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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
他们确实是儒家眼中使力的小人,但小人也能动无双利刃,单凭浩然正气,只能阻挡一时。
不过儒家要争取的,也只是一时。
“天地与我共生,万物于我为一!”
赤松子道袍一动,太极阴阳鱼转动,他双腿缓缓收起,盘坐于半空,剑谱排名第六的雪霁剑横于膝盖上,一只只如梦似幻的蝴蝶,扑扇着翅膀,凭空飞出。
梦蝶之遁!
百年前,道家绝顶高手庄周留下一篇《齐物论》,其中就提到这亦幻亦真,神乎其神的梦蝶之法,改变空间,移形换位。
不过道家以天道御万物,无为无不为,此术不可凭空发动,需借助其他媒质,此时浩然正气,就成为了梦蝶之遁的媒质。
荀夫子轻抚长须,赤松子微微颔首,虽然首度合作,但两大宗师亦如千锤百炼,默契非常,每个人的身体都开始光化,好似要变成蝴蝶,飞离此地。
但解消摇化蝴蝶,不须富贵慕蚍蜉。
“留下!”
这一幕彻底刺激了罗网杀手,尤其是越王八剑的剑主,居然又出现了数位,呈四面八方杀来。
那甘罗更是目光一寒,工市剑光一倾,奇特的波纹荡漾开来,众人只觉得目眩神迷,竟是昏昏沉沉,主动迎了过去。
春秋尽数第八式!夫乐有适,心亦有适!
此招的精髓出自乐家,针对的则是燕太子丹。
毕竟儒道墨三家留下,是义之所在,相帮燕丹,这是打蛇打七寸。
谁料燕丹面容平静,根本不受影响,直接向后退去。
甘罗露出不解之色,直到又一位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剑刺入燕丹背后,发出的竟是金铁交击之声,他才猛然醒悟。
“偃甲?”
真正的燕丹,早被调换,留在府内的,是墨家的偃甲。
“可恶!”
甘罗脸色一沉。
他全力出手,方能占据少许上风,但六指黑侠不仅有所保留,游刃有余地照顾全局,还免除后顾之忧,高下已分!
“不愧是诸子百家,兴盛数百载的儒道墨,果然奇招跌出!”
眼见甘罗和杀手团棋差一招,无力阻止三家逃离,司空马手掌一拍,却是猛然大笑起来:“出来吧!无坚不摧!破土三郎!”
轰隆!
话音刚起,整座府邸的地面就已剧烈一震,地龙翻身,一具庞然大物破土而出,直直撞在那浩然正气化作的真气屏障身上。
噗!
这等冲击岂是血肉之躯所能抵挡,儒家众弟鲜血狂喷,四散飞出,荀夫子和赤松子也通体一震,脸上浮现出苍白,嘴角流下鲜血来,刚刚进行到一半的梦蝶遁术——
破!
根本不给三家再度应变的机会,司马空露出狰狞之色,狂喝出声:
“统统拿下!”
……
……
半个时辰后,相国府邸。
尉缭跽坐,案上摆满了竹简,以七种颜色区别,他一卷卷细看,勾画记忆,动作如行云流水,不见片刻停歇。
即便外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他也是头都不抬,随意问道:“发生了何事?”
“禀大统领,二统领拿下儒家荀夫子及一众学子、墨家六指黑侠与道家天宗赤松子,听候发落!”
当手下微带喜意的声音响起,尉缭这才猛然抬起头,眉宇间不见半分喜色,瞳孔反倒为之收缩:“儒墨道三家之主,被我天罗地网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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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人?”
司空马睁大细长的眼睛,脸上的肉一弹一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战局千变万化,往往棋差一招,就足以定鼎大局,何况公输家族的战争机关,确实是令人为之颤栗的存在,当他调来这个杀手锏,顿时将儒道墨三家的退路给截断。
而此处乃是咸阳,当天罗地网越来越多的杀手,团团将府邸围住,便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最终三家选择了束手就擒。
司空马喜孜孜地回来禀告,没想到尉缭不仅不予以嘉奖,还下达了如此荒谬的命令。
放走这些阶下囚!
怎么可能?
