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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便再也没有人可以撼动你国师的地位。”
法渡忍不住笑起来:“陛下真是太抬举易勋了,易勋只是一介无用之人,连打坐念经都做不好,又怎能承担平息叛乱之重任?”
宝殊答道:“平息叛乱不过是件寻常之事,若你想做,必定胜过千军万马。”
法渡耐着性子和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孩子讲道理:“就算你说得没错,又该上哪去找一场足够大的叛乱?”
“我说他会叛,他自然就会叛。”宝殊的答案完美得无从辩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甚至不用罗织罪名,只要稍稍用些手段,也能逼得对方反叛。
宝殊停了一停:“哪怕他不叛,我说他叛了便是叛了。”
法渡望着面前这个人,他分明是个身量还没长足的少年,可心里却装着比很多成年人更加成熟而深沉的城府。
更可怕的是他现在的实力并不足以承担他心中过于庞大的蓝图。
宝殊见法渡不说话,态度忽然软了下来:“你也别生气,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放心,你要是真的不乐意我也不逼你,反正你就是去演场戏,也不用真的上阵杀敌。”
法渡皱着眉头:“那陛下认为叛乱应该发生在哪里?”
感觉到他态度松动,宝殊脸上的笑意顿时像花朵一样盛放:“扈州。”
第204章 从此而归()
当年六月,扈州节度使仝越起兵反叛。最初宝殊为了让这场反叛看起来更加震撼于是有意放任战事发展,然而这种刻意的不作为在外界看起来无非是朝廷昏聩无能,直接助长了叛军的气势,一路势如破竹,竟然真的成了气候,沿途甚至有州邑认为梁朝气数已尽而选择对叛军直接投诚。
茉莉的花期通常是五月到八月,而今年六月里忽然来了一场大雪,满城茉莉就随着战火蔓延的消息一同凋谢殆尽。
这一场雪,在百姓看来也成了梁朝气数已尽的征象。
“师父,你不是说不愿替陛下出征吗?”雪休拥着一床被子不住的打喷嚏,身边垒着的典籍不住的摇晃,只要磕碰到一个石块就会有几个卷册掉落下来打在他身上。即便如此他也还是牢牢的倚靠在那堆卷册旁边,生怕那些用牛皮绳拴起来的竹片有个什么闪失。
“我并非是代他出征……”法渡的话只说了半句,跟着摇头苦笑。
扈州反叛之事一起,如今在帝京之中四处弥漫着恐怖压抑的气氛,虽然起因本在宝殊意料之内,而反叛之势却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烧遍了天下。
最初点火那个人或许也没想到那把火会烧得那么大,结果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呆子,三个人出征不是等于送死吗?”兰若应道,“虽然我也不知道师父想干嘛,但是把大军扔下三个人跑到敌军势力范围内,必然不会是来找死的。”
法渡没有回答,只是掀起马车的帘子朝外望。
这个时代人口的分布还没有那么广,森林的覆盖面积也宽广许多,要从中寻找到千年之后去过的地方还真不容易。
“师父,前面好像有马蹄声!人还不少!”雪休瞪圆了眼睛,“该不是遇上敌军了吧!”
法渡轻声道:“调转方向,朝小路上去。”
“小路?”兰若心里也是一阵发慌,“师父,这些地方不比帝京,就别说野兽精怪和蛇虫鼠蚁了,万一在林子里迷路,几年怕都转不出来。”
“那是仝越的先遣队,此行就是想突袭大营,取我项上人头。”法渡笑道,“你们说是该避入小路,还是就凭咱们三个和他们拼了?”
雪休赶忙站起来招呼车夫:“快,转向小路!”
车夫并没有质疑什么,立刻调转车头朝小路驶了进去。
最初马蹄声好像近得只隔着几棵树,跑了好一阵才逐渐远了。小路想必最近完全没有人走过,荒草和藤蔓把路面都铺满了,车轮从上面滚过便碾出青绿粘腻的汁。最初还听得到虫鸣鸟叫,后来便寂静得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了。
“到了。”法渡唤道,“下车吧。”
三个人并肩站在比冬天积雪还厚的落叶之上,雪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师父,这是人呆的地方吗?”
