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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临东笑得一派岸然:“碧落教主,沉月宫主。二位年少成名,如今已是名扬四海,何须多礼?想来你二人齐名已久,今日却是初次相见,老夫倒是做了个好媒人啊。”
那二人顺着韩临东的话,扬眉一望,仿佛初识一般。
“原来是碧落教主。早闻江湖传言‘幽兰碧箫遮穹韵’,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白轻墨眼光流转,巧笑媚兮。
“沉月宫主艳名远播。常闻‘酽墨莲轻尽玓华’,言之宫主诚然不假。”兰箫眼色不动,一贯温润。
两人同时起身,相迎徐行。
站定。
指挑酒盏,相对含笑。
“本宫初涉江湖,怎比得教主如鱼得水。”
“本座资质平平,怎比得宫主风华千面。”
手中酒盏同时脱手而飞,微侧头颅,一阵凉风自耳边掠过。
旋身,再次站定,对方已经站在自己先前所立之处,手中酒杯完好无损,滴酒不漏。
好快的身法!
明明只是随意地一站,众人却只能捕捉到残影。
两大高手齐名已久,今日初见,终于忍不住切磋了么?
台下英雄霎时屏息。
“野水千年钓。”白轻墨朱唇微启,“教主自当一表人才。”
“闲花一夕空。”兰箫远山眉轻扬,“宫主果然美艳无双。”
玉指生风,犹似飞刀射来。
手掌运力,仿佛宝刀切出。
兰箫目光一瞟停在颈侧的指尖:“宫主如花美人,未恐血墨残容?”
白轻墨视线轻轻掠过腰间手刀:“教主似兰君子,可嫌靡音缠身?”
掌刀、玉指瞬间变向横切而过。
一个弯腰,一个旋身。
一击不成,肘部一转,手腕一勾。
“嘶——”
台下顿时响起抽气声。
二人肘臂交缠,指衔玉盏,形欲交杯。
兰箫右手放于白轻墨腰间。
白轻墨右手置于兰箫肩上。
面庞骤然拉近,两双漆黑的眸子猝然对上,呼吸相闻。
杯中酒隐约荡起涟漪。
“哼。”
“哼。”
蓦地分开。
酒杯砰然炸裂,琼浆飞洒,脚下石阶惊现裂纹。
那两声淡淡的哼声自是无人听见。
而就算听见了,也无人敢多言。
韩临东眼中异色一闪。
好强大的内劲!
这是台下人的第一句心声。临风山庄临风大殿的地面皆为玄金锁玉所铸,无论刀削斧刻皆无法留下一丝痕迹,今日却为此二人内劲余波所震裂!
好可怕的控制力!
这是所有人的第二句心声。能将玄金锁玉震裂,而他们立于台下竟丝毫未感觉到内力的激荡!
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与这二人为敌!
这是所有人此刻立下的决定。一个二八刚过,一个尚及弱冠,便有如此成就,若是日后成长起来,羽翼丰满之时,只怕人间再难逢敌手!
白轻墨缦甩云裾:“兰教主武功绝世,本宫甘拜下风。”那笑,有些讽。
兰箫轻掸袖口:“白宫主修为造极,本座多谢赐教。”那颜,有些冷。
哼,这衣衫,回去一定得换!
“哈哈哈……”韩临东浑厚的笑声从首座上传来,“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二位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日后前途不可估量啊!”
“多谢韩庄主谬赞。”
对视一眼,已然恢复常色。
宾客谈笑,宴宴而欢,只是,无人再敢对兰、白二人私下议论。只因,一切心知肚明。
****
宴散,灯熄,夜沉。
山中一片万籁俱寂,连月亮也静静地陷入了沉睡。
两辆马车分别自临风山庄东西两扇大门驶出。
东边那辆杉木成架,白玉为壁,银丝织幕,侧脚刻着一朵幽兰。
西边那辆椴木为轮,白玉作底,珍珠作帘,帘脚绣着一朵墨莲。
二车皆为四骏所驰。
却在发现对方的车马后,同时停下。
有片刻的寂静。
半晌,西边隐隐响起笑声:“碧落教主深夜离开,莫非有佳人于远方相候,急于赴约?”
西边朦胧传来回声:“沉月宫主是否也心系良人,难舍月下?”