尉缭不急不缓地道:“你们纵了燕丹,如今他已入皇宫,去面见王上。”
司空马满不在乎:“那又如何?”
陷害燕太子丹,从来不是目标,仅仅是踏板。
且不说燕丹一时半会难以证明清白,即便可以,难道权倾朝野的相国,还怕区区一个燕国质子?
“相国大人所为,向来师出有名,平出于公,公出于道,而非一味仗势欺人!”
尉缭摇头:“燕丹便是我等此次行动的名,名已失,儒道墨三家此来为吕氏春秋,探讨学说,何罪之有?此事不可为之!”
“欲加之罪,何患辞乎?”
司空马冷冷地道:“不出一夜,我便可定其罪!”
“然也!”
甘罗大踏步走了进来,赞同道:“儒墨门下弟子众多,日后我大秦横扫天下之际,他们必然相帮六国,此次灭之,不仅可除了未来大敌,更能扬我杂家威名!”
尉缭看着被嫉妒不平的司空马,血气方刚的甘罗,沉声道:“盛极而衰,否极泰来,吕氏春秋一出,杂家已现辉煌,待得平定六国,百家独尊,方为巅峰,如今对儒道墨下手,只会激起公愤,天下为敌!”
鬼谷子一脉以天地为棋局,众生为棋子,首要的就是决定。
所谓决情定疑,能够认清自己的极限,做出最为有效的判断,切不可贪图一时之快!
此次看似旗开得胜,其实是拿了三个烫手山芋,别说将三大家主统统杀了,即便是关押,都会激起天下之怨,后患无穷。
何况除了鬼谷子这种异类,各个流派的传承,绝不是单靠一两人,掌门首领其实是决策者,真正代代相传的,是风骨,是精神,是信念,是理想。
他们痛下狠手,对诸子百家造不成伤筋动骨的创伤,反倒彻底将之推到对立面,举世皆敌!
尉缭推心置腹,甘罗听了,稚嫩的脸上露出深思之色。
司空马同样也在思索,然后想通了关碍,勃然大怒。
“原来如此,此次你是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只为震慑诸子百家,却让我出手!”
司空马终于明白了,尉缭原定计划中,他此次围剿根本是失败的,咬牙切齿地道:“有了功劳,是你运筹帷幄,走了贼人,是我这统领之过?”
尉缭默然。
他自有傲气,既然被识破了,就不会狡辩。
司空马怒不可遏,恨声道:“此事我定要禀告相国,请大人为我做主!”
尉缭淡淡地道:“相国大人去了雍城,解决长信侯之事!”
气氛有些尴尬。
就连年纪还小的甘罗,都听说过那位长信侯的大名,想必吕不韦是真的头疼了。
尉缭紧接着又道:“此事蹊跷,恐有人暗中作梗,你考虑清楚,待得大人从雍城回来,尽管去禀告吧!”
司空马浑身一抖,忿忿地拂袖离开。
甘罗冷眼旁观。
天罗地网四大统领,除了一人在吕不韦身边作为近侍,其他三位都是貌合神离。
“确实不可急切。”
此刻等到司空马和尉缭撕破了脸皮,甘罗才开口,表示支持:“在老师回来前,要将儒道墨送走,还不能坠了杂家威名!且看诸子百家,唯我纵横的本事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
将儒道墨三家抓入地牢容易,可放人的话,总不能直接将他们请出,那杂家不要颜面的?
怎么寻一个亡羊补牢的办法,甘罗拭目以待。
目送这少年离去,尉缭回到案前,按了按眉心,眼中掠过一抹寒意。
……
……
“磨磨蹭蹭!进去!”
“哎呦!轻点!”
韩非被狱卒狠狠推倒,揉着肩膀,低声嘟囔道:“秦国地牢,我以后再也不要来这种鬼地方!”
话音刚落,就听到旁边一个哭丧的声音响起:“还谈什么以后,我们要被杀了!”
韩非抬起头,发现牢房内已经关了十几位儒家弟子,大多脸色惨白,甚至有默默垂泪的。
这些人都是未及冠的少年,遭遇这等巨变,仅仅是低声抽泣,已是临危不惧的体现。
“莫慌!莫慌!”