法渡忍不住发笑:“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
“第一次来的时候?”兰若惊恐的望着周围茂密的林木,“师父,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从此而来,从此而归。”法渡踏着落叶前行,绞缠在一起的树藤和枝叶就像有了生命,扑簌簌的朝两边快速退开,只留下了一条干净的道路。
在替宝殊种出一树桃子之后,法渡一直很小心不要在别人面前展露神力。兰若和雪休也只当他通晓天地数术奇门妙技,却也从来也见过这等惊人的神迹。
法渡回过头的时候,雪休和兰若还站在原地发愣。
“你们还不过来吗?”
“师……师父……”雪休只觉得舌头都快打结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难道那并不是宝殊的妄语……师父您真的是……”兰若怔怔道,“神仙?”
法渡微微一笑:“有些事情是该让你们知道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法渡没有正面承认,两个人心里就更是没底。说是神仙固然有道理,说是妖怪也说得过去不是?
“我身边可以信任的人只有你们俩……”法渡停了一停,“我能托付的人也只有你们俩而已。”
“师父,你忽然说这种话,是不是眼下会有什么剧变?”雪休追问道,“莫非仝越真能改朝换代?”
法渡摇摇微笑:“我此行原本就不是为了替宝殊扫平乱党,而是替他寻找一个能令母亲安寝之地。”
“皇陵?就是陛下之前说过的……”兰若才算想起了之前宝殊的委托。
“这个地方也终将是他自己安寝之地。”法渡点点头,“走吧,眼看着天快黑了。”
法渡走向前去的时候,雪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车夫和马儿留在这荒山野地里,只怕会很危险。”
“你尽管放心。”法渡连头也不回,“那架车马在数月之前就沉入了河中,它们不再属于人间,我所驱使的不过是两具躯壳,应该不会有野兽精怪对它们感兴趣的。”
雪休微微一颤:“原来他们都是僵尸?”
兰若早已经快步跟到了法渡身边:“师父有通天彻地之能,此等把戏也值得你大惊小怪。还不速速跟来,就让你一个人在这里与僵尸作伴。”
雪休打了个冷颤,终于还是跟了上来。
法渡记得自己第一次是怎么跟着唐家人在这无边的密林里摸爬滚打,那时候他闭上眼睛就是无穷无尽的噩梦,那时候他身边还有小唐,那时候小白还是他不共戴天的死敌。
望着对面屏障一样陡峭的山岭,出现在面前的已经是千年之前的水碗子。
望着那一整片光亮的水面,法渡忽然笑起来。
睁眼闭眼之间,消弭的不仅仅是白云苍狗人事变迁,而是跨越了千年的爱恨情仇。
兰若问道:“师父,你笑什么?”
“这里就是皇陵的入口,你们都牢牢的记住。”法渡拂了拂袖,水面便朝左右两边自动退开,留出了一条乱石嶙峋的道路。
那个时代湖底还没有棺木,想必周围还没有人居住。
法渡一路走着,按照记忆里遇到过的景象,一点点把化生寺的一切修造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趣,他所遭遇到的一切都是由自己创造出来的,可他创造的灵感却是他在化生寺的所见所闻。
整个过程就像一个循环往复永无休止的环,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创造这一切的时候,法渡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而身边那两个人却早已经被所见的一切所彻底震撼,早已经忘却了所有的困倦和疲惫。
“这里应该有一道青铜大门……左边右边都有生辰八字对应的密码……”法渡正想继续下去,脑子里忽然响起了一阵杂音,终于停下了脚步。
两个人站在背后也不敢打扰他,过了好一阵雪休才轻声唤道:“师父?”
法渡背转身子:“仝越的刺客方才对宝殊行刺了。”
“陛下?”兰若惊诧不已,“陛下可还好?”
“魏后替他挡了一刀,宝殊理应是性命无忧,只是魏后……”法渡皱着眉头,“看来这场闹剧也该收场了,再这么下去,仝越只怕会更加嚣张无忌。”
雪休挠了挠脑袋:“师父,你是要领兵回去护驾还是进攻仝越大营?”
