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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朝臣冷笑道:“所谓‘纷纷求退’,不过是彼辈故意做出的姿态,以退为进罢了!便在本月上旬,赵忠、夏恽构陷吕常侍,说他:‘与党人共议朝廷,数读《霍光传》,其兄弟所在并皆贪秽’。”夏恽,也是宦官,与赵忠、吕强一样并为中常侍。
皇甫嵩、朱儁闻得此话,悚然而惊。朱儁怒而拍案,说道:“‘与党人共议朝政,兄弟所在并皆贪秽’,这两条倒也罢了,‘数读《霍光传》’,这是必欲要置吕常侍於死地啊!”
霍光何许人也?前汉武帝的托孤之臣,昭帝死后,他两度行废立之事。张让、赵忠说吕强数读《霍光传》,其意何在?这个朝臣说道:“赵忠、夏恽蛇蝎之心,天子闻之,果然不悦,令中黄门持兵召吕常侍。”
皇甫嵩问道:“把吕常侍送到诏狱,吕常侍因此而死了么?”
这个朝臣摇了摇头,说道:“吕常侍闻帝召,怒道:‘吾死,乱起矣。丈夫欲尽忠国家,岂能对狱吏乎!’遂自杀。”
皇甫嵩拍案而起,因为愤怒,额头上青筋迸出。他只觉一股怒气从胸腹间升起,似不吐不快,而到了嘴边,却又猛然自省,为人臣者怎能在背后非议君父?若失口非议,话如果传出去,恐怕人头难保,宗族受罪,勉强将这股怒气咽下,转望室外,见蓝天白云,院中绿树红花,清风徐徐,初夏之景,令人心怡,而却怒气下去,不觉又一点苍凉泛起。
他缓缓落座,说道:“‘丈夫欲尽忠国家,岂能对狱吏乎!’‘丈夫欲尽忠国家,岂能对狱吏乎!’”反复低吟吕强死前的这句遗言。
朱儁怒发冲冠,亦是悲愤难掩,但却大约是出於和皇甫嵩同样的原因,忍之再三,没有说出非议之语,他握手为拳,连连击案,说道:“吕常侍真大丈夫也!吕常侍真大丈夫也。”
这个朝臣叹道:“吕常侍的确是大丈夫,他自尽死后,赵忠、夏恽复又进谗言,说他是畏罪自杀,天子遂令收捕其宗亲,没其财产。”
吕强自杀,宗族被捕,家产被抄。这件事说完,室内三人默然多时。皇甫嵩勉强振作精神,问道:“吕常侍自尽,向侍郎与张郎中又是怎样?”
向栩,河内朝歌人,是个狂生,好读《老子》,有弟子,名为“颜渊”、“子贡”、“季路”、“冉有”之辈,曾为赵相,后被征拜为侍中。黄巾乱起,他不想国家兴兵,说只需遣将去黄河上北向读《孝经》,贼自当消灭。他的这个论调十分荒谬,可却因为此前他曾上书讥刺宦者,就被张让抓住了把柄,说他“不欲令国家命将出师,疑与角同心,欲为内应”,他遂被“收送黄门北寺狱”,死在狱中。这向栩是个狂生,卓诡不伦,任赵相时也没什么好的政绩,“略不视文书,舍中生蒿莱”,皇甫嵩、朱儁对他没有什么好感,死了也就死了,但是张钧不同。
张钧是冀州中山人,向有忠直之名,本月上旬,他上书言:“宜斩十常侍,县头南郊,以谢百姓,又遣使者布告天下,可不须师旅,而大寇自消”。天子把他的奏章出示给张让等看,张让等皆免冠徒跣顿首,乞自致洛阳诏狱,并出家财以助军费。天子见他们这般可怜之态,便怒骂张钧:“此真狂子也。十常侍固当有一人善者不?”张钧复重上,犹如前章,辄寝不报。为了搜捕张角党羽,朝廷下诏书令廷尉、侍御史考朝臣中学太平道的,御史承张让、赵忠等的意思,遂诬奏张钧学黄巾道,收掠死狱中。
杨赐是太尉,吕强是中常侍,向栩是侍郎,张钧是郎中,不是身高权重就是位在清贵,而在多半个月中,皆因阉宦之故或被免职,或者身死。
(本章完)
第639章 东进南下分两路 帝乡战事太糜烂()
听这个朝臣说完,皇甫嵩、朱儁相顾无言,刚才的大怒、悲愤、苍凉种种之感渐渐尽皆淡去,皇甫嵩长叹一声,心道:“朝政如此,时局如此,为人臣子者还能怎样呢?尽心竭力,韬光养晦罢了。”尽心竭力是为国尽忠,韬光养晦是保全性命。
皇甫嵩说道:“适才你说王公怎么?”