唯独韩非不足十岁,却是最乐观的一位,对着同样平静的李斯道:“师兄,要不定个赌约,吕不韦何时会放我们出去,如何?”
“什么?”
众人怔然,不敢相信。
李斯这才开口:“杂家此次借吕氏春秋,一字千金之局,本为立威,因此我等也没有防备,倘若儒墨道三家真要与杂家为敌,老师岂会带着我们?不为保护我等,即便是公输家族的战争机关,也留不下老师的!”
“是极!是极!”
韩非整理着衣衫,恢复翩翩风度:“又不是灭国之战,生死大仇的,天罗地网,公输机关,全部出动,将整座府邸都给轰塌了,不知所谓啊!”
儒家弟子面面相觑,终于有人问道:“那为何会如此?”
韩非耸肩:“谁知道呢?或许是那个胖大叔,太过努力了呗!”
李斯也默然,眉头成川。
两人都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倒是韩非很快将烦恼抛到脑后,从胸前取出一条精致的项链,坏笑道:“师兄,我以此为赌注,三日之内,那个尉缭会想方设法放我们出去,如何?”
李斯微微摇头:“我拿不出这么华贵的赌注。”
韩非哈哈一笑:“无妨无妨!我若侥幸赢了,师兄请我喝一年酒便行!”
“你年纪太小,老师不准你喝酒。”
李斯也被他的乐观感染,挤出一丝笑意来:“为何是尉缭?”
韩非挤了挤眼睛:“纵横家的人,心都脏,同样这脏事,恐怕也只有他来收拾!”
李斯微微点头:“有理。”
韩非得意,悠哉悠哉地靠在墙边。
夜幕降临,惊惧交集的儒家弟子纷纷睡下,铜门升起的机括声突然传来,一道身影在数位狱卒的簇拥下,向着这里走来。
李斯和韩非同时睁眼,师兄弟精神一振,向外看去,瞳孔却猛然收缩:
“不好!怎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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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牢门!”
淡淡的烛火交错下,甘罗的影子在地上不断拉伸变化,仿佛张牙舞爪的邪魔,他负手而立,双瞳中映出一张张惊恐的面庞。
“是!大人!”
狱卒遵命,随着道道机关层次有序地撤去,牢门徐徐开启。
历史上,吕不韦就十分注重兵器制作,亲自监管,而这个世界里,公输家族的存在,无疑更能让原本落后的秦国军备,实现质的飞跃。
不仅是巨大的战争机关,在各方各面都有机关术的用武之地,比如天罗地网的牢房,巡逻上铜墙铁壁,布置无数机关陷阱,贸然闯入,绝对十死无生。
现在有狱卒亲自开启,自然无事,眼见着甘罗煞气腾腾地走了进来,李斯的心中都是一咯噔,脸色变了。
少年人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可不比年长者深思熟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只不过他们是儒家弟子,之前并无直接冲突,甘罗即便要泄愤,也该去寻墨家巨子六指黑侠才对吧……
正心惊胆战着,就听甘罗开口问道:“儒家弟子全在这了?”
狱卒禀告:“是,荀夫子被关押在黑狱死牢,其余全部押入此处!”
“老师!”
此言一出,刚刚醒来,神智尚且有些迷糊的儒家弟子,只觉得晴天霹雳。
那黑狱死牢一听名字就是绝地,难不成杂家真的要下辣手,将他们统统杀死在牢内?
甘罗冷笑:“知道怕了?相国大人博采百家,化众为一,脱离儒家,入我杂家,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休想!”
“我们绝不会叛门!”
众儒生闻言大怒,纷纷怒喝。
只是那叫声中,或多或少带着几丝迟疑,几许惊恐。
“准备刑房,我看他们能嘴硬到何时!”
甘罗挥手。
“是!”
狱卒咧嘴,露出残忍的笑容。
离间分化,再加上严刑拷打,不怕这群少年人不屈服!
“这两人最为冷静,先带他们来。”
甘罗点了两点,狱卒铁箍般的手掌再度握住韩非的肩胛,这次连着李斯,一同押出,顺着地道一路走向深处。
同门惊惶的呼喊声遥遥远去,唯有脚下的步伐声越来越响,当刑房的铁门哐当一声打开,就连韩非都煞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