语声微微停顿。
“彼此彼此。”却是同时出声。
夜风拂过,荡起树枝帘幕轻轻摇摆。
“兰教主若无琐事缠身,随时可往沉月宫一叙。”
“白宫主若是有得空闲,箫定当随时恭候大驾。”
“来日方长,有缘自会相会。”
“呵呵,箫倒是极盼着与宫主再会。”
卧于帘后正往嘴里送葡萄的白轻墨手中微微一顿,再无食欲。嘴上却道:“本宫同样期待着。”
****
飞湍瀑流,银珠四溅,水雾扑面而来。
一谷,一瀑,一潭。
一张石桌,一对石凳,一盏酒,一对杯。
一抹白影轻纱飞扬,水气氤氲,仿佛欲与身后银练融为一体。
——仿佛仙人之境。
徐行而来的白轻墨见此,不由得掩口轻笑:“凌楼主清晨造访我沉月宫,不走正门,反而避开宫人令寻幽径,难不成……也生出了那窃玉偷香的雅兴?”
白衣人墨发垂于腰际,状似十分可惜一般摇头晃脑:“偷香窃玉本为雅事,奈何美人彻夜未归,也不知是与哪家郎君对月私会,徒留我采花人两手空空,只得静坐于此待美人归来。”
白轻墨一撩裙裾,坐于白衣人对面,托起紫砂盏轻啜一口。
“如今美人在此,凌公子意下如何?”
“唉,淋了一夜的冷雨,吹了一夜的凉风,再火热的激情也被浇灭了呀。”白衣人话锋一转,“倒是美人你,与那佳郎一度春宵,而今心满意足,笑靥如花呀。”
白轻墨嘴角微微一僵,“哪有什么如意佳郎,是魑魅魍魉还差不多。”
白衣人诧异地眨眨眼睛:“哎呀呀,这世上竟还有能被沉月宫主称之为‘魑魅魍魉’的高人?我已经开始佩服哪位英雄了。怎么,说说?”
白轻墨啜了一口香茗,道:“闲散高手,还有那一大帮乌合之众,不在我的眼光之内。白道一向趾高气扬惯了,倒是黑道之中,听闻有几个厉害的角色,今日未能得见实在是遗憾。而韩临东,哼,底子早被我摸了个一清二楚,即便他根基再厚,声望再高,也不足为惧。至于那与我沉月宫齐名的碧落教么……”白轻墨几乎是狠狠地咽下一口茶,“那兰箫根本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白衣人不由得轻笑:“就是和你一样么。”
白轻墨睨他一眼:“不错。”
“唉。”白衣人玉扇点杯,“如今你二人对上,这武林,就该由那盏中涟漪,变为我身后这争喧之瀑了。”
“凌昭云——”白轻墨微微挑眉,“你倒是看得通透。不过,现在摆在倾云楼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竖起两根手指,“一,中立,无论如何,两不相帮;二,帮我,与碧落教断绝来往。”
凌昭云失笑:“普天之下,也就你敢这般与我说话。”
“怎么,你不接受?”
“呵呵。倾云楼与碧落教自来并无太多交集。而你——”玉扇横过石桌,轻点美人下颌,“天下第一楼楼主与沉月宫主倒也门当户对,若是沉月宫主自愿嫁入倾云楼,要我帮你,那倒也是分内之事,如何?”
白轻墨拨开玉扇,眼角弯弯,笑得魅惑:“若是以倾云楼为聘礼,嫁与你倒也无妨。”
“啧啧,女人啊女人。”凌昭云似是痛心疾首,“野心太大,小心日后有谁敢娶你呀。”
****
斜月沉沉,银汉无声。
林泉幽静,流水潺潺。
白色的兰花衬着碧绿的茎叶开了满地,在夜色的映衬下,泛着浅浅的光晕。香气袭人,浓郁而不失淡雅。
——碧落教。
一袭月白衣衫的男子侧身卧于白玉床上,闭目假寐。墨发遮容,却遮挡不住那天人一般的神韵。纤长的手指在玉箫两侧轻轻滑动。
“教主。”
眼皮不动,榻上的人懒洋洋地问道:“何事?”