刚才这个朝臣提到了王允,不过当时只说了一句:“王公做了一桩大事。”没有细说,接着就说起了杨赐、吕强等人之事。皇甫嵩此时重拾话头,这个朝臣说道:“怎么?两位将军不知么?两位将军大破颍川黄巾,缴获如山,王公在其中发现了张让宾客与黄巾贼的书疏,张让与黄巾贼有交通,因上奏天子,具发其奸。”
皇甫嵩、朱儁对视了一眼。在颍川黄巾军的缴获中发现张让宾客与黄巾军的书疏,这件事他俩知道,并且还是他俩告诉的王允。王允当时就说他要将此事上奏天子,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做了。大约是因知阉宦势大,为不牵累皇甫嵩、朱儁,在这道奏折中,王允没有提皇甫嵩和朱儁,也没有提他的两个别驾荀爽和孔融,只落款了他自己的名字。
皇甫嵩敬佩王允的胆气,想到杨赐、吕强、向栩、张钧等人的下场,又不觉为王允担心,问这个朝臣:“王公的奏章上后,朝中是如何说的?天子可治张让的罪了么?”这个朝臣冷笑说道:“天子拿着王公的奏章,怒责张让,张让叩头陈谢,做可怜之状,而竟不能罪之。”
朱儁失色说道:“张让既不获罪,那王公、那王公……那王公岂不是危矣!”
这个朝臣亦是忧心,说道:“我离京时,听人传说,张让因此怀协愤怨,只是他与黄巾贼交通证据确凿,一时却也奈何不了王公。只是,以他的阴毒记恨,现在虽无奈王公,以后却说不定了。”朱儁面孔涨的通红,紧握住腰上佩剑,长身跽坐,怒道:“恨不手刃此等奸贼!”
他发怒也没有用,朝廷诏书已下,令他与皇甫嵩分兵两路,击讨别郡黄巾。
只是,外有黄巾生乱,天下鼎沸,百姓流离,内之朝堂不靖,君子退位,阉宦当权,天子信用小人而忠良含冤愤懑,这大汉的天下又能支撑多久呢?
这个朝臣带来的这几个新闻不胫而走,很快全军的校尉、司马就都知道了。
诸人反应不一,有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的更加谨言慎行,有的则耀武扬威,——军中的这些军官里不但有士族子弟,也是有阉宦子弟的。
孙坚听闻后,私下里大骂了几句,没别的什么过激反应。
傅燮素痛恨阉宦,知闻之后,难掩愤怒,当即修疏一封,送去朝中。
在这道上疏中,他言辞激烈,说道:“臣闻天下之祸,不由於外,皆兴於内。……今张角起於赵、魏,黄巾乱於六州。此皆衅发萧墙,而祸延四海者也。臣受戎任,奉辞伐罪,转战颍汝,战无不克。黄巾虽盛,不足为庙堂忧也。臣之所惧,在於治水不自其源,末流弥增其广耳。陛下仁德宽容,多所不忍,故阉竖弄权,忠臣不进。诚使张角枭夷,黄巾变服,臣之所忧,甫益深耳。何者?夫邪正之人不宜共国,亦犹冰炭不可同器。”云云。
“黄巾虽盛,不足为庙堂忧”,“阉竖弄权,忠臣不进”这才是天下之所忧。这个观点周澈非常赞成,然而他不是杨赐、傅燮这样的人,所以对此也只是赞成罢了,在闻的杨赐、王允等人之事后,他表面上没有任何反应,退回帐中,却不免长吁短叹,为之慨叹、生忧。
他想道:“天子虽开党禁,显然是迫不得已,他亲信的仍是宦官。杨赐、吕强、向栩、张钧固然忠直刚烈,可惜却没能看清时势,……,不,也许他们看清了,向栩、张钧倒也罢了,杨赐、吕强都是在宦海中沉浮多年,岂会不识时务?可是他们仍却上书弹劾阉宦,不畏一己之死。唉,不避诛责,直言谏诤,真英雄也。”
杨赐、吕强是英雄,他自问自己不是,复又想道:“张让是暂时奈何不了王允的。至少前世的历史是这样。”不过细想下来,有了自己的“蝴蝶效应”,但也说不好。思来想去,颇是忐忑。
周澈不是个瞻前顾后之人,所以当皇甫嵩的将令下来时,他也就将此事抛之脑后,重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
诏书令皇甫嵩、朱儁分兵,一路去讨东郡,一路去讨南阳郡。诏书虽然下来了,却也不能立刻就拔营出发,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汝南郡兵伤亡殆尽,太守赵谦现如今手头上没有什么兵马,需得帮他重建郡兵,要不然,待皇甫嵩、朱儁等一离开,说不定汝南又要乱起来了。
