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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有人慢慢走近的声音,顾筝心态越发的快了起来,可是这一次她猜错了,高義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什么轻薄的举动,而是握着一只锦盒,无声的递到了她面前。
顾筝愣了好一会儿,方才转过头去看他:“这……”
高義保持着送出东西的姿势,对上她的目光之后,淡淡一笑:“送你。”
顾筝简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讶的不知道改接还是不该接了,不过高義的耐心并不多,见她呆呆傻傻的样子,直接弯腰找到她的手,将锦盒塞进她的手里:“送你的,你要是不接,我也不知道能送给谁了。”
顾筝这才回过神来,高義虽然说得冷漠,但是眼角眉梢中的那种期待并不难看出来,顾筝心里好一阵复杂,但是犹豫片刻之后,还是把盒子轻轻打开,亮出了里头静静躺着的一支金簪。
是的,金簪,十足的金子打出来的!
顾筝又是一惊,抬眼望向高義:“这太贵重了!”
高義好像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表情一脸的淡定:“贵重!?你说这个?”
顾筝点头。换做从前,她未必会觉得这多么贵重,甚至觉得出手就是金银的人可真是实实在在的土气!可是五年的奔波苦困,她已经习惯了荆钗布裙,粗茶淡饭的日子。猛然一支金簪入眼,她脑子里直觉是算一算值多少钱……
“我们山上多得是这种砖,上回和你下山,见到山下的女人不少带了那种金灿灿的钗子,虽然它是一块笨砖的时候不见有多可爱,但是打成那个样子,倒也亮亮的养眼,回来就让刀哥拿了一块,下山去找合适的地方打一支,怎么,你不喜欢?”
他说的太云淡风轻,轻的顾筝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坏了……什么叫做——山上多得是这种砖!?什么砖!?金、金砖!?
忽然想起了高義之前那一句“还没穷到靠吴军施舍”……
你这哪里需要吴军施舍,说不定你比皇帝还有钱!
顾筝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事实上,到了这一刻,一个清醒的认识出现在她的脑子里——高義好像越来越有意无意的将山中的一些事情告诉她了,大事小事,严密的事情无关紧要的事情,总是一副不经意的样子,三言两语,却让她窥见许多自己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要知道当时吴军那边费尽心思的也是想探听一下神龙寨中到底是个什么实力,可是又哪里能想到,到了她这里,就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山上多的是这种砖”呢!?
顾筝握着手中的盒子,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高義一直认真地观擦着她的表情,心中甚至已经有了她所有回应的对策,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她终究还是给了一个他意料之外的回应。
“高義,我知道你之所以愿意让我知道这么多山寨中的事情,是因为信任我,我很感激你信任我,所以我也跟你说一个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的故事,怎么样?”
这个回应,高義不吃惊是假的。他一直知道她心里藏着过去的事情不愿意透露,他也很明白那种拼命往掉可怕回忆的心情。但是他更希望她能更加坦然一些,能真正勇于面对从前的事情,才能真正地走出来。所以他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跟他说起了从前的事情。
“我从前的家,在崇州。按照规矩,但凡有女年近及笄,必然有一场大礼,届时,由德高望重的贵妇主持盘发簪发的仪式。往往为你主持的那个人身份越高,你的名声也会越响。那对于每个女子来说,都是一生中仅仅次于成亲之礼的仪式,因为若是你得及笄礼令你光彩大绽,说不定还会吸引哪家的儿郎上门求亲。”顾筝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大概那一段回忆并没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发生,她的唇角还带着非常浅的笑。
“所以呢……你也很期待?”高義发问。
顾筝垂眸,她分明是低头看着手中的发簪,可高義却觉得她好像看到了更远,更难以忘记的东西。
“是,我也期待。”她抿唇一笑,竟然有了几分少女的羞涩。高義看的有些入神了,连问题都没有了。
“不仅仅是我父亲,母亲,还有很多很多人,无一不看重我的及笄之礼,那时候,我也收到过……一支非常珍贵的发簪。”说到这里的时候,顾筝的表情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母亲更有资格为我戴上表示我已经长大成人的及笄簪,那时候,我做梦都是那一天的场景。可是……那个场景并没有来。所有的剧变带来了太多的纷乱,没有人再关心我那一支还没有别入发间的发簪。母亲离开的那一天,早已经过了我的生辰,她用最后的力气为我梳头发,告诉我——你这一生都是十四,那该多好……”
高義心中忽然多了几分触动,他张了张嘴,想了好半天都没想到要说什么好。
“我从小过得平顺,没有普通女子的那些枷锁束缚,大概正因为这样,所以我看起来似乎逍遥自在,实则根本是对那些争斗与套路毫不熟悉的傻子,那时候的我期待期待戴上那一支发钗,更喜欢那个地方的生活。却从未想过,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又是多少人劳心劳力,为我营造的一个世界。之后,我一个人照顾姐姐和父亲,再也没有了什么发钗和美梦,却学会了如何生存下去,也忽然明白了,什么样的生活,才是以我的能力,可以撑下去的生活。”
“我给你的生活,让你觉得无法生存?”
