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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便又夸起平初歆来。
一面说着话,平夫人一面引着他们往里走去。
平夫人热情真诚,平初歆开朗阳光,平又薇温婉大方。
郭况和郭圣通一样,对平家的印象很好。
等着用过午膳后,郭况已经和平初歆就《春秋》说得旁人都插不进嘴了。
平夫人就笑,“男孩子们说他们的,又薇你也领了你桐儿妹妹去玩吧。”
平又薇应是,笑着过来拉了郭圣通的手出去往自己房中去。
她住的院子和平夫人的院子很近,出来没走上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平又薇的卧房布置的清雅精致,一架彩绘漆木屏风隔开冰山,熏香静静地燃着,矮案上的玉瓶中插着清晨摘下还带着露珠的荷花。
空气中浮动着荷花的冷香,冷不丁闻来只觉得沁人心脾,心下都冒起凉气来。
郭圣通和平又薇在窗边的坐席上跪坐下来说话。
“桐儿平素都做些什么?”平又薇问郭圣通道。
郭圣通想了想,“也就是跟着家中的讲席念书,再学些医术,闲下来了母亲教我些女红和理家。”
平又薇笑道:“那除了学医,我们俩也差不多。”
光照足够的屋子中,已然豆蔻年华的平又薇粲然一笑几如明珠闪耀。
“学医很难吧?”平又薇问郭圣通。
郭圣通摇头,“或许是因为有这个兴趣,所以我觉得不怎么难。”
平又薇叹了口气,感慨道:“看来真像婉华姊姊说的那样,人学什么都得又兴趣。只是我长到现在,也没发现对什么有太大的兴趣。”
婉华?
郭圣通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平又薇看出了郭圣通的疑惑,便为她解释道:“婉华姊姊是我大伯的幼女,是我的堂姐。她也经常到我们家来,她听说是你治好的我,和我说你必定在医术上天赋异禀,聪明的很。”
郭圣通点点头,表示平又薇的话她听了进去,同时在心中绞尽脑汁地想在哪还听过平婉华这个名字。
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听人提了一嘴,一时半会地怎么也想不起来。
而平又薇已经说起了她的父亲,“我父亲成日里忙的不行,这次你们来家中做客母亲早就跟父亲说了的。谁知道宫中忽然又传召,父亲只得进宫去。”
郭圣通心道难怪平又薇病下了,宫中就派了御医来看。
说起这个,她有话问平又薇。
既然平又薇的父亲深得建新帝的信任,为什么不派个医术出众的御医来看病呢?
她把这个疑问委婉地问了出口。
平又薇笑着告诉她:“是我伯父深得陛下的信重,所以连带着我父亲也被看重。而且我听母亲说,黄室室主病的越来越厉害了,御医们都脱不开身,能有一个来看我都是托了我伯父的光。”
皇室室主,也就是孝平皇后,她怎么了?
郭圣通明知道不该多问皇室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目露疑惑。
平又薇既然主动说起,也就无所谓说的多少了。
“室主失眠好几年了,从前勉强还能睡两个时辰。近来听说被轻微的声响惊醒后便再也睡不着,人活生生瘦了许多。御医们为这头都快抓破了,也还是没什么成效。陛下为这又是着急又是恼火,所以有点水平的御医都走不开。”
郭圣通点头,不再就此多说,转头说起别的来。
但她心中却一直想着这事。
孝平皇后年纪轻轻的,照说应该健康的很才是,却夜夜失眠,想必是心中痛苦不堪到了极点。
而为什么孝平皇后会如此痛苦?
这就和建兴帝夺了她夫君的帝位,把她陷入忠孝两难全的境地脱不开关系了。
也就难怪母亲虽是一国翁主,却都对此一无所知。
因为建兴帝不愿人知道。
第74章 底线()
郭圣通想到两年前自己还觉得建兴帝贤明圣彻,一种无法言喻的讽刺感就涌上了心头。
其实又何止自己看走了眼呢?
