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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玄从高处下来,多看了韦强两眼,心道:“游侠剑客们尚气轻生,愿意从我去郡府不足为奇。横路亭的受训里民只是普通百姓,我本以为能有一半人肯跟着我离家去郡已是不错,没想到竟没有一个留下的!这都是阿强的功劳啊。主公离开之前,难怪要让我与韦君交好。”
韦强机敏伶俐,善与人交往。如果说周澈与人交是推赤心置人腹中,使人感激涕零,那么韦强与人交就是春风拂面,令人轻松自在。与轻侠、寒士交往,得其感恩,韦强不如周澈;与普通百姓交往,得其效死,周澈、桓玄不如韦强。
韦强、南凌、文瀚整好队列。任义、邢刚也打马而来,邢刚伤的不重,不肯留下来,坚持要随大家齐去。桓玄拗不过他,只得允了,翻身上马,正要走。十来个人骑马赶来。当头是高冠带剑的人,原来是周涌。
“桓君,哪里去?”
“去郡府。”
“我和你一起去!”
桓玄闻言大喜,说道:“正要去请伯涛与我同行!”
诸君哈哈大笑,骑在马上,向仍站在县衙门内没离开的县令、周绲等人拱了拱手,道声告辞,驰马奔行。
快到城门口,碰上了陈松。陈松带着几个吏卒在街边墙上贴招募兵士的告示。
桓玄没有停马,对他点头示意,驱骑直过。
城门口,又碰上了周鼎。
安成县城防不足,周、刘、陈诸氏已答应县令派本族子弟、宾客协防。周家负责的是城西。
他问了桓玄作甚去后,自信地说道:“你只管去,县里有我在,必固守金汤。平舆若遭贼围,我会带兵相救。”
桓玄不久前才对县令说:安成若遭贼,他会带兵来救。殊未料尚未出城,这话就被周鼎几乎原封不动地送还回来。也是有趣。看着周鼎斗志昂扬、精神焕发的样子,桓玄也为他高兴,说道:“有君在安成,我在平舆没有担忧了。”
出了县城,桓玄召来两个部曲,说道:“你们即刻去颍川阳城铁官,告诉郭强、蒋虎、夏章,就说汝南太守召我入郡了。让他们密切关注颍川波才。”
今天早上,在遣人去接宾客家眷的同时,桓玄还派了几个人去阳城,通知郭强等人,告诉他们太平道就要反了,命他们立刻动手,清除铁官隐患。并令他们,等到黄巾军起后,可寻机带铁官徒、奴支援汝南。
现在,他被太守召入郡府,这个计划也要相应地做出一些调整。
这两个部曲接令,桓玄吩咐许仲额外拨出两匹好马给他俩,一人两马,马歇人不歇,奔往阳城去了。
所谓兵贵神速,一路上桓玄担心昨晚在安成的动静,刘辟是不是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极有可能会提前发动。在这样一个时刻,时间就是生命。稍有耽搁,可能就会落在刘家兄弟的后边。事不宜迟,桓玄传下令去,迎风冒雪,奔赴平舆。
因为不清楚刘辟现下的位置,为避免半路受到埋伏,韦强带了一队人在前开道,南凌押后。桓玄、李钟、周涌等坐镇中军。
一路行去,沿途各乡似与往日并无不同,但若细细观察,又会发现分明透着诡异。
路上看到的多是老弱,青壮少了许多。
安成县界内的诸乡亭部接到了县里的警告,一片风声鹤唳。路过的乡寺、亭舍前聚集了很多本地大姓的子弟、宾客,见到桓玄一行五百余步骑驰骋而过,分别露出了惶恐、戒备等等各种不安的神色。大部分的寺、亭前都有官吏的身影,也有两三个亭舍前只有大姓子弟、宾客聚集,却无吏员影踪。想来,应是亭长、亭父、亭卒害怕乱起,弃亭逃跑了。
对此,桓玄亦无可奈何。他总不能舍下平舆、安成不管,来管这几个小小的亭部。
值得庆幸的是,路上没有遇到截击,入夜,到了平舆。
平舆和安成一样,今天一天都没开城门。
桓玄上前,叫开了城门。
城头上一队队郡卒高举火把、披挂齐全,执着兵器,在什长、伍长的带领下,紧张地来回巡逻。时闻铠甲撞击之声,在雪夜里清脆响亮。
放了他们一行人入城后,城门缓缓地关闭。城外空旷,落雪明澈,城内屋宅遮蔽,月光黯淡。荀贞有个错觉,觉得好像被一只猛兽吞入了腹中。他摇了摇头,把这错觉丢掉。
来迎接桓玄的是郡主薄王澜,他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脸色,说道:“桓君,去郡府吧?”
