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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啦!算啦!”曹炽拉住他,“孩子小,哪儿懂得这些事儿。”
“我没错!”阿瞒也不知从哪儿鼓起了勇气,冲着父亲嚷道,“何伯求他不是坏人!弟弟常说‘见义不为无勇也’,我怎么就不能帮他?宦官把他的朋友都杀光啦,八十多个人呀,七十岁的老头都活活打死,他们才是坏人呢!”
阿瞒发现,随着这声歇斯底里的喊叫,爹爹的目光改变了,再不是那个和蔼的眼神,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失望、一种怜悯,一种看待异类的眼神!被这样的目光盯着,比挨打更难受、更虐心。
“好好好,你真有出息。”曹嵩嘟嘟囔囔道,“叫那些人把宦官杀了,把咱们一家老小都逼死就趁了你的愿了。都怪我管教不严,一直就纵容你……你不要在这里碍我的眼了,你给我还乡,明天就走!回去叫老七好好管教你!永远不准再进京来!”说罢瞧都不再瞧他一眼,气哼哼转身去了。
“对了二弟!把阿瞒说的那个周澈,快去弄死他,杀人灭口。”曹嵩忽然回头道。
“二叔!我爹不要我啦,您给侄儿求求情呀!二叔你不要去杀周澈大哥哥,求求你了。”阿瞒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一把抱住曹炽的大腿。曹炽摇摇头,扳开他的手,把青釭剑又塞回到他的怀里:“虎毒不食子,你爹怎么会不要你呢?他是恨你不知改悔,你回到家乡跟着你七叔好好念书,不要再招惹是非了。你爹会让你回来的。傻小子,你好自为之吧!”
阿瞒瞧着叔父远去的背影,怎么也想不明白:你们都怎么了,我究竟哪里做错了啊?周澈大哥你快跑啊,我二叔要来杀你了。
话说周澈回到军营后,脑海中一想阿瞒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小孩子童言无忌,口不择言说漏嘴了怎么办?何伯求可是宦官集团必杀的人物。
二话不说立刻把佩剑和屯长印绶留在自己的公文案上后,就带了把环首刀,立马逃出了洛阳城。
等曹炽带人到北军军营的时候,发现找不到人,此人不知去向。
跑了也好,算你识相,最好别回洛阳,曹炽心想。
。。。。。。。。
汝南郡安城县,横路亭外来了一个骑马的青年,穿着一身粗布褐衣,头上没有带冠,只裹了帻巾,腰间悬挂了一柄环首刀。
虽已入秋季,但在“秋老虎”的咆哮下,天气还是很热,周澈又在日头下赶了小半天的路,额头、脸上都是汗涔涔的。在亭舍前,他勒住了坐骑,拽着袖子擦拭了下汗水,转目四顾。
和帝国境内绝大多数的亭舍一样,横路亭也是地处要道。
在亭舍楼前,是一条笔直宽阔的官道,也正是他来时走的路。
官道两侧则是大片的麦田。
今年的年景不错,入秋之后,雨水较足,地里的冬小麦郁郁葱葱,风一吹,青色的麦苗起伏不定,一股清香混着热气扑鼻袭来。远远地可以看到有三三两两的田奴、徒附穿着犊鼻裤,光着膀子在其间劳作。
才过日中不久,路上车马来往、行人颇多。
有单衣布履的儒生,有衣服文采的商人,也有穿着黑衣或白衣的黔首。因为世道不宁、道路不靖,行人多随身佩戴短刀、长剑。
周澈偏转马头,给一辆对面行来的牛车让开道路。
车内坐着一位高冠博带的老年儒生,衣袍整齐,文静安详地坐着,旁边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两边交错时,少年好奇地看了看周澈。
周澈友善地还他了一个笑脸。拉车的牛身上以及车轮、车身上都满是尘土,风尘仆仆的样子,看来走的路不近,这老者大约是从外地来,带着孙儿往城中访友去的。
顺着官道直走,数十里外就是安城县城了。
安城(今河南驻马店地区)地处腹地,隶属汝南郡,人文荟萃,城中最著名的有两大姓,一个周氏,一个袁氏。周氏乃前朝东周平王之后,袁氏则是本朝名士经学大师袁安的后裔,就是袁安卧雪的那个袁安,繁衍至今已是天下望族……“四世三公”。
