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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沧桑-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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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什么名呢?我说:“我三哥的良民证在咱家不?”

“正在咱家,他走的时候忘带了。那你就先用他的名字,使他的良民证吧。”

从此以后,我就把“王世臣”改成了“王喜山”。

第 二十 章 日军横行

俗话说“老天饿不死瞎家雀”,这话一点也不错。我从破帽子沟走的那天,天空下起了小雪。西北风吹在单薄的衣服上,冻得人浑身直激灵,为了抵御风寒,我连跑带颠地往舒兰赶,在中午时分就赶到了二道河子。

二道河子在舒兰县是个大镇。小日本的一个勘探队在那里勘探,说二道河子地下有煤。当时日本一个中队驻扎在那里,东山里的胡子也很少到这一带活动。因此虽是个风雪天,街里的集市仍然很热闹。

我走到镇上的时候,饿得可真就不行了。肚子“咕咕”叫个不停,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每迈一步都觉得特别沉。

二道河子集市上的各色小吃应有尽有,麻花烧饼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我摸了摸兜里的钱没舍得买,找了一家小饭馆,要了几张苞米面煎饼和一碗豆腐脑吃了起来。

那天这家小饭馆的人特别少,加我总共只有两个人。掌柜的走出柜台和那个吃饭的人闲唠。

他说:“老弟,你们那屯有没有识字的?”

“干啥?”

“我这才是没事找事呢,后街的‘张记糖房’要找一个管账先生。我顺口说‘我那旮旯南来北往的人多,想法给你物色一个’。没想到这管账先生这么难找,有钱人家识字的不稀罕干,穷人家又都不识字,老张家还当个事似的,天天来问有点眉目没有,你说咱答应人家的事能不给人家办吗?办又办不了,我这两天正犯愁呢!”

我一听急忙凑到跟前说:“掌柜的,您看我怎么样?”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小伙子,你是哪的人?”

“溪浪河的。”然后把良民证拿出来给他看了看。

“念过几年书?”

“四年。”

“会打算盘么?”

“学过珠算。”

“行,我看小伙子挺精神,你抓紧吃饭吧,吃完了我领你去。”

我着急忙慌地把饭吃完了,随着掌柜的去了“张记糖房”。

饭馆掌柜的领我进了大门,走进正房的时候,只见八仙桌旁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头,正在“咕嘟咕嘟”地吸着水烟袋。

饭馆掌柜的进屋说:“张爷,你托我办的事,我给你办妥了,你看这小伙子怎么样?”

他抬起头来仔细地端详了我一下:“刘老板,他是你的亲属?”

“不是亲属,但也托底。他是我老婆娘家的一个远房侄子,不托底我能给你介绍吗?”

“那倒是。”然后问了我一下年龄、家搁哪住、念过几年书、在哪个学校念的。我除了年龄外其他的都如实做了回答。

“好,那我考你一下,你先背一下‘小九九’。”背完后,他又从一个油漆斑驳的柜子里拿出了文房四宝,我一看这文房四宝也真够有年头了,砚台缺了一个角,毛笔只剩了个茬。

他见我瞅着发愣说:“小伙子,你别看我这东西破,可都是好东西。你就说这笔,这才是真正狼毫的!”

我没吱声,心想,再好的笔使成这样,这字写出来也不一定好看。铺好了宣纸,研好了墨。我挥笔写下了“恭喜发财”四个字,张爷戴上了老花镜,站在桌子前仔细端详了起来,然后抬起头,瞪着吃惊的眼睛瞅着我,半晌才伸出大拇指说:“行啊!小子,只念了四年书这字就写得这么漂亮,这可真是少见的事,咱二道河子还没有这样的人才呢!”

我心想,我是卖对子出身,这字要是写得不好能卖出去吗?

刘老板也来了兴致,一边端详着字一边说道:“这字写得可真不错,笔锋犀利,柔中有刚,是大家风范。”

“行,这小子我用定了。工钱吗,我给你最高价每月十二元钱,生意好了还有小份子钱(奖金),你看怎么样?”

“行,太行了!”

