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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馨没注意到杨氏的表情,讲真,她其实也真是不怎么在乎这样的内宅妇人的心情。对她来说,这一类的人,还不如辛苦讨生活的老百姓呢。
还在对林诚思道,“族兄你说,苏夫人多好的榜样,怎么就没几个人知道学呢?”
“有啊,江大儒。”林诚思说。
“所以说,不但有好榜样,还有成功的例证,为什么就没多几个人知道学呢?”
“……江大儒颇受非议。”
“说得好像安居后宅就不受非议了一样,生不出有先天天目的孩子会受非议吧?孩子嫁娶出错会受非议吧?小妾下仆私底下一点非议没有?就算一辈子不受非议,那也就是生死浮云。死得不小心还得被人指着棺材板骂连累家族呢。苏夫人、江大儒那样的,就算受些非议,照样名刻青史。”水馨毫无忌惮的说道。
她比林诚思更不在乎张大儒的后宅。
而且怎么说呢?这叶大儒和张大儒同为大儒,两人的后宅差太远了好吧?一天拜访两家,对比强烈。
杨氏却真有些受不了了。
心底有些厌烦是一回事,近乎被人指着鼻子骂是另一回事。
她放下心事,对水馨道,“林姑娘这是准备学习江大儒,拜叶夫人为师了吗?”
“我又不是天目,但有些精神很值得学习。自己做道君,肯定比嫁给道君更靠谱啊。”
杨氏无语了。
在背后拍马屁毫无意义。所以这是认真的?
其实,谁不知道自己做大儒比嫁给大儒更好。可这条路有多少艰难险阻?男子尚且如此,女子只怕还要艰难百倍。嫁一个有文胆资质的男子,却是一下子就能分享数百年的寿命。何苦劳心劳力?
那生命相连的誓约,都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就是现在,杨氏对于嫁到张家,嫁了个文胆丈夫,也是没任何后悔的。
“林姑娘真是年轻气盛。”杨氏干巴巴的赞扬了一句,“我这么些年来,也见过不少小姑娘,有这样的心气。”
“后来都后悔了?”水馨觉得看穿了套路。
“倒也没有。毕竟大家都有长辈。就是有些脾气十分倔的,倒是后悔了不少。毕竟也不是谁都有江大儒那般的天纵之姿。”
水馨捋了下,意思是大部分都无法违逆父母,还是嫁人生子了。然后看着那些保持本心却艰难困苦的曾经同类,反而产生了庆幸的心思?
而且,觉得江雅乔能成为大儒完全是因为资质?没有那个资质就不要乱想?
讲道理,在明国这个环境,江雅乔能成大儒,现在还是在靠教化之功修炼,这明显是心性胜过资质的类型吧?
三观不同,交流不畅。水馨好歹注意到了主人家的不乐意,想想不能直接将人气得翘班。
虽然不会为自己的言论道歉——她觉得那至少算是诤言,实话总是难听么——但好歹也不再挑衅了。
杨氏先去请了自己的婆婆于氏,转达了张煜的命令之后,一行人又去找了卢氏。
水馨对这两人其实还是挺好奇的。
毕竟,这两位才是大儒、文胆之妻的常态。拿苏倾和她们比,其实对苏倾和对她们都算不上公平。水馨实在是无法想象,有什么人能安居后宅,为家宅琐事,婚丧嫁娶之类的事情,操心个几百年的还不厌烦。
如果厌烦了,面对着长到几乎要看不见尽头的寿命,宅在院子里,又到底该怎么打发时间?
至少水馨自己,完全无法想象那样的日子,正如她的衷心感叹,真是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但于氏的情况居然相当不错。至少完全看不出依附的丈夫对她完全不上心的颓然。虽然看杨氏的表情有些阴沉,但感觉还在正常范围之内。
至于卢氏……
卢氏可就令水馨吃惊了。
因为在卢氏的身上,水馨竟然感受到了淡淡的佛力!