周澈即出身周氏。
在多年前的一场大疫中,他的父母相继亡故,由于他是庶出,不是嫡长子,在同父异母的大哥安排下,他承祖上余荫,家中有宅院一区,良田数十亩,与族人相比,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算是中下人之家,后来和主母闹矛盾,他的大哥又左右为难,周澈就愤然离家从军。
周澈望着即将到达的目的地………安城周家聚居地,脑海中闪过原来的周澈“记忆”。
(本章完)
第8章 亭长周仓()
牛车“吱呀吱呀”地远去,周澈的思绪很快转到了眼下,他从马上跳下来,整顿了下装束,来到亭舍前。
亭,秦制也。地方上的“亭”,不但是最基层的治安单位,并且有接待过往官吏、给远行百姓提供住宿的责任,所以“亭舍”颇大。故《说文解字》亦云:“亭者。停也。”有点类似于派出所加招待所的意思。
安城是汝南大县,横路亭又是县中第一亭,亭舍的门面很气派。
隔着大老远就能到在亭舍内有一根丈余长的柱子高高耸起,柱子的上端有两个大木板,交叉横贯。此物名叫华表,又叫桓表,是上古遗制,用来给行人指示道路方向,做路标用的,也是亭的标识。
此时到得近前,得更加清楚,只见亭舍占地颇广,地基高过地面,有石板阶梯与官道相连。
站在蓝天白云之下,立在麦田官道之间,周澈在门外了会儿,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在奔逃回来的路上,见过不少类似的亭舍;陌生的是对于即将到的所谓的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滋味。
他牵着马拾级而上,当先是一座大门。
门边的塾中坐了一个看上去有二十一、二年岁,蓄着短须的青年男子,见他上来,从屋中走出,和善地问道:“投宿?还是有事?”
“在下周澈。”
男子站直了身子,问道:“可是安城周氏第五房的偏房庶子?”
“正是。汝知吾耶?”
“唉呀,三叔。我是周仓啊”这比周澈大个一两岁,叫周仓的,诚惶诚恐,撩起衣袍,就要行跪拜之礼。
周澈拦住了他,笑道:“不必如此!”再又打量他几眼,见他身体魁梧,面庞一副古铜色,胸肌和臂膀也很健硕,试探性地问道,“你是周仓?”
“正是我啊。三叔!我现在是亭长。”周仓面露喜色向门里喊道:“韦亭父,咱们三叔从洛阳回来了。”
“亭”,虽是最基层的单位,毕竟掌管方圆十里之地,所以在亭长之下又有属员,左右手分别叫做:求盗、亭父。求盗,“掌捉捕盗贼”;亭父,“掌开闭扫除”。如果辖区内民户多,又会根据情况的不同,或多或少有几个亭卒。
周仓恭敬拘谨地说道:“三叔你看你回来也不托人知会一声,不然好叫俺们去亭界迎接,……,别的人还在舍内,三叔,请你稍等片刻,俺去叫他们出来。”
“不用。我进去就是。”周澈汗颜,心想难道原来的那个周澈辈分还挺高的?!
登上台阶,周澈朝门边侧塾中瞟了一眼,屋内陈设简单,一榻一几而已。
塾中的墙上贴了小二十份的画像,因离得远,不清楚,大致到画中人有年老的、有年轻的。每一份画像的左侧皆写有数行文字,右侧是鲜红的印章。
“这些都是朝廷的通缉要犯么?”
“对,有咱们郡的,也有别的郡的。”
在亭舍中张贴通缉犯的画像是一个承袭前秦的惯例。一来方便过往的民众揭发,二来亭吏也可依据画像检查行人。
周澈点了点头,没有过去细,走入院中。
……
进了院内才发现,亭舍有前后两进。
前边这个院落较小,中间是片空地,当初他在远处到的桓表就竖立此处。
右边三间屋舍,一间堂屋,两间卧室,标准的“一宇二内”样式。旁边有间小房,是厨房。
左边搭了个马厩,能容两三匹马的大小,不过现在里边空荡荡的,一匹马也没有。
马厩边儿上是个鸡窝,正有四五只鸡栖在窝前的木架上,见有人进来,“咯咯咯”地叫了起来。鸡窝边儿是茅厕。
周仓将马牵入厩中,又“嘘嘘”地把鸡赶入窝内,走回周澈身边,道:“这个前院是俺手下住的,俺的住处在后院。”
“后院?”
