,便显得顺理成章了。
在钱惟昱的指导下,大火足足烧了一天两夜,周遭数千顷的山林都被焚毁了,猛烈地冷热交替,也让浅表的硫酸铜矿石层变得容易挖掘。在神臂弓和十文字枪威逼的情况下,依靠锄头和铁锹,数千越南奴隶几天之内便挖开了两三处矿坑,约摸直径二十多丈,深三五丈。最上面两丈多厚度的,多是泛绿的铜矿石。再下面两丈深的,是容易挖掘的石英砂和软石膏。石膏底下,便露出了赤红略带青灰的铁矿了。
“嗯,孤所料不错,果然出铁矿了。如今刚刚开始开矿,周遭林木众多,可以伐木割草,取无用的木材堆放纵火、崩裂。日后若是周遭木材不足,便用钻孔打眼的方式,用少量火药点炮爆破。铁矿质地还不如黑岩坚硬,按照此前兰溪江、闽江等处爆破暗礁的经验,数斤火药打孔使用得法的话,便可炸碎出数万斤的大块铁矿石,这个成本还是可以接受的。”
“挖出铁矿石后,孤会派一些已经在日本国石见银山获得经验的技术人员来,重新沿着五指山区边缘这段昌化江江岸修筑提防、水坝。沿江部署数百座大水车,以铁筒球磨机进一步粉碎矿料、冲刷碎矿。然后在这石碌镇修建一座江船码头、入海的昌化县城处修建一座江海转运码头并船厂。这石碌铁矿产出的精矿碎料,便可直接运回苏州了。”
钱惟昱领着陈诲在那里指点江山,几日间勘探不停,哪里适合造河港,哪里适合造海港,哪里的江中暗礁要用围堰围起来后打炮眼爆破疏浚,那些地方要修山道,全部一一罗列标注在地图上。
一切原始积累与原始开拓都是血腥的,半个多月的昌化…石碌初期建设,耗费了数千斤火药,磨坏了数千把铁质器具,也累死病死了数千越南奴隶。尤其是一开始的时候,大批人初临此地,连营寨和蓄水池都没建设完备,洁净饮水都无法彻底满足,死人多一些也是正常,开出第一条山路,挖好第一批蓄水池,建起第一批码头栈桥之后,后面用人命填的事情就会少很多。
……
当地的越南猴子一开始因为伤亡过大,也着实有过一些反抗。尤其是那些分到了锄头、铁锹这些铁器干活的奴隶;往往仗着自己已经不是“手无寸铁”了,在吴越军队监督干活的时候,还试图武力反抗,结果被装备精良的铁骑都砍瓜切菜一样杀了一批死硬分子;再后面,吴越人因为工程量相对不是很吃紧,改善了管理办法——
比如,两个挖矿或者凿路的壮年奴隶只能配备一把铁锹或者铲子,每人每天干活五个时辰的重体力活、休息七个时辰。两班倒的话便是每天干活十个时辰了,这样既不至于累死人,也可以尽量利用有日照的白昼时间。再然后还给所有奴隶编成保甲,实施连坐——一旦有奴隶逃亡的,那么就要株连惩处同组的其他四个奴隶一起没饭吃。因为吴越人统筹管理了军粮,不给越南奴隶手头留出余粮,所以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奴隶就没法反天了。
二月初八这天,经过大半个月的努力,石碌铁矿第一批试开采的铁矿总算是挖满了约摸五百吨的样子。因为球磨机和水车这些都还没有,所以粉碎选矿的活儿自然没法做,只能是把一颗颗足球大小的矿石直接装船货运。
钱惟昱四下点检,觉得差不多了,终于准备带着陈诲的水军和顾长风的铁骑都一起返航回苏州。随着奴隶中桀骜之徒被杀、管理从严,后续的反抗会越来越小,也用不到大军直接监视,把军队逐渐撤回,也可以减少海南岛这边的军粮消耗。
这天,大军正在上船整备、即将出航的时候,石碌镇上的汉人监工队伍突然来报一个消息,说是遭遇了北边儋州方向来的一支黎族人进山采猎,因为黎人众多,又不归管束,有一些误入了吴越技师们打眼放炮的矿场,被火药炸死了,双方便剑拔弩张即将产生冲突。一番厮杀下来,幸好吴越军队一方装备精良,这才镇住场子。
矿场的督军人员不敢自专,立刻逐级上报了过来,请钱惟昱定夺。
“儋州那边的黎族?这些人怎生模样?可是凶悍非常?”