顾筝笑了,半是玩笑半是认真:“你也会说这是你给我的生活?那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听到这句话,高義本来应该是生气的。她摆明了还是不愿意相信他,还是不愿意全身心的跟着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这句话体会出来的心情,当真是极其相似的——
好像……和几年前的他一样。
血红的山谷,好像每次回忆起来都能嗅到几分血腥味。有什么样的能力,就过什么样的生活。在最绝望的时候,只有自己是最可靠的。所以他谁也不靠,凭着自己的能力带着兄弟们将原本属于他们的东西又夺了回来。这是他想要的,也是需要为之拼命的。可是她呢?
她也一样。她想要平静地生活,无纷无扰。这也是她力所能及给自己的生活。这一刻,高義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一厢情愿,也有一些想错。的确,过去的那些事情,的的确确给了她不小的打击,但是到了最后,面对一个疯癫的父亲,一个失忆的姐姐,还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呆子胡措,过去的一切,或是仇恨,或是恐惧,或是不甘,都成了她一个人的情绪。最后,她把这些打包压制了下来,认认真真的得出了一个自己力所能及给出的生活是什么生活的答案,并且努力的过活。
这才是他所看上的女子,哪怕是再大的逆境,也努力的去寻求一丝希望。至少对于顾卿,顾重,甚至是胡措来说,现在的生活就是平淡无忧,无关仇恨,无关恐惧,无关不甘。也许她依旧会被那些过去的事情影响,会在某一个瞬间失控的发泄情绪,可是那仅仅是发泄,那些情绪,从来没有影响过她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的信念。
顾卿曾说,在这条摸索的路上,顾筝是个新手。所以她未必一直睿智,未必一直都是正确的决定,她也会慌乱,也会有疏漏,甚至也会有冲动,但是他们是亲人,他们愿意陪着她承担一切,哪怕他们对很多事情一无所知。到了现在,高義却有不同的想法——其实顾筝已经做得很好了,好到超出他的预想,好到让他心疼。
有疏漏又有什么关系?从今以后,继续让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什么疏漏让他来补,什么慌乱让他来抚。
看着忽然笑起来的高義,顾筝有些不解:“你笑什么。”
高義没说话,径直拿过那锦盒,拿出里面的金簪,在顾筝头上扫了扫,寻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轻轻地为她别了进去……
“在笑我自己……好像……想错了什么。不过阿筝,我是个粗人,没听过什么大道理,只是曾听过老人家说过一些故事,他们说,人这一辈子所受的苦和所享的福都是持平的,就算这辈子无法持平,还有下辈子继续算着。你过了很多年的无忧生活,所以老天爷也嫉妒你,让你吃了好几年的苦,可是这些苦带来的噬心之痛远远比你享的福还要深刻,所以老天爷也反省,要让你重新享福了,难得老天给了你这么明显的提示,你怎么就是不相信呢?”