刘老板对我说:“张爷这个人好啊,你好好干,他不会亏待你。”

“谢谢刘老板。”

张爷从兜里掏出五元钱,递给刘老板说:“大兄弟,这几个钱你拿回去买酒喝吧,这事麻烦你了。”

刘老板稍微推迟了一下,把钱揣到兜里后说:“张爷,你这说哪去了,咱们兄弟谁跟谁,以后有事只管吱声。”然后离开了糖房。

我送走了刘老板回到屋里,张爷给我介绍起家中的情况。他家只有三口人,老两口领着一个十九岁的姑娘过日子。张爷的祖辈一直都在衙门当差,家中有祖传的四十余亩旱田,依靠收租子生活。

张爷的老伴是后续的,比他小二十来岁,前房老婆得了痨病,没留下一儿一女就过早地离开了人世。他的这个老婆是一个佃户的姑娘,因为家中交不起租就把她给了张爷。

头几天,黑龙江呼兰县的一个外甥来他家串门,唠嗑的时候说他会拔大糖块,拔大糖块是一个非常挣钱的买卖。手艺好的师傅拔出的大糖块,吃在嘴是脆而不粘,越吃越香,是东北人冬季最爱吃的一种糖。

张爷的外甥姓朱,是个三十来岁的光棍。他说他的手艺在他们那旮旯是出了名的,只是因为呼兰一带胡子闹得凶,日本人隔三差五扫荡,这买卖不好做。张爷一听活了心,和老伴一合计,光靠地吃租子生活只够维持,不如借着外甥的手艺做买卖。于是和外甥合计了一下,由张爷出钱,外甥出力,利润三七开,张爷占七。他外甥是人走家搬光棍一个。在哪儿也是呆着,因此也就同意了。因为这是属于两家的买卖,怕在经济上出现猜疑闹得亲属掰了生(翻脸),才决定雇个管账先生。

我到张爷家的时候,正是入冬季节,可张家的糖房除了挂块牌外,其他的还八字没一撇,张爷急得够呛。

“张爷,这怎么还不张罗开张?”

“营业执照还没有办下来呢!”

我问他卡在哪,他说不知道。

伪满洲国的时候,在城镇里做买卖,无论大小都得办理手续。而农村开个小铺什么就不用办手续,但得纳税。那时候的手续比较简单,只需到警察署商务课领一个营业执照就行了。至于什么卫生费、环保费等都没有,因为日本人要的是钱,你只要按时交税就可以了。

为了让糖房早点开张,我跟张爷说:“咱们这么干等着也不行,明天兵分两路,咱爷俩上警察署和商会办手续。叫朱大哥张罗雇人做家伙(工具),到粮行购买原料。”

“那手续办不下来咋整?”

“做买卖日本人他不反对,卡必然有个缘由,明天咱俩去看看。”

第二天,我和张爷到舒兰县城商会,找到了一个姓杜的副会长。他听完情况后乐了:“你们这死脑筋啊,还要做买卖呢?”

张爷说:“那咋办啊?”

“今天午间你们到陈记饭庄安排好饭,我领警察署商务课的人去吃饭,这事保准能办成。”

按照他的吩咐,我俩来到了陈记饭庄。陈记饭庄在舒兰县城是一个大饭庄。县城里的高官要员和富商大贾要办事一般都在这里吃饭。当我们来到饭庄的时候,这里的雅间都已订满,我俩和掌柜好说歹说才勉强给了一个。

在菜上张爷可犯了难,不知道点啥好。他对我说:“我长这么大,还没上过这么大的馆子吃过饭,这菜我也点不好,你照量着办吧!”

“这商务课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课长是日本人,其它的人都是咱们人。”

“这日本人我知道,爱吃鸡和甜的。”

“你就琢磨着整吧。”

跑堂的报了一通菜名后,我点了清蒸鸡、糖醋鲤鱼、锅巴肉、红焖肘子和几样青菜。中午时,杜会长领着日本商务课长和两个中国课员来到了饭馆。进屋见面客气了几句后,各自入座。

菜一端上来,鬼子课长一看乐了,对张爷说:“张桑,你的知道我们的口味了?”

“这是我家管账先生点的。”

“中国菜大大的好,这几样我通通的爱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日本课长有点醉意了。杜会长把我们要办糖房手续的事和他一说,他说:“中日亲善,共存共荣,买卖的我大大的支持,下午手续的办。”然后又拍张爷的肩膀说,“张桑,你的良民大大的,税的少的。你我朋友是,以后有事,你的找我。”两个中国科员见课长喝醉了,扶着他回了警察署。

走出饭馆,我又给杜会长买了三条烟,他说:“这年头和日本人办事,你这脑袋得活点。”

下午我又买了五条烟,到警察署办了手续。

张爷说:“妈拉个巴子的日本人,我都来两次了,左一次说检查,右一次说没时间,闹了八开毛病出在这顿饭上。”

回来后,又忙活了十多天,好不容易糖房开业了。

开业的头一天,张爷叫我四处送请贴。张爷说:“哪个庙都得拜呀,落下一个神,咱这买卖都不好干。”

开业的那一天,二道河子警察所、村公所的人,日本人守备队的中队长、勘探队的队长和镇里的名人、买卖家都被请了来。

我不解的问他:“别人都还可以,这勘探队的队长你请他干啥?”

