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涸木依旧扬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见白晓估计是不想继续和他说话了,就识趣地略一低头,走到了一边,继续调教新兵去了。
此时已是正午,阳光愈加毒辣起来。炽热的阳光打在练兵场中,士兵们的汗水反着炫目的光芒。
纷繁的飘雪似乎已是往日旧景,地上的积雪也在渐渐消融。恍惚间,似有一抹绿意出现在光秃秃的树枝头。
虹草季要来了啊……
明明是万物复苏的季节,练兵场上挥洒着汗水勤恳练习的新兵们也似乎散发出勃勃生机。但似乎有一块阴云笼罩在黑龙领上头,那欲降却不降的雨在酝酿着雷电,准备在不远的将来狠狠劈下一道惊雷。
“你们的兵,也不怎么样啊。”
突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伴随一阵马儿响亮的嘶鸣声。
谁?
白晓转过头,一个穿着猎装的年轻人站在不远处。
士兵的马儿不安地嘶鸣着,用力地扬起身体,试图挣脱缰绳的束缚,转过脑袋想向一旁逃去。
“‘红磷的巨蛇’。”白晓看向他,一双蓝眸微眯,“你来黑龙领干什么?”
所有的士兵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怪异的表情,有惊恐,有无奈,有叹息。
“来看看我未来的领地是个什么样子的。”那个年轻人笑眯眯地说道,“以前也来过黑龙领,但心情不一样,看到的事物也不一样啊。”
“今天我算是看出来了——黑龙领,终归是没落了啊。”
似乎有一种无形的气场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马儿突然停止了嘶鸣,安静地站在原地,漆黑的眸子低垂。所有的士兵,包括涸木,都僵硬地站在地上,想要退却,却似是有一种力量迫使他们停留在原地。
“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白晓感觉到危险感在头顶上空如鸟儿般盘旋,他紧紧盯着眼前的人,问道。
“好吧,真是无趣啊。”年轻人撇撇嘴,随即又扬起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却冷到了白晓心底,“我就是代亲王来问问你们想不想投降的。”
“不可能。”白晓毫不犹豫地回道,“你走吧,至少现在这里还是我们的领地。”
古老的血脉誓约,迫使黑龙领必须坚决拥护国王一系,不然的话誓约的力量可能使他们比输了战争还惨。
“嗨呀,我早就猜到你们不可能投降的。”年轻人依旧笑嘻嘻的,“你看看,我今天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带一样武器、一个兵,所以我可是来友好访问的。你就这么对待黑龙堡的客人吗?”
一个一环术士,就是什么也没带,也能够轻松杀死在场除了自己的所有人好吗。白晓在心中诽谤着。
“我们不欢迎你作为我们的客人。”本来就是敌对的,他也懒得敷衍,直截了当地说道,“狄伦,如果你不是来发动战争的,就请回吧。”
“我就猜到是这样的结果。”狄伦笑着说道,俊秀的脸庞在逆光的情况下有些模糊不清。
“现在的黑龙领可没有以前强盛了,能够在我手下撑过几个回合的也就剩你一个了。”
他突然收敛起那无形的气场,马儿又开始轻轻地嘶叫。
“你只是一个五环见习巫师吗?不不不,你身上肯定还藏着什么秘密。”狄伦摸摸下巴,脸上笑容不变。
“总之,你应该挺不简单的。”
再不简单,有你厉害吗?白晓平静地注视着他。
“到了黑龙领易主的时候,幽影花那个讨厌的巫师肯定要过来分一杯羹,真是麻烦啊。”狄伦挠挠脑袋,又对他笑了笑,“不过对你来说也没什么意义了。”
“再见了,小家伙。”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转过身,慢悠悠吊儿郎当地走了。
场面静默了几秒,涸木高声喊道:“继续啊!该干什么干什么!”
