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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沧海-第3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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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当口,吴越国内部居然出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意外,让钱惟昱是又期待又觉得此事来的不是时候。

……

六月末的一个夜晚,杭州王宫、咸宁殿内,钱惟昱等来了一个兼程赶路而来的岭南秘使。因为事情重大,没有耽搁就直接送入了王宫。

“什么?四伯父告病,乞归杭州致仕将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看到广州都护府那边送来的密报,钱惟昱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来回踱步地非常不安,最后才憋出这么一个问题,质询四伯父派来觐见的使者钟允章。钟允章谦卑地回答道:

“启禀大王,苍梧郡王殿下乃是从大理国征伐回国时便染了一些时疫,只是初时还撑得住,延医问药之下暂时压住了病情,那还是五月初的事了。谁知回军到广州之后,随着天气炎热,又逐渐严重。都护府的医官们会诊之后,认为是南中疾气,凡暑热不易痊愈,故而日渐加重,如今不能视事。大王近日又命人传令将征伐大理后收拢的精兵重新调度备战,苍梧郡王不知大王何时要动用,又怕误了大事,便恳请致仕休养。”

钱惟昱略一回想,四伯父和他故去的父王钱弘佐实际上是堂兄弟的关系,是自己的祖父、文穆王钱元瓘当年在没有生出亲生儿子的状态下把一个侄儿过继过来的,过继时已经有好几岁年纪了。因此四伯父的年纪如今算来也不年轻了——当初钱惟昱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父王钱弘佐已经有二十六七岁年纪,而四伯父钱仁俊已经三十几了。如今十五年过去了,钱仁俊的岁数虽然记不清晰,大致也有四十七八岁。

对于五代十国的医疗条件来说,一个年近五旬的人已经算是有些苍老了,尤其是从血统上来说,作为一个两浙地区的人,被长期派驻到岭南去任事、军务民政都要一把抓的话,纵然养尊处优,健康有点问题也是很正常的。何况四伯父这个年纪了还带兵出征了大理国,在云贵呆了半年呢——大理战争中,吴越军的另一名统帅林仁肇从岁数上来说要比钱仁俊小大约十岁,而且人家是每日到头舔血的武将,身体条件自然不同,其余去大理的将校军士此前年纪上也普遍年轻。如此说来,当初让四伯父领衔去云南倒是有些欠考虑了。

钱惟昱念及此处,正想开口问钟允章四伯父的病情究竟如何,有没有可能再撑一下,突然脑中电光火石一般地一闪,注意到了刚才钟允章言语中的最后一句话“苍梧郡王不知大王何时要动用,又怕误了大事”这才想要告病回北方养病、避过广州的暑热。

“周行逢会在下半年病故的事情,是靠穿越者的先知先觉才知道的。自然不可能告诉别人,何况这种预言说了别人定然也不信。如此想来,四伯父也有可能是因为不知道事情紧迫,所以在灭了大理国之后,借着原本还算可以撑一撑的病情激流勇退了……这是害怕寡人因为灭大理之功劳猜忌于他啊……”钱惟昱在脑中默默思忖,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不过这种话语都是打哑谜一般的,也不可能开口向钟允章求证了。

“尔等先退下吧,寡人有言语要单独与钟使相谈。”钱惟昱思之再三,最后还是决定下令让殿上侍卫全部退下,把钟允章请到后殿,然后才开口询问道:“寡人也不虚情假意,可是四伯父在广州心中有什么疑虑不安?”

钟允章闻言赶紧跪下,口称圣德:“大王明见万里,宽仁待下,怎会有人敢妄自希合上意。委实是苍梧郡王在广州身染沉疴,此事一旦召回杭州便可即刻分明,如何又会有假呢。不过苍梧郡王身在岭南,如今也七八年了,时常与老臣诉说怀念故土,此番重病,心灰意冷想要落叶归根也是有的。”

聪明人说话都是点到即止就可以的了,钱惟昱一听就知道四伯父是为了希望能够君臣相得善始善终。如今四伯父已经衰老了,其子嗣自然都还没有挣出什么名望,与少年得志的钱惟昱相比,既然不可能有想法了,不如晚年做个富家翁,把爵位好好传下去。自古天家亲情最是淡薄,钱仁俊早年又是大起大落过的,幸得钱惟昱父子坦诚以待,总归是得了个好下场,因此想要借着养病彻底退下来也就在所难免了。

