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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奋战了一天的赤霞军睡得正香,听到锣鼓喧天才猛然惊醒。根本来不及去牵自己的战马,抓起矛戈便杀将过去,可那矛戈刺到飞鹰骑的马身上,竟如刺到铁块似的,还没反应过来,马上的骑兵重剑一挥,便是拦腰斩杀,若不是之前朔麒云下令甲不离身,只怕更不堪一击了。
惜月看得心惊胆跳,狂抽马背。和云影卫的人一起往营外冲。刚跑没多久,身后一队飞鹰骑已冲了上来,云影卫的人挥舞起长鞭迎击。可是他们的长鞭打在那裹了铁甲的人和马身上,完全不起作用,当下只得没命的拍马狂奔。
纷乱中,惜月的马屁股中了一箭,猛然昂起前蹄嘶鸣了一声。撒开四蹄疯了一般乱冲乱撞,好几次差点将她从马背上颠了下来。受了惊的马已完全不受控制,颠簸之下,惜月的长发散落,肩上伤口被扯动,痛得她直冒冷汗。原来簇拥着她的云影卫已被远远甩开。
正惶恐不知所措间,身后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向她驰来,惜月以为是云山他们赶了上来。回眸一望,再也挪不开眼睛。
千军万马之中,一骑雪白战马从纷乱的浪潮之中突围而出,马上之人银甲银盔,盔上一绺红缨正随风而动。背上缚着一柄长剑,手中也持着一剑。傲然挺立于马上,于乱军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朝她直奔而来。
那双眸子惜月望着那人,心头怦怦狂跳,那双如星辰一般的眸子,像是曾在梦中见过无数次,那哀切的眼神,突然像锥子般刺入她的心中,让她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白马越跑越近,渐渐追上惜月,马上之人高声朝她呼唤:“萱儿”
是他!在昌丰城城墙上吹笛的人!惜月睁大了双眼,紧紧望着那人。那人越追越近,马头已靠近了惜月的马尾。
“萱儿,把手给我”
惜月的心怦怦乱跳,漫天火光之中,那人伏于马背上,朝她伸出手,那手就那么坚定地伸着,如巍巍高山般岿然不动。
握住那手,我要握住那手有个声音在惜月心底呼唤着,她回身,不由自主地朝他伸出了手。
当两手的指尖刚刚触碰,嗤地一声,银色长鞭夹着一股森冷的寒气突然袭来,生生将两人的手分开。惜月扭头一看,朔麒云正骑着一匹黑色战马迎面而来,剑眉紧拧,琥珀色的眸子里杀气凛然。
此时惜月那匹受伤的马已渐渐力竭,速度慢了下来,朔麒云一手牵过惜月的马缰,将马勒停,朝她怒喝道:“下马,随云海他们先撤!”
惜月猛然惊醒,自己刚才怎么竟想跟那人走?她飞身下马,云影卫的人已追了上来,她迅速跳上另一匹马,一边策马一边扭头张望。
此时朔麒云已和那人交上了手,一人用剑,一人用银鞭,劲风呼啸,卷起无数沙石。飞鹰骑的人已赶来救援,赤霞的骑士也开始往这边靠拢,朔麒云不再恋战,朝惜月的方向追来。
那人一边挥舞着长剑挡开赤霞军的矛戈,一边朝她大声呼喝,那撕心裂肺的呼喝,与那日燎河堤岸上的情景一模一样,让惜月心里又是一痛,可朔麒云已赶了上来,她不敢再看,两腿一夹马背,疾驰而去。
赤霞军被一轮冲杀后,已经从一开始的慌乱中冷静下来,形势不再一边倒,更主要的是他们发现来偷袭的飞鹰骑人数其实并不多,抖擞起精神奋起反抗。而飞鹰骑一见赤霞军已开始有序地反抗,也不再恋战,号角一响,便呼啸着席卷而去。
朔麒云见飞鹰骑的人说撤便撤,顿时眉头一皱,将马勒停,“司马阎呢?”
一名大将策马上前,“末将在!”
“那名俘虏呢?”
“禀殿下,俘虏就在囚车里。”
朔麒云又是眉头一皱,北凌烁没被救走,飞鹰骑为何这么快就撤了?如果北凌羽偷袭的目的不是为了救北凌烁,那是为了什么?他的心猛地一个激灵,暗呼一声不好。
正要下令调集人马火速前往二十里之外的粮仓,一名将领已快马来报,粮仓遭袭!