所有的士兵极力收回自己的注意力,练兵场又响起了一阵挥剑的声音,但比之前的弱了不少。
好几个新兵握剑的姿势又一次错了。但涸木没有对他们说什么。他看也没看他们,目光投向白晓,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而是藏不住的阴沉。
“这个……少爷,怎么办?”他低声问道。
“这个已经不是你能管的了。”白晓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不是我能够左右的。”
两人都安静下来。
白晓紧盯着还未走远的狄伦,后者在光的笼罩下镀上了一层红色的轮廓。马儿发出长长的嘶声,像叹息,更像吞吐信子的蛇。
太阳光依旧毫不吝啬地照耀着大地。
第二十七章 作死中()
白晓坐在椅子上。阳光从窗户照进,为书桌披上一层金色。一些白色的、宛如在发光的灰尘在阳光中显露踪迹,慢悠悠地飘落。
一切应该准备就绪了……不过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
红磷的术士来访让他感觉到危机近在眼前。父亲已经告诉了他之后的计划,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尽量提高自己的实力。毕竟面对术士和巫师的进攻,就是高阶战士也指望不上。
因此,白晓决定试试能不能再一次进入那种状态。
之前在万声兽巢穴的时候,洞壁上的血迹曾把他的意识拉出体外,而在雪原空间他也照葫芦画瓢,成功地凭借离体的意识加上一个巫术离开了那里。
这两次经历都让那条被大雾笼罩的道路拨开了一角,他希望抓住那一丝存在于意识离体过程中的灵感,追寻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白晓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闭上了眼。他收束了自己的感知,不看,不听,不想,尽全力不去感知外界,只把注意力放在自身上。
精神力就像一棵树的树根,在他的指挥下延伸入身体内的各地。
血液随着心脏的收张,奔腾向各个器官,通过动脉流出,一直流到指尖,又随着静脉流回心脏。
往大一点看,人体就像一个精密运作的仪器,各个器官分工协作,使得这具身躯拥有活力。
如果把注意力放在更微观的东西上,人体内的细胞或紧密地挨在一起,或在组织液中蠕动着。再放大一点,每一个细胞,又由更为微小的物质组成。
这就是元素了。
精神力笼罩住整个身体,一切生命活动似乎都在其掌控之下。
突然,这无形无状的精神力收缩起来,如同一条条逆流而上的鱼儿,执着地迎着水流,挥动尾巴,前往诞生之地。
精神力似乎失去了控制,快速地退回,似是一根被拉长又放开的橡皮筋。
就是现在!
耳边仿佛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爆破音。白晓感觉到自己进入了一个无法言喻的状态。
那是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无法描述的感觉,那是物质之外的世界。似有一个由数不清的物质组成的世界近在咫尺,与自己却又隔了一层不可见的膜。
他感觉一片清明,似乎那庞大世界的意识已经离自己远去,虽看不见、摸不着,甚至没有感知到精神力的存在,但另一种不可言喻的感觉充斥着意识。
那是最纯粹的自我。
一丝灵光一闪而过。白晓从恍惚中惊觉,急忙去试图抓住那一丝灵感。
“嗵!”
似乎是心脏有力地跳动了一下。随即世界重新以五感的形式呈现出来。
白晓如同梦中惊醒一般,猛地睁开眼睛。
墨绿色的树木“瑟瑟”摇动着,在树叶与树叶的间隙中,是一片黑暗。
这里是……哪儿?
清和的月光照进林中的空地,原本阴沉的野草也因月光而显得明丽起来。白晓往前走了一步,鞋子与草地摩擦,发出“沙沙”声。
这里是凛冬森林?
他疑惑着,警惕起来。
难道……又是梦……抑或是幻境?