钱惟昱反复斟酌再三,觉得将来对武平军的作战,军事行动还是辅助手段,主要是靠外交借势,既然如此,广州那边只要有兵马能够沿着南岭铺开形成压力,也就够了。既然四伯父一心要退下来,钱惟昱也不打算冒险把周行逢即将死的预言告诉他,那便顺水推舟直接准了,好借机把吴越国削夺各个节度使权限的改制工作推行下去。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武平军完蛋之后,吴越国肯定要面临和北宋直接接壤的问题了,既然有那些可能导致内部暂时权力交接的真空期,不如让之在武平军完蛋之前过渡过去,也可以减少给强敌可趁之机的可能性。

……

吴越国的地方权力架构改革,原本就是一件逐渐堆积起来的问题,钱惟昱对于解决这个问题其实也已经思考了很久了,后来元德昭、孙晟、韩熙载寥寥数人也曾与闻,给出了一些参赞的意见。当然了,以钱惟昱的个性,乃至他基于不希望因为改革而损害军队战斗力的考虑,他肯定是不会效法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的简单粗暴办法的——在前卫与看来,杯酒释兵权那就是给毫无历史性权威、暴发户式的君主使用的,吴越立国至今六七十年,当然不必和那些立国才几年的暴发户那样猴急吃相差了。

如今的吴越地方权力架构,基本上还是两个分省的节度使,乃至两广的都护府完成的,钱惟昱的三个伯叔分别执掌江西、福建乃至两广。原本权力还是比较均衡的,两广土地面积虽然大,但是在六七年前两广加起来人口户数和税赋基础也不一定比福建或者江西高多少。

但是这些年下来,因为两广地广人稀、开发潜力大,加上大搞水利设施、桑基鱼塘治理沼泽地、吸纳流民、对蛮族改土归流,外藩各个郡王当中,四伯父钱仁俊的势力便在不知不觉中打破了平衡,渐渐有了一些和两浙的吴越国中央在财权人口上抗衡的潜力。只是因为吴越国如今也实施了类似于禁军…厢军的两级兵制,亲从都和北府兵、朝廷水师都在钱惟昱自己手上握着,四伯父才没什么威胁。

这种情况随着大理国的吞并,均势的破坏就进一步明显了——如今的广州都护府已经有了相当于后世广东、广西、越南北部(交趾)、云南(大理)四个省的地盘。纵然海南岛和台湾岛钱惟昱另外派了嫡系的海商官僚或者杨云娥一脉的官僚管理,分了一些势力,四伯父依然已经是绝对的吴越国内第一大藩镇了——从这个角度来看,四伯父因为半年多在烟瘴之地的奔波而得了热带病,也不能不说是一件和则两利的事情了。

对于这种情况,钱惟昱自从继承吴越王位以来,三四年间的想法便是——首先,对吴越国的行政区划进行重新划分,一开始她准备用“路”这个宋朝出现的行政单位,来取代唐朝的“道”,后来一想反正“路”也是如今还没有出现的名词,不如一步到位直接叫“省”好了。分出省后,目前已节度使和都护府为单位的组织便可以重新在规模上平衡一下。

另一方面,分省只是一个地盘和人口的重新规划,要想结束晚唐以来节度使当土皇帝不服中央号令的现状,还必须把兵权和行政权、人事任命权分开,在和平年代没有打仗的时候,连军队的后勤财政也要和军方主官分开——至于将领和士兵的定期换防,钱惟昱倒是觉得没必要做得那么绝,北宋后来被辽国西夏胖揍的历史已经证明了,任何导致“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措施都是自废武功的表现。

让将领在想要起异心造反的时候,不能第一时间拿到钱粮和军械补给,钱惟昱便觉得已经够了;尤其是他可以预见,他治下的吴越在进入火器时代的速度上会远快于历史上的北宋,甚至于说不定在他有生之年,都可以看到火器发展到平均相当于17世纪欧洲人的水平。只要军队进入了火器时代,哪怕是16、17世纪的火器,就可以让军队对于专业化后勤的依赖性大大增强。到时候地方军队的长期作战所需军械和军械生产能力握在中央手上,将领和士兵熟络一些、战斗力强一些并不会威胁到朝廷。

粗略估算一下,将来的吴越国可以继续保留节度使这个官职;但是在节度使之外,要确保建立**的布政使、按察使。布政使专管民政、财政,应当授予其调度节度使所统辖军队钱粮物资的权力;按察使以司法监督为主,监管吏部对应的官僚考功升降;如此权力拆分之下,晚唐以来节度使成为一方巨无霸的可能性也就会大大降低了。