修佛这种事怎么说呢,真的是一点修仙资质都不需要的。只是对心性颇有要求。但最重要的要求在于虔诚。得通过佛经和“佛”产生共鸣。
整个佛修的体系,水馨莫名的知道流程——
通过佛经传播信仰,塑造佛的形象。
通过万众信仰,将佛确认为“神话系英灵”。
通过与佛沟通,得到佛反向赐予的佛力。
事实上,绝大部分的宗教信徒的能力都是这么来的。有时候还会在塑造神灵的时候,先预设好佛的法宝啊神通啊之类的。然后让高阶的神力传输得到限制。
张大儒,您知道您的夫人已经成了个低阶佛修了么……
虽然这种程度的佛力,还达不到修炼的标准,连练气一层的水平都没有。但通道已经搭建了啊!
——别问水馨是怎么知道佛力的传输通道已经搭建了的。
佛也是神明的一种,一旦被冠以“全知全能”这一类的神性,就会被天道关小黑屋。神力的传输,在水馨这样的天眷者感知中,是有一定违和感的。在宣和师徒等人身上,水馨就确认了这一点。
对她来说,佛修远比其他资质的修士,更好辨认。
所以,水馨一下子就觉得局面复杂了很多。
从卢氏的态度来看,水馨觉得,她修佛,就绝对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
看到杨氏之后,她还直接讽刺了,“老朽已经是槁木死灰之人,怎么,还放不下心么?”
。
1511 轻易露出的马脚()
从杨氏之前的态度以及现在的脸色来看,哪怕是水馨也能看出一点——杨氏和她的两辈婆婆,相处得并不愉快,且已经闹到了人尽皆知的程度,已经没必要在外人面前掩饰,或者说掩饰不来。
但就水馨自己剑心的感知上来说……
在路上就已经和杨氏语言交锋了几次的于氏有些心不在焉。
而本质上已经修佛了的卢氏,则不如说是故意挑衅。
再想想张煜的态度,张煜分明是认为这两位可能闹幺蛾子的,却又在同时,对这两位并没有什么怀疑。所以才会对林诚思说不要客气这一类的话。
这可就有趣了啊!
“夫人言重了。”杨氏确实很习惯卢氏的态度了,虽然面上没有什么妥协之色,语言还是很客气的,“这两位,一位是华国宗室,一位是林氏的后起之秀,家主亲自带回家帮忙的。林姑娘也确实帮上了大忙。只是家主忙碌,无法亲自接待,这才委托夫人。”
卢氏哼了一声。
水馨一直在仔细注意着着两位,卢氏的外表看起来就已经不年轻了。衣服也显得十分朴素。端正的五官周边,也染上了皱纹。她的气质就应该是端庄类别的。但此时看来却有些凶厉。
有过不少伪装经验的水馨很快就判定了——这似乎是化妆的功劳。
至于于氏……
水馨却有点儿怀疑自己的眼睛。
对于一个依附于男人生存的女人而言,她似乎活得过于滋润了——哪怕是目前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妆容衣饰也十分暗淡,却依然有些掩饰不住的,眉宇间的意气风发。
那甚至不像是在不在乎丈夫后,找到了自身价值的意气风发!
当然了,还是那句话,和苏倾比较的话,对她太不公平了一些。
这些后宅的夫人们,已经度过了几百年贵妇生涯的夫人们,水馨又终究还见得太少了一些,无从比较判断。
“罢了,那你们就来坐着吧。”卢氏道,示意来客可以坐下,用十分勉为其难的语气让人上了茶和点心,然后靠在主位的椅子上,闭目小憩起来。
杨氏顿时十分尴尬。
但她依然有些庆幸,因为这已经是很不错的局面了。至少,卢氏没有过分的表现她的坏脾气不是么?
不搭理客人什么的……她到底辈分高,有礼貌地话,两个客人也不该说什么。
水馨和林诚思确实都很淡定。
被张煜那么一提,他们都以为会遇上什么奇葩状况好吧。只是被无视的话,毛毛雨了。
结果,在尴尬的坐了好一阵子。
水馨已经将过于简朴,配色暗沉,没有什么装饰的正堂给看了一遍,并且并不表示意外……于氏坐不住了。
她本来就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牵挂着什么。
短短时间内喝掉了两杯水。
忍不住的对杨氏开口,“陈氏死了?”