“回禀殿下,这些蛮子着实凶悍,一开始我军几个士卒上去驱赶误入炮场的蛮人,他们因为被炸死了族人,不分青红皂白便枪矛相加,咱这边死了七八个,都被剥了头皮。要不是这些黎人铁器不多,只怕就更加难办了。”
敌人情况都不了解,是剿是抚便不好说了。这时候,钱惟昱才暗恨自己太过急躁,一得到海南岛的控制权,马上就直奔石碌这边来闷头挖铁矿,连南汉国时候遗留下来的海南四州统治系统至今都还没正式接管、四州的刺史长官等人一个不认识,这还谈什么治理地方?
“罢了罢了,这伙人大约还有多少?”
“被抓者约摸二三百人。”
“老弱杀了,其余的好生看管,拿去做重活为奴,累死为止便罢。这伙人已经和我军有了血仇,要想安抚都不可能了。回程的时候,孤到儋州和琼州巡视一番,找地方官员了解黎人情况,再另作安抚归化的处置——这批黎人的消息,不许外泄。”
“是!”
……
因为多了解决汉、黎之间冲突隐患的考虑,船队回程的途中便多了两站停靠的地方。从昌化江驶出后沿着北部湾一侧的海岸往北行驶不过半天,就可以到儋州地界。儋州有一座府城,下辖两县——但是其实两个所谓的县,也就是汉人和黎人偶尔边市的小集镇罢了。
钱惟昱的大军船队在儋州靠岸,连个像样的、规模够大的海港都找不到,只能是在海边下碇用轻舟摆渡。如此巨大的舰队出没,把儋州城内官兵吓得不轻,儋州尹和刺史等几个杂官也不明情况,立刻到码头边迎候,问了先行登陆的钱惟昱身边卫队、知道居然是广陵郡王殿下亲自前来视察了,立刻安排接待。
钱惟昱刚刚下船上马,脚踏实地,便看到几个官服服色杂乱的官员过来问安:“儋州尹白璧喻,见过广陵郡王殿下!”
钱惟昱听着那声音尖细,颇为难受,仔细一看,那人白面无须,而且……种种迹象表明,竟是一个阉人……
“白府尹这是……”
“臣……乃是伪汉刘鋹元年时的进士及第、当科状元。少事伪朝,不胜惭愧,所幸新朝既往不咎……”
钱惟昱一听,马上明白过来了——吴越讨伐南汉的理由当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南汉朝廷把进士阉了当成宦者为官。看来面前这个白大人,便是人类史上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太监状元了。吴越灭了南汉之后,这些仅有一届的太监进士都被边缘化了,在岭南难以授予官职,钱惟昱的四伯父钱仁俊在整顿吏治的时候,便把这些当了太监的官或者发配到海南岛,或者丢去邕州以西的少民羁縻州。
“白府尹,你的遭遇,孤深表同情,既然如今已经弃暗投明,往事也不必多言。孤此番来,是为了这儋州西南、昌化江边有一处新开矿藏,需要委托军管,但孤及麾下诸将不了解儋州黎人民情,还请白府尹出面协调,说明情况。”
“原来殿下此番是为了黎人而来。来这便请殿下过府,由下官略尽地主之意,慢慢道来。”白璧喻一边说着,一边给钱惟昱牵着马缓缓而行,
“这黎人也分生黎熟黎,生黎大多在这大岛的东南端、万安州一代,我儋州则是以熟黎居多。两者差别,无非是生黎以山间穴居为主,不会建屋盖房,最多便搭造一些主楼茅棚,且不事农耕,全赖采掘狩猎维生;若是靠海,也有生黎剡木为舟、出海捕鱼的。熟黎大多会盖屋居住、不住洞穴,虽不耕种稻米,却也会耕种岭南特有的异种作物,而且善于织造,多与汉人约定俗成贸易。”
白璧喻滔滔不绝地说着生熟黎的差异,钱惟昱也听得很仔细,并且要求白璧喻下帖子把儋州地界几大熟黎豪酋族长都请来,一同饮宴会谈一次。白璧喻自然是满口应诺不提。
。。。
。。。
第279章黎族棉布
广陵郡王殿下居然亲自深入蛮荒不毛之地,到这儋州来请黎族各部族长豪酋赴宴。这种数百年来都没发生过的事情,着实在儋州这种人人普遍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地方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为了表现殿下的恩德,白府尹还额外安排了二月份多一次互市的日子。而且不仅有汉人日常向黎人出售的粮食丝绸、茶叶食盐等物;连铁器、霜糖这种原本限制供应的货物也敞开供人购买;至于朗姆酒和别的一些消费品,更是黎人从来没有在海南岛任何地方看到过的。