只是,这一切既然准备做了,还是需要四伯父钱仁俊先提出来,钱惟昱才好顺势批准,把另外两个叔父也调到中央来,从此专心做他们的户部尚书、礼部尚书。为此,钱惟昱写了一道复函交给钟允章带回去。其中一方面准了钱仁俊所奏请的调回杭州养病的问题,另一方面也暗授机宜,钱仁俊看到后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

。。。

第407章军政分离的连锁反应

建隆三年七月初,一封苍梧郡王钱仁俊上书的奏折,在吴越国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钱仁俊因征伐大理时染了南中瘴疠时疫,乞归骸骨于杭州、疗养病痛。

吴越王钱惟昱准了这份奏请,但是没有让钱仁俊直接致仕,而是让他回杭州后,在临安天目山修了一处夏宫给他疗养疾病。吴越钱氏本就出自天目山,八十多年前的时候,武肃王钱镠在起兵之前,就不过是天目山中一个私盐贩子,而且天目山在两浙周边也是以气候宜人、夏季凉爽著称的,哪怕千年之后都是消暑的旅游胜地。钱惟昱在这里给四伯父起一个避暑山庄养病,也算是既考虑到了落叶归根的需求,又兼顾了实际疗养效果。

同时,广州大都护的官职在钱惟昱准奏钱仁俊迁回杭州后,自然是要撤掉的;作为弥补,钱惟昱给了钱仁俊一个枢密使的官职,让他回到中央后名义上居中统筹吴越国的兵马军需调度工作;在钱仁俊养好病之前,则由枢密副使代理管辖相关事务。至于爵位等项,因为与所任官职是互不相干的,自然是继续保持苍梧郡王的爵位,但在杭州西面的天目山一带给钱仁俊多划出了两千户实封邑。如此一来,从明面上看,无论是官职还是爵位,钱仁俊的地位都没有下降。

钱仁俊回来了,不过这件事情的连锁反应还远远没有结束。在回杭州之前,他提前上书奏请言及另一件事,那便是如今的广州都护府随着吴越国数年的对外开疆拓土,辖区已然太过广大,钱仁俊坐镇广州时时常有政令难以及时通达之感,肯定大王钱惟昱重新划分广州都护府下属所领区划,比照中原各地拆分建立节镇。这件事情既然是钱仁俊先提出来的,钱惟昱便堂而皇之拿到了朝堂之上讨论:广州都护府如今的地盘该如何划分,又有何人适合在划分后重新执掌地方节镇?

……

这种事情既然安排了,肯定是有早就排练好的狗腿子先帮着发言,因此议题在朝会上提出后,韩熙载便第一个出班奏道:“臣启大王,如今广州都护府下属各地,在大唐时便有广南东道、广南西道两道,及后来的交趾国、南诏大理国各地。上述每处各有人民少则二三十万户、多则五十万户。原本因广南西道多是羁縻,交趾、大理僻处蛮夷,才归并一处,如今既然皆已汉化、人民丰富,便当按照上述区划分为四镇。”

钱惟昱环视朝堂,问道:“此议寡人倒是觉得老成持重,关于区划的划分,其他卿家可有别的建言?”

大王都评价了此论“老成持重”了,其他人怎么可能会有异议?于是这个埋埋伏笔的议题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了。打过底之后,后面便是戏肉了。

“既如此,如今广州都护府下辖各镇,便一分为四。然则苍梧郡王回杭养病之后,朝中还有何人堪当大任,能够牧守一方呢?”

这个话题抛出来之后,全场立刻鸦雀无声了。

原因很简单,吴越国至今为止,从武肃王便留下不成文的惯例遗训:非钱氏宗室,不得为节度使;武肃王钱镠自己活到82岁,一直是把吴越十四州的节度使都握在自己手上的;到了文穆王钱元瓘一朝时,文穆王自任镇海镇东军节度使,给了他亲哥哥钱元璙中吴军节度使的地位;而后忠献王钱弘佐、忠逊王钱弘倧也都是沿用惯例。唯有到了忠懿王钱弘俶的时候因为吴越国疆域扩张迅速,算是破了一个例,给外戚孙承佑也封了节度使统领浙南地区。但是这个恶例的后果已经很明显了——出现了吴越国历史上罕有的节度使叛乱,外戚试图对宗室下手。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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