他苦笑着说:“这你就不知道啦,我那乡下还有三十来亩地,这勘探队说占就占,一分钱都不给,不拉好关系能行吗?”

张爷家为了开业这一天招待客人,在院里现搭了一座大席棚,又从街里饭馆请来了两位上灶师傅。那场面不次于婚丧嫁娶。从中午一直吃到了晚上,把张爷两口造得愁眉苦脸。客人们走后,张爷来了脾气,摔摔打打的。

他老伴说:“你发什么毛秧(脾气)?”

“我这么点小买卖架得住这么铺张么?”

张爷外甥的手艺真不错。拔出的大糖块,无论是在色度上,还是在质量上都是无可挑剔的。大块糖上市没几天就叫响了,把其它几家糖房顶得叫苦连天。

“张记糖房”的大块糖一出名,这事就接二连三地来了。今天镇长捎个条要吃大块糖,张爷就得给送去一筐;明天警察所来人要吃糖,张爷还得拿去一筐;后天收税来了,吃个臭够,临走的时候说一句:“你家这糖拔得不错。”张爷再赶紧给装上一筐带走。就这样每天都得送出三筐两筐的。长此下去,张爷可吃不消了,到月底一清账,不赔不挣白忙活。张爷说:“这样干可不行,咱得扩大点规模。”于是又招了三个伙计,在二道河子镇西边的大道边增设了一间铺面。

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张记糖房”的生意火了起来。街里有两间铺面、五个散卖的小摊,四外屯的大块糖小贩也都到糖房订货。张爷晚间没事时对我说:“小子,照这样下去,这一冬可能挣点好钱。来年开春,我再买点地,把厢房换成砖瓦的。”

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正当张爷,掰着手指头算计每天进多少钱,一个月能挣多少钱,这一冬下来能净剩多少钱的时候,“张记糖房”西街的铺面出事了,

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上午,四辆日本部队的军车满载着日本兵由吉林方向开往舒兰。在二道河子西岭下坡的时候,从横道上穿出一辆马车。这辆马车是二道河子北街老宋家姑娘结婚的送亲车,上面坐了满满一车送亲的人。日本军车头一车的司机,一见马车穿了出来,立马来了个急刹车,随着“嘎吱吱”的一阵汽车刹车声,四个轱辘都不动了。

那时候,日本人的军车在大道上横冲直撞。一般也不按喇叭,这台车车速又快,虽然车轱辘不动了,但是巨大的惯性推着车,加上道路溜滑,仍然飞快地向马车冲去。大道旁的人都惊呼了起来。马车上的人也都傻了眼,除了几个年轻的小伙子跳下车以外,其他的人都呆呆地瞅着即将撞上来的汽车。“咣”的一声巨响,马车被撞出去十多米远。车上的人被摔了一地,哨子马都被摔趴在地上。穿着婚礼服的新娘子坐在地上捂着满脸是血的脑袋嚎啕大哭。

后面的三辆军车急忙刹车打舵,但是,由于车速快,又处在下坡,后面的两辆车相继撞在一起,只有最后的一辆没有撞上。汽车直接撞到了路边“张家糖房”的铺子上,柜台被撞得四分五裂,大块糖撒得满地都是。

车上的日本兵纷纷跳下车来,把送亲的人和糖房的两个伙计好顿打,打得一个个就像血葫芦似的。送亲的人不说,光糖房的两个伙计就一个被打断了三根肋骨,一个左腿被打断了两节。

日本军车开走后,人们纷纷涌到现场,忙着抢救受伤的人。很多人骂了起来:“这日本人也他妈的太霸道了,撞了车还打人。尤其是糖房的两个伙计,这打挨得多冤!”警察所的所长领着两个警察来了,问明了情况后说:“你们还瞎扎呼啥?你们的马车挡人家的道,没说你们有意害皇军就不错了,打你们一顿就算捡着便宜了。还不他妈的赶快散开,该干啥干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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