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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恨乡中一向平静无事,没有他们用武的地方”。这叫什么话?周澈心道:“难道你巴望着天下大乱不成?”哈哈一笑,说道:“当日事急,事起仓促,来不及去知会你啊。”
旋即又顿了顿说道,‘子明,我这两天其实也正想去找你。“
“噢?找我何事?”
“你刚才不是说‘只恨乡中一向平静无事,没有你家宾客用武的地方’么?”
“是啊,怎么了?”
“很快就到开春二月了。依习俗,应当习射,以备不虞。你家中有不少宾客,何不把他们组织起来,操练一二?你若有意,我可以给你找个对手,两边对垒,瞧瞧谁高谁低?”
近年以来,疫病连连,灾害多有,流民日益增多,寇贼蜂起,每到春、冬两季,常有饥饿无食的盗贼出没,所以不但十月要备寇,二月也要。
许阳大喜,说道:“习射备寇本是常理,你不说我家也要操练备寇的。你说你能给我门下宾客找来对手?”
周澈含笑点头。他说的这个“对手”当然便是横路受训的部民了。单独的操练受训肯定比不上激烈的对抗比试。许阳门下宾客甚多,多为轻侠、剑客,是个不错的对手。
许阳本就是好勇之人,听了周澈之话,也不问他从哪儿找对手,立刻答应,说道:“好!就这么说定了。等下个月,咱们就比试一二!谁若输了,要请客吃酒。”
送走许阳,周澈又交代了孙信几句,就把马匹这事放心地交给了他。
……
次日,孙信自去许家寻许阳,开始下去各个亭部动手收罗买马,有裴元绍、文博、南凌等人的配合,过程很顺利,进展也很快。下午,黄忠回来了。
周澈闻报,亲去门口相迎,握住他的手,带去后院,吩咐戚绣绣取来热水,给他洗手擦脸,又叫盛上热汤,让他暖和身子。
天气很冷,路上风寒,黄忠这一路骑马走来,迎风冲寒,冻得不轻,刚才在院门口从马上下来时,两条腿都冻僵了,脸蛋也被冻得通红,说话都不利索了。用热水泡过脸,喝过热汤,缓过劲来。周澈再又叫侍从端来火盆,放到他的坐塌前,叫他烤手取暖。
这一套做下来,十分“亲切自然”,黄忠很是感动。周澈笑道:“路上冻坏了吧?汉升兄这次回家,家里怎么样?家里人都还好?”
“我刚从叙儿那里回来,听他说你把季氏灭了?”
“本想等你回来再动手的,只因当时万事已备,故而不得不提前发动。是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周澈将诛灭季氏的经过,丝毫不加隐瞒,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黄忠。黄忠听后,离榻拜谢。周澈将他扶起,说道:“季氏冒犯你,就和冒犯我一样。我将其诛灭,你何必谢我?”两人互相挽住对方的臂膀,相对而笑。
(本章完)
第143章 季案利弊()
季氏被灭一事,有利有弊有利的一面是:提高了周澈的威望。上至乡里的豪强大姓,下到吏、民,都因此而改变了对周澈的观感,不敢再小看他,对他敬畏有加。
不利的一面是:在大多数的乡吏、乡民眼中,周澈成为了一个“酷吏”,一个不动手则已,一动手便令治下血流成河之人。毕竟,受季氏案牵连的足有好几百人,铁定要被处死的占一半以上。别说本乡,便是整个汝南郡也很久没有这样的大案子了。
话说孙信奉周澈之命协助许阳在乡下收马时听到了个传言,立刻回到乡舍,拜见周澈,说道:“主公,近日乡中有一传言,不知你听到没有?”
“什么传言?”
“我昨日在嵩亭买马时,有人将君与前汉之义纵相比。”
自黄忠来后,周澈连着好几天没有出门,每天只与黄忠、黄盖、姜枫畅谈、饮酒,增进感情,此时闻言,怔了一怔,随即失笑:“将我与义纵相比?”