黎人和汉人在海南岛上数百年来的贸易,大多是以物易物;以黎族的生产力低下,更是不太可能有钱财积蓄。所以这番汉人这边的货物敞开了供应,馋得流口水的黎族各部却是需要绞尽脑汁找找看有什么可以易货的东西。黎人最容易拿得出手的,便是各种渔货、以及山中木材,次之则是一些海南岛特有的香料和作物,不过这些东西中也就部分名贵木材还值点钱,其余都卖不贵。
钱惟昱急着走,自然不可能给黎人留太多时间。他让白璧喻发出帖子去,也就留了两三天给黎人各部族长赴宴,二月十一这天,一群黎人族长便都已经到了儋州府城。开席之后,在钱惟昱面前跪伏了一地。
钱惟昱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熟黎的汉化程度还可以,也愿意接受汉人官员的管束——至少场面上还撑得住,而且好歹缺了东西知道用买的,而不是用抢的。这就比那些真正的蛮夷生番要好不少。本着鼓励他们规划,那么贸易上面定价稍微让一让、汉人吃点小亏收拢一下人心,也不是不能商量的事情。
“诸位远来不易,这崖州岛既然已经在孤治下,日后自然是要好生整顿的。诸部都是守法良民,互市勤谨,这便很好。日后有孤管束,凡我汉人海商前来贸易,也不会短了诸位的好处,定然让各方童叟无欺。诸部若是愿意习学种植占城稻及双季稻、三季稻技术的,我汉人教谕官吏也会分派部署,不负诸位汉化之心。”
一番场面话说完,好生安抚了一顿诸位族长,然后便有人提起了贸易互市之类的问题,原本钱惟昱的身份摆在那里,哪能跟这些黎族人谈生意上的事情?只是黎人贫苦,缺乏可以交易的货物,这才不得不陈情,恳求钱惟昱开恩多收一些别的东西。
席面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个黎族族长站起身来给钱惟昱敬酒,又说别有礼物进献,请钱惟昱观瞻。钱惟昱此前通过白璧喻的介绍,知道这老者名叫岱诺劳,乃是儋州当地熟黎中最大的部落族长。钱惟昱不忍拂了人家的好意,也就随意跟着走动。
那岱诺劳族长把钱惟昱领到白璧喻府上一间偏厅,据说那里便是陈列着岱诺劳部族的礼物和此番贸易的货物,钱惟昱也不疑虑,打开一看,却是脸色略微沉了下来。
原来,屋中足足排排跪坐着二三十个精心打扮、穿着五彩服饰的妙龄女子。而且虽不能说审美都符合汉人的要求、个个有多漂亮,但是至少人人都做到了皮肤白皙水嫩,唇红齿白,眉目端正。从身材上来讲,也都显出日日爬山涉水的健美身段,修长玲珑,凹凸有致。
这岱诺劳族长,是想搞买卖人口的活计么?这是要打算把自己的族人卖为奴隶。
“殿下,敝族近年来也是颇为心向汉化,但人口众多,铁器素来贫乏,耕牛也难以得到。学习汉人这般垦荒定居,多有不易,又缺乏汉人诸般手工劳作的技艺,以至日渐窘迫……”
“岱族长,孤素来不喜贩卖人丁的事情。若是缺乏铁器,又无钱财,也不是不能考虑赊欠。贵部将来垦出新田,以粮米偿债未尝不可。此事还是休要再提……咦等等!”
钱惟昱义正言辞还没说完,看向那些黎族少女的眼光却是有些变了。确切的说,是他的思维定势似乎一下子被突破了。
眼前这群黎族少女,穿着五彩斑斓的土布服饰,虽然不是绫罗丝织,质地粗糙,但是色泽却比如今时代汉人的织物丰富——当然,缭绫了西阵织那两种逆天的存在除外。而且从样子来看,这个东西不是印花染色的,也不是刺绣的,那显然便是和西阵织或者缭绫、杭锦一样用多色纤维混纺提花织造的。
钱惟昱一开始没有对这些服装产生什么惊讶感,那是因为前世他来海南岛旅游的时候,也是经常看到风景区的黎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