“白家大公子求见。”
“白家?”狭长的凤眼微微张开一条缝,一缕精光骤然射出,“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白家来访,本座岂有不见之理?请。”
见到白洛云的时候,兰箫眼底异色一闪,却迅速被掩去。
兰花的香气在夜中弥漫,无论多么浓郁,始终都是清淡而高雅。
兰箫轻轻地掸了掸袖口,一双漆黑的眸子深邃而平静,仿佛一个静静旋转的漩涡,要将直视他的人全部吸进他的眼中。
送走了白洛云,兰箫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优雅而讽刺的弧度。
“沉月宫,白轻墨。从一开始,你就已经输了一着。”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文中兰箫穿的衣裳一般为月白色和黑色,一般不了解的话,大家可能以为月白色就是月亮的那种白,但实际上月白色是淡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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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蒙初辟本无性
话说那乾坤盟百年大会,在贺云山上并着连州一连贺了几日,临风山庄和八大门派的代表各自讲了几句“望我中原武林日后繁荣昌盛气势磅礴”之类,另外领着几名门下的得意弟子互相切磋了一番,这于是天南海北的各位英雄总算是尽了兴,便和和气气地散了,只是那碧落教与沉月宫来无影去无踪的行事给人们留下了不少谈资。
因着明宗少主的名头,北堂寻与单飞在贺云山上也受到了不同于常人的礼遇,互相酬和,宾主尽欢,一直待到这百年大会全全结束了才向韩临东告辞。又收了一些银两珠宝和一张可随意进出临风山庄的牌子,据说是给北堂寻的路用盘缠和一些小小的心意,这自然让身无分文的两人受宠若惊的同时亦感到十分的欣喜,直夸这临风山庄的服务真是贴心。
唯独让北堂寻觉得奇怪的是,单飞对于碧落教与沉月宫在大会宴后便悄然离去的事情显得格外的赞赏,赞赏得连手脚都放松了几分,说话的声音都大起来了。于是在临走前,北堂寻特意问了问同行的兄弟:“单飞兄,难不成你同那两门有仇不成?”单飞打了个哈哈,回答道:“我这样的三流小卒怎么攀得上那般的大人物,是你想太多,想太多。”
北堂寻问起单飞对江湖上的事儿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单飞道他从前是跟着师傅走镖的,在镖路上,对这些七七八八的事儿大多都听大家伙儿过那么一点儿,因此晓得的比较清楚。
原来北堂寻此番出远门并非仅仅是参加一个百年大会,他实际上是奉师门之命外出历练来的,而单飞又是自称所谓方入江湖的小混混(当然北堂寻是并不相信的),目的是十分的相同,于是二人继续称兄道弟结伴而行,想看看这江湖到底是如何的面目。
一路上,单飞终于见识到了明宗少主的高尚品德与高超武功,放眼望去那见义勇为的事儿可真是不少,连带着救了一位落水的姑娘,弄得人家一家人“恩人恩人”地叫唤,又是安抚又是推辞地,好不容易摆脱了“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的纠缠,二人深思熟虑后最终决定往城里走,远离这处处是“杀机”的乡间小道。
“家师曾告诫我,江湖险恶,须得处处小心。”行走在街市上,听着道路两旁的叫卖声,北堂寻若有所思地道,“原先不以为然,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单飞看他一眼,晓得是上回在临风山庄门前看到的碧落教兰蝶出手便取人性命的事仍旧鲠在这位初出茅庐的小兄弟心里,只好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北堂寻继续道:“家师曾教导我们门中弟子,习武是为了救人,若是兴起一害人之念,便是背离武学之道,日后再无法寸进。然那兰蝶武功那般高强,在抬手之间便可取人性命,仅仅是一瞬间的事,这可让人引以为傲的武功便剥夺了人最宝贵的权利。”他抬眼看向单飞,“我自问武功并不在那兰蝶之下,可要我像她那般杀人不眨眼,却是很难的事情。”
单飞停下来,把手放在北堂寻的肩上。
“北堂兄弟,你在这江湖中才短短几天,看到的仅仅是一小部分。那天的事情在江湖中几乎每天都要上演,其实是十分的平常。弱肉强食,强者为尊,这才是真正的规矩。你的武功虽然不低于兰蝶,然则像她那样的高手,都是从死人堆里爬上来的,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杀人。一般人与她对上,根本走不过三招。他们练的是杀人的功夫。”
难得听到单飞说这么多的话,北堂寻沉默了一会儿,目光有些浮动,道:“杀人,那不是恶行么?怎么会有人为了杀人而练武?”
单飞叹了口气,道:“这世间哪里有什么绝对的善恶之分,人人都是为了利益而活罢了。想那青城派男子口出狂言,得罪了碧落教,在碧落教的人眼中,他就是该死。对自己的言行负责,才真正能在江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