“是。”杨氏表示惊讶。
毕竟,于氏不管张清河的后宅争斗已经很多年了——她的嫡子,也就是她的丈夫,目前为止都是张家的人里最接近大儒的一位,嫡脉都是他们的子孙。其他的妾室再怎么闹,哪怕生下孩子吧,也就是给少量钱财独立出户的结局。
争斗中不是没有出过丢命的事件。
“死得很不光彩?”于氏却继续追问,好像还很在乎张清河一样,语气是真的有些幸灾乐祸。
“也很蹊跷。”杨氏谨慎的说,“她所中之毒,根本不是内宅应有之物。”
于氏冷笑一声,“所以才要我们到这里来坐着么?”
“出现了那种不应有的东西,也就意味着这内宅已经很可能的混入了危险之人。”杨氏道。
于氏又嗤笑了一声,不再言语了。
可是……
林诚思和水馨两人对望一眼,旁观者清,他们虽然都是第一次见于氏,却依然觉得,于氏的情况相当怪异。
这背后莫非真的有于氏的推手?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陈氏一死,于氏就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也实在是不像什么深谋远虑,老谋深算之辈。完全不像是苏倾用“天机”这种天目神通,窥视到的存在。
水馨决定试探一下。
虽然这是对方的地盘,一旦宅邸的禁制用起来,她就算是剑心估计也要跪。但这毕竟不是在大儒面前作死不是?大儒自己都给了“免死金牌”了。
“杨夫人看来还不知道龙息香到底代表什么?”水馨一脸高傲的模样,主动开口。
“……确实以前不曾听闻。”
水馨在今天之前也没听说过。
“龙息香针对的是龙裔血脉。而那个叫做林枫言的剑心,虽然不是我林氏宗族之人,确实图腾一族的后裔,换句话说,他是有青龙血脉的。但这件事,想来知道得人不多。毕竟林枫言此人,顶多是在两三月前,才在中云道范阳府那边被确认了身份——图腾血脉,不完整的天眷者。”
对于图腾一族,因为消失已久,内宅的女眷们听着,顶多觉得似乎有些稀奇,却并不怎么在意。
可最后一句话出来,杨氏大惊失色,卢氏都睁开了眼。
于氏……于氏非常明显的惊跳了一下,脸色白了不少。
“能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就找到龙息香这种针对性的奇物,恰好在人上门的时候用上。哪怕没有成功,这背后的事情,难道不令人担忧吗?”
杨氏的脸色变来变去的。
于氏则已经靠到椅背上去了。
唯有卢氏,虽然也面带惊奇,但她显然不怎么在意。
“刚才家主说南方修仙界……”
“林枫言这个剑心似乎也说过,南方修仙界有人在图谋北方,试图报仇?”水馨用不那么肯定的语气说道,“我倒没有当面听见。但是想想也很合理吧。包括之前的事情。”
果然不只是恐吓么……
脸上阴晴不定的杨氏也有些瘫了。
对她来说,还有一点糟糕之处在于,张氏的内宅现在看来问题很大。而除了上面两辈人的院子,绝大部分地方,都是她在主持内务!
而事实上,他能控制的地方又并不多。
在张氏没有出现第二个大儒,张清河又完全没把指望放在她丈夫的前提下,她那隔了两三辈的后代们,和他的丈夫是存在资源竞争关系的,她根本控制不住。
拿长辈的身份压?
张清河还是她长辈呢。
他又长期流连后宅。
现在,杨氏只能希望,自家的家主能明察秋毫了。
另一边,林水馨却是和林诚思再次对望了一眼,算是达成了一致——于氏这家伙,至少是被人利用了吧?她很有可能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多严重?要是那样,就不知道指使她的人,是不是在张宅了。
至少……跟着杨氏和于氏过来的贴身侍女,都垂眉敛目的站着,看不出什么异常。
而卢氏么……水馨觉得这位已经有点儿四大皆空的感觉了。
——所以,大儒又怎么样?连“齐家”都做不到。
林诚思分明从水馨的眼神中,看出了这样的鄙视之情。
对此林诚思还真是无力反驳。
还有些反思。
大儒们其实还是很注重名声的。在约束家眷不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