“主簿请先行。”
不但城上有郡卒巡逻,街道上也有兵卒巡逻。
从城门到郡府,不短不长的一截路上,接连碰到了七八队巡逻的士卒。每队士卒人都不多,四五人,应是一伍,碰见桓玄他们这五百多步骑,最先的反应无一不是被唬一跳,有胆小的差点握不住手中的长矛。内地久无战事,官吏怯战,士卒也一样有怯战的。
由眼前的士卒想到路上的见闻,桓玄心情很沉重。只凭他,能救下平舆么?
他深吸了口气,清澈冰冷的空气使得肺腑为之一凉。他打了个冷战,笑道:“这平舆,怎么好像比安成还冷?”
主薄陪笑说道:“是,是。平舆临山近水,所以一下雪就容易冷。”
“这么晚了,府君会不会已经睡了?”
“不会。府君交代我,说待君到后,立即请君入府相见,他会一直在府里等君。”
只是他为难地看了看五百余步骑,商量似地说道:“府里怕容不下这么多人。要不然,先让他们在府外等候?等见过府君,再找地方安顿他们?”
“好。”桓玄痛快地答应了。
他从马上下来,吩咐韦强等留在府外约束部众,带了李钟、周涌跟着主薄入府。
和风雪萧瑟的城中街巷不同,府中灯火通明。
府里府外,到处是执兵披甲的吏卒,或站岗,或巡逻。
桓玄等人经过诸曹的曹院时,不少人探头外看。这些都是闻听了风声,知道太平道将要生乱而不敢归舍、留滞府中的吏员。其中,有认识桓玄的,窃窃私语:“这不是周度辽留在汝南的大管家么?他怎么来了?”
“我听说,是上午府君召他来的。”
“府君召他来的?”
“是啊。”
“也是,桓君以前在江东做过军将,勇猛知兵事,今若平乱,非他不可。”
“府君召他来倒不是因为他曾剿灭过悍盗,而是因为他前些天上言府君,请捕刘辟。”
“有这回事儿?”
“是啊,可惜府君没有听从。今太平道果然谋反,足见其先见之明。府君当然立刻召他入府。”这个小吏是看着桓玄大步经过,他脸上一副敬佩神色。
主簿前引,桓玄随后,李钟、周涌再后,四人来到正堂。
李钟留在堂外,桓玄等在堂外脱掉鞋,抖掉身上的积雪,迈步入堂。
堂内,烛火通亮,亮如白昼。
太守上首座,左右各做了十几个郡府大吏。
郡丞、五官椽、功曹椽、南北部督邮、诸曹曹椽悉数在位。
从桓玄到堂前起,他们的目光就紧紧地盯在了他的身上,看着他脱鞋、看着他抖掉积雪,看着他从容不迫地入内,看着在主薄通报后,他跪拜在地,向太守行礼。
堂上只在太守下边空了个坐榻。依照规矩,这个位置是主簿的。主薄迟疑片刻,决定不坐,留给桓玄,绕过案几,从后边来到太守身后,垂手侍立。
桓玄、周涌行礼毕,起身。
对太守行过礼,桓玄说道:“敢问明府,郡中现在都做了什么准备?”
太守答道:“今天上午开始实施戒严,令城中各里的里长管束本里百姓,不得随意出入。派吏卒排查各里太平道信徒,凡有可疑者,悉数下狱。并遣人传檄令,命各县戒备,又上书州里,报知了朝廷。郡中兵力不足,依公则之计,今天中午张榜各里,招募剑客、勇士充实兵力。”
聪明人很多。郡里那些官员里也有智谋出众之人,桓玄在安成做的那一套,平舆基本也都做了:实施戒严、严防城池,搜捕太平道信众,招募勇士从军。
唯一不同的是:在“搜捕太平道信众”这方面,桓玄是有的放矢,平舆则是漫天撒网。
桓玄听后,心中安定,想道:“郡府的种种布置还算不错。只是听府君意思,他们似乎尚没弄清谁是刘辟的党羽。”
郡府不知道谁是刘辟的党羽,他知道。有庆锋这个大内应在,他早就把刘辟在城中的党羽、亲信查了个清清楚楚,这些人的名单现今就在他的怀中。
不过,他不着急拿出来,而是问道:“郡中兵力不足?敢问明府,现有兵卒几何?”