孝元皇后王政君出身王氏,但王氏却不仅仅是依附于皇后的外戚家族。
王氏先后有九人封侯,五人任大司马,族中之人多为将军列侯。
在这样的环境中,王氏少年背靠大树好乘凉,大多骄奢淫佚,挥霍无度。
而生活简朴,粗茶淡饭,孝顺寡母,尊敬寡嫂,抚育侄子,好学谦恭的王莽自然就成了鹤立鸡群的异类。
及至为官后,王莽越发谦卑,竭尽所能地展现着自己的才华,深得成帝的信重。
他礼贤下士、清廉俭朴,常把自己的俸禄分给门客和平民,甚至卖掉马车接济穷人,在民间深受爱戴。
朝野的名流都称赞王莽的贤能,他的名声甚至超越了为大司马辅政天子的叔伯。
在社会矛盾日益激化的当时,王莽被看作是唯一能力挽狂澜的救世主,时人称之为周公再世。
谁都没想到,就连王莽的姑母——孝元皇后都没有想到终结王朝生命的会是这个她被冠以周公之名的侄子。
也或许在王莽设计使长女成为平帝皇后时,孝元皇后就有所预感。
只是她性格优柔寡断,身边围着的亲信宫人乃至姊妹都受了王莽的好处,成日里向她说的都是王莽如何能干如何贤明。
是以,孝元皇后到底存了点奢望,奢望这个侄子不会辜负她的重用。
直到有人奏请使王莽仿周公辅成王的先例摄政天下,孝元皇后才猛然醒悟到她这个侄子的野心究竟在哪。
他不是想当周公,而是想当成王!
只是她明白的太迟了,被架空到只剩一个太皇太后名号的她只能下诏称王莽为摄皇帝,南面朝群臣,听政事,冕服礼仪“皆如天子之制”,并改元称“居摄元年”。
摄皇帝终究不是真皇帝。
王莽于初始元年正式称帝,代汉建新,改长安为常安,称“始建国元年”。
至此,从前的太皇太后成为了新室文母太皇太后,从前的孝平皇后先是改称定安公太后,后又改称为黄皇室主。
为了叫姑母接受新室文母太皇太后的身份,王莽拆拆毁了元帝的庙,并特意在元帝庙的旧址上为她修了生祠。
因为王政君尚健在,不便称庙,就称为长寿宫。
如此这般,弄得王政君悔恨交加,郁结在心,终于在始建国五年离世。
和前朝关系最紧密同时又和王莽密不可分的便只剩下孝平皇后,也就是他的长女王嬿了。
王莽到底是人,流的也是热血,他不能把用在姑母身上蛮横霸道的做法用在唯一的嫡女身上。
他期望女儿能接受新室公主的身份,能重新开始灿烂辉煌的人生。
所以他为女儿在朝中挑选青年才俊,希冀她能改嫁。
孝平皇后忠烈,始终不从。
王莽气怒之下又何尝没有内疚心疼,当初毕竟是他叫女儿嫁入汉室成为皇后的啊,如今又哪有脸来指责女儿的忠义?
说到底,是他对不起女儿。
是以,他到底还是容忍了女儿住在未央宫中,饮食起居还按照汉家规矩来。
是以,在孝平皇后失眠症越来越严重后,他一面想尽了办法想要治愈女儿,一面又严格封锁消息不想人知道孝平皇后生病。
因为,病因就在他身上。
他能告诉世人是因为他篡夺了汉室的江山而把女儿气病的吗?
不能。
他告诉世人的是:他的江山来的清清白白,是前朝末帝刘婴让位于贤,禅位于他的。
人性真的太复杂,复杂到根本没法用简单的好坏来定义划分。
从前王莽一心想着要获得更大的声望时,他可以牺牲次子。
为了稳固地位,他可以把长子和孙子孙女都下狱,逼得他们自杀。
而当梦想的一切终于握在手中后,从前藏在角落里的慈父之心也跟着冒了出来。
他希望女儿一生顺遂,享尽荣华富贵。
所以他在自己的底线内尽可能地去弥补女儿。
这个底线便是他的帝位,他的声名。
郭圣通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是不是对男人来说,所谓的血脉亲情都抵不过重权在握俯瞰天下的满足感?