“何必如此麻烦,只要仝越一死,那群叛党没有了发号施令之人,自然会方寸大乱。”法渡答道,“到时候若叛党还要步步紧逼,我自会予以处置。”
兰若摇摇头:“可是我们现在距离帝京千里之遥,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您又怎么赶得及处理呢?”
法渡上前一步握住他俩的手,须臾之间仿佛日月倾覆星河倒转。
兰若看清楚脚下踏着凋谢的茉莉花瓣,忍不住惊叫起来:“咱们回来了?”
“来者何人!”听到呵斥,躲避在暗处的内廷侍卫瞬间便把三人团团围住。
雪休仰着脖子躲避闪着寒光的剑锋:“哎呀呀,别动手!”
天色昏暗,月亮一直被遮蔽在黑沉沉的乌云后面,即使掌着灯火也难以马上分辨眼前人的眉眼,更何况今天宫内才闹过刺客,侍卫们自然是精神紧张。雪休一仰脖子一抬手,侍卫们只当是要还击,立刻把刀剑招呼了过来。
“行了,是我。”法渡一举手,直劈下来的剑锋便在距离他十余厘米的地方忽然蜷缩起来,像是一条垂死的蛇。
云破月出,终于有一道月光落在法渡身上。
“国师?”
法渡沉声道:“带我去见陛下。”
推开殿门那一刻,立时有一股强烈的怨气直冲了出来。
殿内点着的几百支蜡烛足以照亮每一个角落,但宝殊却蜷缩在案几之下不住的颤抖,满身满脸都溅上了血点,眼神就在恍惚和清醒之间不断反复。
离开帝京不过二十多天,法渡原本只想让宝殊得到教训,可这次回来,他身上纠缠的冤魂和戾气却更加深重了。
“怎么回事?”
“回禀国师……”内廷总管忙不迭的低下头,声音低得如同蚊呐,“大概陛下是吓坏了,连夜在内城外城追查刺客余党,凡有疑者不需定罪就地格杀勿论。太医开了定惊的药他也不肯吃,反倒把太医也杀了。”
“行了,下去吧。”法渡挥挥手,“兰若,雪休,你们也先回去休息。”
内廷总管一听这话简直如蒙大赦,千恩万谢的退下去了。
“陛下。”法渡唤了一声。
宝殊抬起头的瞬间,整个大殿的蜡烛都在没有风的情况下摇摇晃晃的暗了下去。
殿内的蜡烛明晃晃的摇曳着,却冰冷的觉察不到一丝温暖。
宝殊的眼神就像是充满了攻击性的野兽,生气却单薄得如同立刻就会熄灭的烛火。
他已经被枉死的冤魂缠住了。
法渡叹了口气,重新唤道:“宝殊。”
宝殊的身子颤了一颤,就像忽然从半空里摔下来,低头直扑进了法渡怀里:“我知道你会回来……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第205章 时光错落()
宝殊实在是惊吓过度,甚至忘了自称为朕,他断断续续的把法渡走后的一切叙述了一遍,就像是把压在心底的大石头全倒了出来,最初还是低声呜咽,到了后面就变成了嚎啕大哭。
法渡静静听着,直到宝殊终于哭累了,然后枕着他的腿沉沉睡去。
宝殊入梦的一瞬间,冤魂的怨气立刻就沉降下来,开始朝他梦中侵袭。
法渡扬了扬袖子,那些怨气立刻被驱散开来,但它们只是被驱散,依旧分散在这大殿之中不肯散去。
宝殊行事越来越狠辣残忍,时常让人忘了他不过是个刚到十八岁的孩子。
他哭,他笑,他用孩子的逻辑来对抗这个荒诞而残酷的世界。
自从宝殊的算计里多了法渡的因素,法渡本以为他早已经失却了属于一个孩子的本性,然而他凑在自己怀里口口声声喊着魏后的名字,却变成了一种出乎意料的震撼。
这个人心里有情也有爱,只是他只会用最自私无情的方式表达出来。
“易勋,你别走……别走……”法渡微微一动宝殊便醒了过来,拽着法渡的袖子低声道,“你一离开,我就会做噩梦。你不在的日子,我都睡不着……我都快疯了。”
法渡点点头:“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离开。”
宝殊放下心来,却不肯再次闭上眼睛:“易勋,我十二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