因为先问清兵马数量,才有应对叛乱的底气。
“三千余人。”
“吾郡信奉太平道者,以十万计。妖道若起,三千郡卒怕难抵挡。某有一计,可使郡中立得数千精锐。”
“噢?快讲,快讲!”
桓玄说道:“我方才闻功曹言语,城中似还在排查刘辟党羽?”
太守苦恼地说道:“可不是么!城中信奉太平道的人不少,为免引起民乱,不能尽数捕拿,只能一个里、一个里地查过去。这么多人,仓促之下,哪里是好查的?查到现在,一个刘辟的党羽都还没有找到!”
“我有一友,去年就疑刘辟图谋不轨,私下暗查,早将他两人在城中的党羽查访清楚。明府可召他来,一问即知。”
太守不敢相信,又惊又喜,说道:“竟有此事?此人姓甚名谁,家住何里?快请他来!”
桓玄应道:“是。”
他到堂前召来李钟,低声耳语几句,说道:“去吧,将那个内应请来。”
不过李钟刚刚走到在太守府门前,就碰见了一个人。
李钟认得,就是那个内应,他上前问道:“你来此作甚?刚要去寻你。难道你是听说了桓君入县,所以前来拜见的么?”
桓玄入城的动静不小,这个轻侠在住处听见了,打听出是桓玄入城后,立马赶来求见。他说道:“我有急事,需要面见桓君!刚请了门吏进去通报,正等召见。”
李钟说道:“既然有急事,还等在这里作甚?跟我们一起进去。”
门卒知道他是太守请来的人,没有阻拦,放他们进去了。
登入堂上,桓玄已然落座,坐的便是主簿的位置。两人一坐,一立,对视一笑。
李钟向太守行礼。
太守迫不及待,说道:“吾闻桓君言,卿知刘辟在城中的党羽底细?”
“正是。”旋即把名单呈上,“此即刘辟党羽的名单及其住址。”
太守喜不自胜,搓着手,连声说道:“太好了,太好了!”令主簿,“拿上来,给我观看。”
看了片刻后,太守相信桓玄,不疑这份名单有假,起身说道:“今既已知刘辟党羽,那本府立即下令,遣人捕拿。”
接着太守转顾堂上,问道,“谁愿前往?”看向郡丞。事关重大,最好的人选自然是郡丞了。
可那郡丞哪里敢去!勾下头,一言不发。
太守面现失望,陡见一人出席,说道:“下吏愿往!”却是郡功曹袁综。
又一人出席,奋声说道:“下吏职在捕贼,愿与功曹椽同去。”乃是贼曹椽李佑。
太守手写檄令,给他两人,说道:“满城数万百姓,一郡安危,尽托两位了!”
他俩领命,接过名单,按剑阔步出堂,自去点集吏卒,按照名单分别捕人。
趁这功夫,李钟目视桓玄,让他看那个内应。
桓玄往堂下看去,瞧见了立在庭中雪下的那个内应,心头砰砰直跳。这个部曲,可不就是他留在平舆,命查探刘辟下落的那个轻侠么?他心中想道:“难道他查出了刘辟的下落?”顾不上请示太守,起身离席,三两步来到堂外,赤足走下台阶,问道,“查出来了?”
“查出来了。”
“好!”
桓玄轻拍了几下他的肩膀,转身回堂上,一揖说道:“玄请出斩刘辟兄弟。”
“出斩刘辟兄弟?”
“周氏门下宾客已查到了刘家兄弟的落脚地。”
太守几疑自家耳朵听错:“你说周氏门下宾客查出了刘辟兄弟的落脚地?”
“正是。”
“卿真吾之福将也!”
桓玄一到,先解决了城中刘辟党羽这个难题,又找到了刘辟的下落。接连的惊喜之下,太守把那一点放不下脸皮的难堪忘到了九霄云外,霍然起身,说道:“我给你五百郡卒,再由主簿辅佐,捕杀刘辟!”
“诺。”
周涌、李钟坐在后来加上的两个座位上,此时起身,说道:“涌(钟)愿从玄齐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