要知,汝南十余万黄巾军被斩获俘虏的只是一部分,还有不少星散逃去了别地或隐藏在了民间,他们仍蠢蠢欲动,若没有足够的兵马震慑,极有可能会再次生乱。为了不致汝南的局面出现反复,皇甫嵩、朱儁把缴获到的铠甲、兵器之类分给赵谦了一部分。和颍川一样,汝南本来也是有兵库的,就在郡治平舆,但是早被黄巾军抢掠一空。
得了皇甫嵩、朱儁援助的兵械、铠甲,赵谦当即发下榜文,向全郡招兵。
黄巾之乱使得汝南百姓要么家破人亡,要么流离失所,流民很多,为了讨口饭吃,榜文一下来,三天内就有数千人应征。赵谦令郡中吏员细细甄别,只选良家子,不用无赖儿,尤其注意对太平道信徒、汝南黄巾漏网兵卒的甄别,最终选定了三千人,重新组建了一支郡兵。
皇甫嵩、朱儁、周澈、孙坚、曹操、傅燮等分兵打下各县时,各县的豪强士族趁机组成了规模不同、大小不一的地方武装,有的数百人,有的百十人,各县都有,这些武装加到一块儿有四五千人。如此,郡中有三千郡兵,地方有各县“县兵”,上下呼应,足可保暂时无事了。
战乱之后,汝南郡府很困窘,不但没兵械,也没钱、没粮食,之前府库里存的粮、钱都被汝南黄巾抢走了。皇甫嵩、朱儁送佛到西天,又援助赵谦了一些钱财、粮食。说起来,援助赵谦的这些东西,兵械也好,钱财、粮食也罢,其实都是汝南郡自己的东西,只是被汝南黄巾抢走,复又被皇甫嵩、朱儁夺回罢了。虽然如此,这些东西如今却都算是缴获了。皇甫嵩、朱儁率数万汉兵作战也是需要补给的,在颍川时,因为颍川北部诸县没有失陷,颍川文太守还能组织民力给他们输送补给,入了汝南后,颍川太守虽然奉旨继续给他们输送粮秣补给,但路程遥远,损耗大,远远不够,皇甫嵩、朱儁所率之军的补给很多都自己弄来的。怎么弄?皇甫嵩是个名将,爱惜羽毛,治军甚严,断然不会做强抢民间之事的,所以大部分都是从汝南黄巾的缴获中来的,能分给赵谦一些已经很是不易了。赵谦对此非常感谢皇甫嵩和朱俊。
两汉之文武虽已有了分途,出现了世代习儒的文官家族和世代将门的武官家族,但还不像后世一些朝代泾渭分明,尚有前秦之遗风,所谓出将入相。有战事了,带兵出征,仗打完了,入朝做丞相。因此之故,皇甫嵩、朱儁虽是带兵的将军,但与赵谦这样的文臣太守相处得还不错。事实上,赵谦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太守别名郡将,一郡之将,需要时也是要上战场的,早前与汝南黄巾作战,他尽管屡战屡败,却也不是躲在后边,也是冲锋陷阵过的。
老实说,周澈对时下的这种风气是很喜欢的。汉风质朴刚健,非常合他的胃口,——只不过近代以来,也许是因为刚至柔来,又或者是阳尽阴生,在这质朴刚健的主流之外,却又起了一股流行的趋势,即熏香傅粉,如荀彧就好熏香,这种风气加上时下的清议之风,发展到后来就成了魏晋的风流,清谈弄玄,搔首弄姿,魏晋固然风流,率性而为可以接受,然而这种偏向女性化的审美和空谈大言却实在让人吃不消。对这种新兴的风气,周澈不是很喜欢,不过他现如今人微言轻,却也管不了这些,看不惯也只能看不惯而已。
这些都是题外话,却说当下。在赵谦重建郡兵时,皇甫嵩、朱儁等汉兵也在重新编训。
皇甫嵩、朱儁收纳了近万的黄巾俘虏,需要妥善编训。
周澈接到的皇甫嵩的第一道将令就是:各部整编,集合训练。
周澈部得了两千俘虏,在得到这些俘虏时,他就初步给他们进行了编制,除了编入本部的三百人外,其余一千七百人独自成军,他给起了一个名字,称之为:“汝南营”,何仪所带之七百人是“汝南左营”,桓玄、庆锋、韦强等所带之一千人是“汝南右营”。从此之后,周澈麾下就有三营,可分为三军使用了,中军自然就是他的本部,左右两军即是汝南左右营。
在接到皇甫嵩令整编、集训的将令后,他整日泡在营中,又把汝南左右营的编制细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