此次徽州出征,原本以为北凌羽会死守,朔麒云已做好了围城久战的打算,特意在营地西南二十里之地设了个粮仓,以便从雍州运来的粮草集中到粮仓做中转。没想到飞鹰骑今晚到军营偷袭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真正的偷袭目标是他们的粮仓。
朔麒云往西南方向望去,果然见到熊熊火光染红了半边天,空气中还隐约飘来稻谷烧焦了的味道。
还没入徽州便先败一仗,折兵近五万,刚才飞鹰骑一轮偷袭也是死伤无数,更糟的是粮仓里的粮草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这一仗可谓是未打便先输了一半,若不是擒获北凌烁这个战俘,朔麒云这回便颜面全失了。
朔麒云铁青着脸,断然下令:“三军拔营,回师雍州!”
自赤霞军撤回雍州后,墨渊军便往雍州方向推进了一百里,与赤霞军在雍州边界两端遥遥对峙,双方皆暂时按兵不动。赤霞军驻留雍州,是因为之前足够半年用度的粮草被烧了个精光,仓促之间根本征集不了数量如此之多的粮草前往前线,只能暂时往回撤了。
幽暗的地牢里,北凌烁脸色蜡黄地卷缩在角落里,原本清俊的脸如今满脸胡渣,头发散乱,全没了昔日的朝气神采。靠近牢门的地方,摆放着一碗米饭和一碗清水,可显然许久都没被动过,不时有蟑螂和老鼠爬过。
咯吱一声,地牢的门被打开,久违了的日光透了进来,北凌烁用手挡着光线,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这才望向正朝他走来的两名白衣人。
“起来,我们殿下要见你。”云山朝他说道。
北凌烁冷哼一声,“要见我,让他到这儿见。”
云山面无表情地道:“我们尊贵的殿下从不涉足此等污秽之地。”
两人不理会北凌烁的反抗,各自夹起他的胳膊,将他拖出窂外。这个地牢位于朔麒云雍州的府邸里,此刻朔麒云正惬意地坐在花园亭子里的石椅上,一边品着茶,一边望着远处正在湖中泛舟取乐的惜月。
云山和云海将北凌烁带到亭子外,一松手,北凌烁便软软地倒在地上。朔麒云望了这满身邋遢的人一眼,微微蹙了蹙眉。
“凌烁,好久不见了。”
北凌烁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默不做声。
“听说你经常不肯吃东西,这可不太好,别人还以为我亏待你这个弟弟。”
北凌烁哈哈一笑,怒道:“朔麒云,你本就不是我哥哥,你不过是你母后与赤霞狗皇帝苟且的私生子,别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逃到赤霞去的,你连自己的姬妾都恨心杀光,从墨渊落荒而逃!”
朔麒云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似乎毫不在意,完全不理会他刚才所说的话,继续道:“你还是那么意气用事,不吃饭就是有骨气了?吃亏的只是你自己,就算我现在放你走,你也没力气走远。”
“哼,放我走?你会这么好心放我走?朔麒云,你要杀就杀,别在我面前耍花样,我北凌烁要是皱半下眉头,不是男人!”
朔麒云摇了摇头,轻笑出声,“男子汉大丈夫,可不是以不怕死为荣,死要死得其所,凌烁,你觉得你如果现在被我杀了,很值得?很骄傲?”
“朔麒云,我知道你一向善于窥探人心,但你若是想利用我要挟墨渊,我北凌烁大不了一死,何惧之有?”
朔麒云轻轻抿了口茶,懒懒地道:“要挟墨渊?你将你自己看得这么重要?凌烁,永远不要将自己放得那么高,不然掉下来的时候会很痛。那晚北凌羽带着飞鹰骑偷袭,连我也以为他是为了救你而来。”他轻轻摇了摇头,望向湖中心的红衣女子,继续道:“只不过他救人是真,但那个人并不是你。”
第一百六十九章 离间()
北凌烁随着他的目光,望向湖中小舟上的女子,“四哥对她情深义重,一心营救有何不可?”