顾筝觉得他这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有些好笑:“什么提示?”
高義的目光认真而又深邃:“你遇到了我。”
顾筝真是被他的不要脸折服了,可是他显然还没完。
“高義一片真心,日月可鉴,现有金簪为信物,绝不负你。老天要让你重新享福……”指了指自己:“人证。”又指了指金簪:“物证,具在。”
第38章()
风将粉嫩的花瓣卷起,旋转着飞出院墙,又打着旋儿缓缓落下,与顾筝的步履纠缠。顾筝低头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落在脚边的花瓣。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好像藏在这个深山里,真的就能和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离开来。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过着,不是也很好吗?顾筝的唇角漾起一个淡淡的笑,蹲下将那一片粉嫩捡了起来,轻轻地放在手掌心,慢步离去。
她的一举一动,自然是被不远处楼阁之中的人看在眼里。高義看着那个背影,耳边却是响起她的话。
“寨主怜爱,阿筝感激不尽,可是阿筝更清楚,寨主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儿女私情只是其次,既然如此,不如放手去做最应该做的事情,待到寨主达成自己的目的,让整个寨中的兄弟过上更好的日子,届时寨主也能认识更好的姑娘,那时您就知道,顾筝身无长物,其实并不值得寨主这样倾心对待。”
嗬,一个拒绝的话也要说的这么拐弯抹角。
高義并没有回答她,她默了一会儿,自己起身离开,可是走了没两步,又加了一句:“阿筝答应做好的事情,一定尽力做好,既然现在我们一家在神龙寨中,往后有什么阿筝力所能及的,寨主都可以吩咐。”
力所能及!?
让你接受我,是让你倾尽全力都做不到的事情吗?可是他不瞎,刚才那一刻,她眼中明明有心动,却被另一种情绪硬生生的压制了下去。她的心里,还有着什么原因,迫使她无法接受。
高義微微垂眼,看着手中的金簪,忽然勾出一个苦笑,叫来了周砍。
周砍还在奇怪,这好不容易的独处时间,为什么这么不懂得珍惜!?然而高義只是叫他拿来了很多酒:“陪我喝一坛。”
周砍心里一咯噔,隐约有不好的预感,高義猛地喝了一口酒,忽然说道:“飞鹰回来没有?”
周砍一听高義提这个,立马正经起来:“这一个月只来了一封书信,不过如果一切顺利,按照他上次说的时间,应该差不多回来了!”
高義目光沉了沉,道:“如果他正在回来的路上,那联络上他并不难,想办法找到他,让他想办法转道去一趟崇州城,我要查一些事情。”
崇州……听到这儿地名儿,周砍有些诧异。就算他再怎么不上心,也偶然听说了这个顾姑娘和崇州城可能有关系,看着两个人刚才的氛围,又听到高義这样的吩咐,他不自觉得就有了些自己的脑补。
“这件事情,不准让任何人知道,如果泄露出去,别怪我翻脸。”高義最后一句话,说的格外的无情,周砍吓得小心脏扑通跳,重重一点头!
果然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谁动你衣服,你砍谁手足!
***
顾筝没有过多的时间为儿女情长烦恼,几乎是刚刚回去,她就拉着顾卿说起了材料采购的事情。不得不说,顾卿好像对任何原料有着天生的敏感,不管是一截木头还是一块泥巴,到了她手里就会有不一样的模样,同样,衣裳绣工她同样不差,顾筝找她,是有一些事情想请她帮忙。顾卿知道顾筝来意,爽快的答应了。两姐妹合计的差不多了,准备找春花或者五娘先下山一趟。
结果两人刚刚到了长生寨,就被寨门子口的一阵喧闹给吸引了注意力。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我们是客人!客人!”熟悉的聒噪让顾筝有些惊讶,快步走了过去,就见到阿笙和上次的那个李公子都被刀哥五花大绑的丢在长生寨大门口。
见到顾筝过来,大家伙儿的都主动和她打招呼,一口一个“顾姑娘”。
顾筝指了指地上的两个人:“为什么把他们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