还是说,只有王莽是这样?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自嘲一笑。
天底下只盼望着家庭和睦美满的女子或许很多,但不恋栈权利的男子只怕是没有。
晚风从支起的车窗中飘进来,拂的她头上的珠钗轻轻晃动。
她眼前蓦然显出一个身影。
一个风流天成的身影。
她不禁笑了,或许这个为了亡妻肯付出一切的神秘男子会说一句权利算得什么吧。
毕竟,权利再好,也得有命享受。
什么都没有生命重要。
而他连生命都肯舍弃,熟轻熟重显而易见。
郭圣通虽然不喜欢这莫名其妙强加在她身上的一切,却没法不同情他。
只是,可惜她终究不是他要找的人。
夜里下起了雨,先是小雨,而后越来越大。
郭圣通伴着稀里哗啦的雨声睡得迷迷糊糊,一会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雨夜听荷的梦境,一会以为自己在漆里舍,父亲正在院里和弟弟放风筝。
第二日醒来后,她依稀还记得些残影。
心中不免又是好笑又是酸楚,弟弟还在襁褓中时父亲便去了,他如何有机会能由父亲陪着玩耍?
郭圣通望着满地朝阳,轻轻地叹了口气,梳洗妥当用过早饭后打起精神去书房念书。
文讲席今日开始讲《易》,对郭圣通学相面之术大有帮助。
只是说来好笑,郭圣通在奇门遁甲上真是没什么天分,每次想着强迫自己看会书,没一会就会昏昏然睡去。
母亲看她也不像要学出什么名堂的样子,暂时也就让她自己学着。
稀里糊涂地绕了一上午卦象后,郭圣通简直脑袋都打结了。
下午跟着王先生学医术,听着医理郭圣通觉得脑子无比清明。
她在心中哀叹:可能她真的是少了那一根筋吧。
但为了掩饰以后她可能会蹦出来的惊人之语,她还是要继续自学。
申时末的时候,她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学习,回屋洗漱一番凉快了下就往昭明院去。
第75章 心腹()
七月天气炎热非常,如流火落地。
昨夜下过一场雨后,夜里是凉快了许多。
但太阳一晒干水汽,还没到隅中时分就闷热的叫人受不住了。
好在黄昏时分,太阳落到了天边后暑热大减。
郭圣通换了身冰蚕丝的衣裙走在徐徐而来的清风中,竟也不觉得热了。
廊下院中栽着的花都开了,热热烈烈的在霞光中粲然笑着。
但最惹眼的还是那青翠欲滴的枝叶,一眼望去,只觉得心底都染上了绿油油的夏意。
唯一不会被夺去了光芒的大概只有荷花了,硕大椭圆碧绿的莲叶接成一片,粉红水润的荷花亭亭玉立在其上。
郭圣通心下叹道:真是一片秋云一片霞,十分荷叶五分花。
常夏见她驻足赏玩了半天,显然是喜欢的很,就要叫洒扫的家仆撑了小船去摘下几朵来。
郭圣通摇头止了,“摘下来能活几天?在池塘中能看一夏天。”
常夏便作罢了。
结果一进昭明院,就见得郭况摘了一满怀的荷花,正在使唤侍女们寻了好看雅致的花瓶来装。
见着郭圣通来,还嚷嚷道:“阿姊,你不是喜欢花吗?正好一会拿回两瓶回去摆,梦里都是荷花香味。”
郭圣通便和常夏叹气道:“这可真是牛嚼牡丹了。”
郭况耳尖,隐约听着郭圣通像是在他说什么,跑过来不依道:“说我什么呢?”
郭圣通直笑。
郭况就问常夏,“你说——”
常夏摆手求饶,笑道:“您这不是为难婢子吗?”
“好啊——”郭况望向郭圣通,摇头道:“这显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郭圣通佯作皱眉地看向常夏,轻叱道:“你这还叫不说?”
一屋人都被逗笑了。
气氛正轻松融洽时,母亲笑着进来了,“说什么呢?”
见着已经插上了荷花的几个花瓶,又问:“这是谁叫摘的?摘这么多做什么?”
说起荷花,一屋子人又笑,笑得母亲莫名其妙的,也跟着笑。
七月已经能吃着早熟的藕了,晚膳时食案上便有一道桂花糯米藕和一道凉拌藕片。
咬一口脆生生的,又甜甜的,很是叫人停不下来筷子。
饭后漱嘴的时候,郭况还和母亲有些意犹未尽地说:“明天我想喝牛尾豆藕汤。”
母亲笑道:“炖汤的藕是面藕,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