朔麒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情深义重?兄弟之情看来还是比不上男女之情。”
北凌烁沉着脸没有说话,朔麒云又道:“我只知道你一向是个情痴,可没想到北凌羽比你还痴,为了一个女人,将整个雍州都赔了进去,更别说你这个异母兄弟了。”
北凌烁欲张口辩驳,可终究还是忍住,朔麒云望了他一眼,悠悠地道:“凌烁,几位兄弟之中,你从来是最简单、最无机心的一个,小时候老是被凌飞捉弄,你也从不生气,凌珩也常跟着凌飞捣蛋,一起欺负你,他们闯祸了,你还替他们隐瞒,结果被罚的却是你。现在长大了,你还是这般忍让,事事为别人着想,从不为自己想想,可到头来,你得到了什么?”
北凌烁扯起嘴角冷笑了一下,带着点不屑,“我们三兄弟之间的感情,岂是你这种冷血无情的私生子能理解的。呃,我差点忘了,你连和你一母所出的二哥也出卖,可怜他一心为你卖命,如今仍在天牢中。”
朔麒云轻轻抿了口茶,似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揶揄,“三兄弟北凌飞小时候确实是个调皮捣蛋的家伙,不学无术,跟北凌羽完全不一样。”
北凌烁睁大了眼,“你你知道?”
朔麒云自嘲地笑了笑,“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真没想到,当年元妃骗过了所有人,就连北子谦也骗了,女人狠起心来有时真是比男人更可怕。”
北凌烁蹙着眉,不明白他用意何在,干脆沉默不语。
朔麒云停顿了片刻。才接着道:“你们三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自是亲厚无间,只是”他顿了顿,懒懒地望了北凌烁一眼,才道:“跟你感情亲厚的,那是北凌飞,不是北凌羽。”
北凌烁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朔麒云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道:“我想说什么?我只是好奇北凌羽为何不来救你。”
“你胡说!你这个阴险小人,你想离间我们。你休想!”
“离间?你觉得我还有这个必要吗?你如今已是我的阶下囚,你的脑袋掉不掉、何时掉,不过是我一点头之间的事。我又何需离间你们?更重要的是,如果我说的不是事实,如何能离间得成?”
北凌烁犹自带着激动,愤恨地盯着他,“要杀就杀。何需这么多废话!”
朔麒云摇了摇头,轻笑道:“凌烁,不要轻言死,你的性命又岂是这么轻贱?功未建、业未立,你就这么甘心了?这世上还有你牵挂、或牵挂你的人,你难道不想再见见?”
朔麒云说罢。打开石桌上一个小锦盒,从里面拿出一条绢丝帕子,扔到北凌烁面前。北凌烁警觉地望了地上的帕子一眼。当他的目光落到帕子一角上绣着的“莘”字时,再也挪不开眼,颤着手捡起帕子,难以置信地抚着那个“莘”字。
“知道为何宋小姐明知北凌羽意不属她,却仍对他死心踏地。明知你对她一往情深,却狠心辜负你?”
北凌烁抬头。失魂落魄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迷惘。
朔麒云淡漠的声音响起,“因为你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而北凌羽却可以。”
北凌烁的眼中骤然燃起一团怒火,“你你胡说!莘莘不是那种人,我不允许你污蔑她!”
朔麒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看来你完全不懂女人。别再意气用事,好好照料好自己的身体,一个男人连自己也保不住,还谈何保护他的女人。”他朝云海扬了扬下颚,“想想我刚才的话,你想见的人,我会让你见到的。”
北凌烁猛地抬头,“莘莘?你是说我可以见到莘莘?她在哪?”
云山和云海已将他架起,往地牢方向走去,北凌烁仍不死心,手中紧紧攥着那条帕子,拼命扭过头来,“朔麒云,告诉我,莘莘在哪”
朔麒云没有再理会他,厌恶地蹙了蹙眉,直到云山云海将他带出花园,他才轻轻舒了口气,目光柔和地投向湖中心。
一叶小舟正随意飘荡在水面上,惜月没有撑浆,俯身趴在船沿,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怔怔发呆。这段日子,她常不自觉地回忆起那晚的情景,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风扬起了他的衣袂,也扬起了他的发丝,他闭着眼,用心地吹着笛子,一遍又一遍,来来去去只是那首曲子他究竟是谁?
小舟极轻微地晃动了一下,惜月已瞥见水中那抹紫色的身影,偷偷扬起嘴角,垂在水面的手掬起一把水,往身后的人泼去。朔麒云侧身躲过,人已坐于惜月身侧。
“在想什么呢?”朔麒云早已留意到她这段日子的异常。
惜月心虚地咬了咬唇,甚至不敢回身与他对视,“没什么,有点困了而已。”
朔麒云将她的身子扳过,颀长白皙的手指将她的下巴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