“呜……”
一声低沉的嗥叫从树木之间传来。
一只蓝色的眸子亮了起来。
一只瘦骨嶙峋的寒狼迈着缓慢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走进草地。
它的肩胛骨高高耸起,皮毛肮脏不堪,凌乱地竖立在身体表面。它的一只眼珠灰蒙蒙的,另一只眼珠则深深隐藏在眼窝中,眼角凌厉地上挑。
这头老狼闭着狼吻,那狼面无端让人想起“沉静”这个词来。它走到草地中央,野草“沙啦啦”地拂过它的四肢。它停住了,站在那里,安静地盯着白晓。
那只尚还看得见的狼眸不是寻常寒狼的浅蓝色,而是更深的蓝,宛若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月光在眼眸中流动,如同冰海上亘古不变的冰川。
白晓只被它看上一眼,就觉得一股凛冽的寒意深入骨髓,仿佛有成千上万只寒狼站在面前,那寒冷的气息喷在他脸上。
一线灵光冲破了乌云的掩盖,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一直被他遗忘的地方。
双月日夜捕的时候,他和一只老狼战斗过。那时候,残狼的利爪明明刺入他的肩膀,但在梦醒后身上却没有伤口。
也就是说……
在遇见那头老狼的时候,他已经在虚幻之中。
现在,那头老狼又一次从凛冬森林中走来,来到他的面前。
“呜——”
老狼动了动狼吻,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吼。
它动了,以与瘦弱身体不符的速度,化作一道迅影,扑向白晓。
白晓只看见一只深邃的狼眸平静无波地望着他,下一秒老狼就已经来到他面前。
他连忙用手臂去格挡。老狼的利爪紧紧扣住他的皮肉,寒意从伤口侵入他的意识,使他在心中颤栗。
老狼一下子把他扑倒在地。它把利爪从手臂上拔出,微微扬起前身,对准白晓的肩膀扑下。它的狼吻张大,露出颗颗尖锐的利齿。
千钧一发之际,白晓伸出手,一把抓住老狼的下颚,紧紧抵着它的血盆大口。
“嗬……”
老狼从嘴巴里发出喷气的声音。它被白晓死死抬着仰起头,蓝色的眼珠却依旧盯着他,其中似乎射出化为实质的光来。
那一张巨嘴中,隐隐约约露出白色的牙齿。
它的前肢抵着白晓,后肢扒着地面,野草被它的后爪犁起。
它再一次使力。白晓觉得手上传来巨大的力量,老狼与他角力,竟是前者更胜一筹,那瘦骨嶙峋的狼脑袋一点点接近人类的脖子。
寒气喷在他的脸上,白晓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冻住了。他能够清晰看见眼前的巨嘴。那猩红的口腔内紧密分布着森白的牙齿,是骨一样的白,血一样的红。
这绝不是一头寒狼该有的牙齿。
深蓝色的狼眸盯着他,仿佛在看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死物。下一刻它的神色一变,那狼面上很人性化地显示出复杂的感情。
哀叹、悲伤、怜悯、厌恶、愤怒、憎恨、关怀,这些本不该同时出现的神色和谐地出现在老狼的脸上。
白晓愣住了。
老狼的利齿此时已近在咫尺,那张大的狼吻碰触到了脆弱的脖颈。
尖锐的牙齿划破了皮肤,血珠一滴滴滚落,掉到草地里,渐渐成为一条溪流,演化出数个支流流向四面八方。旧的血液被泥土吸尽,新的血液又流了过来。
死亡的恐惧感笼罩在白晓上空。那蓝色狼眸似乎渐渐变红,成为一条猩红色的巨蛇,缠绕住他的意识。
他的脑中自然而然地划过一个想法:如果在这里死了,现实中也会死。
那临近死亡的恐惧感越来越大,老狼缓缓收拢着狼吻。
不!
白晓在心中呐喊,一双眼睛睁大,盯着老狼似乎只剩下一层皮囊的脊背。
老狼动了动,它忽然松开了狼吻。它微张着嘴,站起身,血液从牙齿间滴落。
它最后看了白晓一眼,深邃的狼眸与人的眼睛相对。
它转身,走进了高大的树木之中,消失了。
白晓能够感觉到血液潺潺流出,他望向眼前层层叠叠的墨绿色树木。
一个个记忆的碎片似乎在眼前快速地飞过。
耳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轰鸣。随即看不见、听不着、摸不到,一切感觉消失,只有一种强烈的掉落感,似乎自己在往下坠。
“轰——!”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完好无损地坐在椅子上。
这一次,他真正地感觉到,某种难以名状东西离开了他,消失在空气中。
……这是某个巫术吗?
白晓盯着空气,仿佛要把它看出一个洞来。
这一次意识出体的尝试,他也不知道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那在开头出现的一线灵感,此时早已溜走,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踪迹。
所以说目的还是没有达到啊……不过好歹,应该是完全摆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