义纵是汉武帝年间以严厉手段打击豪强地主的著名“酷吏”。他任职定襄郡太守。义纵到郡,以杀立威,四百余罪犯同日斩杀。全郡人闻讯吓得胆战心惊,不寒而栗,定襄郡很快得到治理。
义纵为官多年,在汉武帝的支持下,曾枉杀了不少无辜百姓,应受遣责,但他卓有成效地“以鹰击毛挚为治”,沉重打击了豪强地主的嚣张气焰,在一定程度上稳定了社会秩序,维护了国家的根本利益。故司马迁充分肯定了他和郅都等“酷吏’的政绩,并誉他们为“虽惨酷,斯称其位”者。
周澈在决心诛灭季氏全族时,就猜到也许会在事后落一个“酷吏”之名,这会儿听了后,倒也并不惊诧,笑与陪坐堂上的黄忠三人说道:“义纵仕至二千石,虽残暴不仁,但执法公正,廉洁如水,亦一时人杰。我今秩只百石,又岂能与他相比?乡人们太高看我了!”
黄忠虽是武人,但却亦知当今的士子、名士们并不喜欢酷吏,讲究的乃是“仁治”,因而面带忧色地说道:“为我之故,连累皓粼得‘酷吏’之名,俺实不安。……,皓粼,今之士子皆以宽仁为美,‘义纵’之名若被远传,恐对你日后的前程不利,万万不可轻视,一笑了之啊。”
两汉对民间的舆论十分重视,从前汉时就有源自周朝“采风”制度的“举谣言”之制,朝廷常常派遣使者微服单行,“观采风谣”,然后上报中央,以此作为考核官吏的依据。乡里民谣和地方官吏的政治前途乃至身家性命都是息息相关的。
周澈自然是知道这其中厉害的,但为了不使黄忠太过内疚,故作不以为然,大笑说道:“汉升兄何需自责?‘酷吏’本非恶名,又怎么能连累到我呢?今之酷吏如阳球、张俭者,阳球诛杀宦官走狗,酷之甚矣,而被天下传颂。张俭因为弹劾中常侍侯览而获罪,亡命奔逃,望门投止,天下破家相容,士子们称赞他是:‘海内忠烈张元节’。
“……,当今天下豪右强横,民如倒悬,正适合使重刑,用重典。‘酷’不要紧,关键是对谁‘酷’。对百姓‘酷’则为恶吏,对恶霸豪强‘酷’则是青天。”
黄忠知其心意,知道他是为了宽解自家,很感动,说道:“话虽如此,也不可大意。”
其实周澈本来就打算在诛灭季氏后,便再将“仁德”显示给乡民看看的,听了黄忠的劝说,沉吟片刻,说道:“也罢,我早几天便有意巡行乡中,只是因汉升你才回来,我甚是欢喜,连日饮酒、畅谈,忘了时日,故而拖延至今。如今既然乡中传言四起,我就下去巡视一番,让他们看看,我不但有‘酷烈’,亦有‘仁宽’也。”拂袖起身,吩咐孙信,“去后院厩中牵马过来。”笑对黄忠、黄盖、姜枫说道,“诸君可与我同行。”
三人应诺。
出了堂、院,在办公厅门口,碰见了几个乡吏。这几个乡吏见周澈出行,无不屏息凝气,战战兢兢,退让在道侧,跪拜相送。在周澈诛灭季氏以前,他们对周澈也很恭敬,但当时的恭敬大多只是流于表面,现在则是发自肺腑的敬畏。
说实话,周澈虽然知道诛灭季氏会给乡人带来震撼,但是真没想到乡人会被“震撼”到这个程度,蹙眉想道,“过犹不及。看来汉升说得不错,我还真不能对此大意。还真是应该收起严猛,好好地给乡人显示一下宽德了。”
他原本打算此次巡视只是出去随便走走,当即改变主意,等孙信牵马过来,吩咐他去把郭强找来,再去后院取了一些钱、肉,放在马上,对黄忠、黄盖、姜枫说道:“诛灭季氏前,我也曾巡视过乡中,虽没有走遍各亭、各里,但对乡亭已经是比较熟悉了。乡亭各里中都有孤寡老人,今元旦已过,天气仍冷,也不知他们的日子过得怎样?咱们先去这些人家中看看罢。”
三人应道:“诺。”
早先,周澈在横路的施政,姜枫大多都知道,心中想道:“主公这是打算把往日在横路时的施政措施再在乡亭来一遍么?”