“对。后院大而清净。”
周澈往前走了几步,后院的门虚掩着,透过缝隙可以隐约到其内屋舍飞檐,院中有一棵大榆树,刚到落叶的时节,虽地上已有落叶,但枝叶尚还繁茂,给“亭院”中增添了一些荫意。
周仓接着介绍说道:“若有官吏、百姓投宿,也都住在后院。”
澈笑了笑,往后院看了看,又往右边看了看的屋舍了,问道,“亭中的其它人都在哪里?就你一个亭长在门口?”
“都在后院。其实俺也是刚从外面回来。”周仓笑笑。
周澈微微诧异,想道:“不在前院当值,跑去后院作甚?”虽然诧异,但他没有发问,而是和气地说道,“既如此,劳烦你前头带路,我好几年没回来了,快领我去见见亭中诸君。”
周仓应了声是,弓着腰,侧身引路,带着周澈往后院行去。
来到后院,周澈发现确实比前院大多了,围绕院中的大榆树,依墙而建了十几间屋舍;不但地方比前院大,而且房舍的建筑样式也与前院不同,大概建造的时间比较长了,屋舍的墙壁、木门都有些陈旧,屋外檐口下铺陈的方砖也坑坑洼洼。南边单间中,有几间的屋顶上还有杂草冒出。不过总体来说,尚且整洁干净。
“北边这些房,外边这套是俺和手下居住的,里边那套留供官吏投宿。南边的这些是为官吏的随从、奴婢们准备的,若有百姓投宿,也是安排此处。”
介绍完整体布局,周仓指了指南边墙角的一间小屋,补充说道:“那儿是犴狱。”犴狱,就是拘留所。辖区内若有作奸犯科之辈,重的送去县里,轻的就拘留在此。
榆树遮住了日头,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中投射下来,在地上形成一个个的光斑。恰有一阵凉风吹来,卷起地上的落叶,飘飞旋舞。
一阵欢呼打断了他的话。他循声去,声音是从南边一间房门紧闭的屋中传出的。
周仓忙迈步过去,推开门,叫道:“阿强、阿庆,你们猜谁回来了,你们快点出来迎接!”
周澈移步过去,进入屋内。
屋里总共有四个人,其中两个坐地上,正在玩“博戏”,就是类似于三张牌“诈金花”一样的游戏,另外两个围在左右观战。
适才的欢呼声应该是靠墙而坐的那个年轻人发出的,周澈过去时,他正兴高采烈地起身,一手抓着博筹,一手去拿对方脚边的铜钱。
听见周仓说话,又见周澈近前,他忙不迭地收回手,丢掉博筹,跳跃起身,冲着周澈:“澈哥儿!你啥时回来的,听说你在京师禁军里混上屯长了?那可是百人将啊。”
“你是?。。。。我打东羌的时候摔下过马,有些事记不清了。”周澈故作呆萌道。
“三叔!他是韦强啊,今年刚刚弱冠,得了字……建博。你离开汝南的路费还是他给你的。”周仓在一旁解释道。
“哦哦!我想起来了。韦强。恭喜贤弟啊!得了表字,韦强,韦建博。”周澈作揖道。
“在下庆锋,字仲锐。”那名叫阿庆的作揖执礼道。
周澈回礼的时候心想,按照汉家律法,私自聚赌是违法的,尤其在亭舍中,更是知法犯法。不过,周澈只当没见,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韦强身材削瘦,年满弱冠,刚才跳跃起身时,动作十分敏捷轻灵。
庆锋亦是二十来岁,身高体壮,面色略黑,脸上带有粉刺和一些青春痘,煞是狰狞。
忽然间周澈脑袋有点昏昏,但脑海中飞快掠过:“亭卒韦强,轻剽好赌;亭卒庆锋,好工善筑。”
周澈的视线从韦强身上转过,在庆锋脸上打了个转儿,将视线转到剩下的两人身上,不等周澈发问,韦强主动说道:“他两个都是本亭黔首,今日闲来无事,便相约一起博戏。”
说完了,他将地上的钱尽数捧起,交给其中一人,吩咐道:“澈哥儿你这次回来,俺们不能没有表示。你们两个快去买些酒肉过来!等晚上就在这里,大家一起作乐。”
那两人大声应了,却不肯拿钱,一人按住腰边的短刀,笑道:“都是自家兄弟,怎敢叫强哥破费?些许酒肉,由俺们买了就是。”说着,告了罪,不给周澈拒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