出了乡舍院门,孙信因有收马之责,没有同去,告罪离开,接着买马去了。
周澈、黄忠、黄盖、姜枫、郭强,纷纷翻身上马,出发前去慰问乡亭里的孤寡人家。——周澈手头本来只有一匹马,借孙信此次收马的机会,选了几匹好马,没有给许阳,而是自家留下了。
乡亭的百姓和横路亭的百姓一样,有富足的,有贫困的富者如许家,一如横路的文博家,自有庄园,广占良田,养有宾客、徒附,出行车马冠盖、豪奴拥护,居家奴婢随侍、锦衣玉食。穷苦者则家徒四壁,无有长物,没有立锥之地,****奔波劳苦,犹不能得一餐之饱,一衣之暖。以比例而言,像许家这样的豪强,乡亭仅其一户,家资数万、勉强够衣食的约占一二,剩下的全都是贫苦之家。
贫苦之家又分两类。一类是虽然贫苦,但家有壮丁,或者边种田、边打零工,或者干脆就去给豪强做徒附,好歹能刨些食来,一天一顿饭也好,两天一顿饭也好,不致饿死。一类是家中没有丁壮,只有老弱孤寡,已处在饿死的边缘,幸有族人帮衬,方才苟活至今。
这前一类太多了,周澈暂时是无力相助的。他要想显示仁德,目前只能尽力帮一帮后者。用了大半天的时间,他带着诸人,把乡亭诸里悉数跑过一遍,凡是属于后者的贫家,无一漏过。
每到一户,他必先致以新年慰问,随后在贫家孤寡感动的泪水中,留下百钱和些许米、肉,诚恳地说道:“我今为乡长,不能使黔首富足,我之罪也。本该年前就来慰问你们的,只因为季氏大案,推迟到了今日。以后你们若有难处,可来乡舍找我”。临走时,又严词厉色,命令里长务必要将本里的贫家照顾好,如果出了差错,“季氏便是尔等榜样”!
一天跑下来,用出去了七八千多钱,收获来了百姓们的感恩戴德。直到暮色深重,诸人才返回乡舍。
(本章完)
第144章 施政当仁()
在萧瑟寒冷的风中,周澈扶着后院中的大树,看孙信在冥暗的暮色下把坐骑一匹匹地牵入马厩中,又看了看在厨房中忙碌的戚绣绣,叹了口气,说道:“相比那些孤寡贫家,你我享福过甚啊!汉升、公覆,我对那些贫家说:愧为本乡乡长,不能使黔首富足。这句话,是我的心里话。”
这句话的确是周澈的心里话。他来任职亭部、担任乡长,目的是为了保全性命,但在任职的过程中,又却因耳闻目睹,对乡间的贫穷百姓产生了深深的同情怜悯。他恐惧黄巾起义,可同时却又同情那些穷苦的太平道信徒。——他今天巡视的那些贫家中有好些都是信奉太平道的。
人就是这么奇怪。
为了拉拢姜枫,他可以枉法,但因为愧疚,他又可以主动出手,把骚扰老胡妻女的武柏缉捕入狱。为了立威,他可以诛灭季氏,但出于同情,他又怜悯将要搅乱天下的太平道信众。
黄盖、姜枫出身贫寒,比周澈更了解贫家的不易,世道就是这样,犹如后世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们早就见惯不怪,习以为常。
姜枫一贯是沉默寡言的。黄盖也没有接周澈的话,而是黄忠皱着眉头说道:“皓粼,你今天巡遍乡亭,访问孤寡,言辞恳切,馈赠钱肉,明日必有美誉流出。等过些日子,乡民肯定就不会再视你为‘酷吏’了。可是,你今天对乡民虽善,对诸里的里长却未免太过苛责。”
一个好的长官,不但要善待百姓,也要厚待下吏。要想得到治下的称颂,这两者缺一不可。周澈解释说道:“今天我疾言厉色地训斥里长,是为了表现我的爱民之心,不得已为之。”
“可你这样做,虽能得到百姓的敬爱,难免却会被里长们埋怨,甚至乡吏们也会不满。皓粼,你今为乡长,乡吏、里长是你的爪牙,日后治民理事,无论征发徭役、收取赋税,没有一个能离得开他们的。若是他们心怀怨望,恐怕会致使政令难行,不利行事。”
里长、乡吏同为乡中小吏。眼见里长们受到严苛的对待,乡吏们说不定就会有兔死狐悲之感,一旦如此,纵然周澈有诛灭季氏之威,他们仍然有可能会消极办事。要是到了这个地步,周澈这个乡长也可以说就做到头了。他点了点头,笑道:“我心中有数,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
周澈神秘的一笑,说道:“你很快就能知道了。”
……
接下来几天,周澈巡视了乡中。第三天下午,在嵩亭,刚从一个里中出来,准备往下一个里去的时候,有一人从里门外的田边窜出,拦马告状。
周澈为表示谦虚,出入里门的时候都没有骑马,正牵马徐行,被吓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