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佣兵悲歌-第2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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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看的更加清晰。

    “我明白了,父亲。”费尔扬斯点了点头,眼中满怀着憧憬与期望。艾雷恩终于又微笑了起来,似乎所有记忆的断层又重新连接了起来,雅米拉仿佛即刻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巴斯卡冲向费尔扬斯,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一会儿哭一会笑,仿佛亲兄弟一般。

    马奇科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他看着从高耸的顶端倾泻进来的阳光,觉得炽热而真实,他疲惫的心灵再一次有了那或许短暂,但却无比真实的激情。

    这都是干啥呢?什巴穆哈丁有些犯困,眼神变得迷迷糊糊的,城外的荒漠隐埋在无垠的黑暗中,低沉呼啸的风声仿若黑暗痛苦的呼吸,风中摇曳的灯火显得温暖又有些虚幻,他有些累了。但他仍然站在城墙上,即使站的不那么笔直,不那么有精神,依然给人一种肃穆而永恒的感觉。他们说明天又要打仗了,穆哈丁在心里嘀咕了一阵子,好不容易过了段安生日子。他总是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眼巴巴地瞅着这片黄沙漫漫的土地,按理说这里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大风与沙尘总是容易让人避退,日间毒辣的阳光与夜间寒冷的空气总是令人难熬,他总是跟自己抱怨为什么会降生在这个鬼地方,这种牢骚在他有生命以来的将近四十年的岁月里不曾中断,然而这个常常满面风尘,神情疲惫的中年男人从内心深处知道自己是离不开这里的。

    他出生在什巴祖默村,在他的印象里那的棕榈树安静宁谧,仿佛就永远在那给人们乘凉似的,而村里的椰枣也总是很多,在他的回忆里小时候唯一的零食就是椰枣了,而到现在也是这样。即使在他当兵后,有事没事也总会揣两颗椰枣在怀里,嘴上则絮叨着怎么只有这种东西解馋。他出生就没赶上好时候,按照他的说法,他成长起来的那个年代,要活下去不是当匪就是当兵。穆哈丁的父亲在他母亲还怀着他的时候就被领主抽去当兵了,之后就没再回来。村子里这样的孩子很多,父亲在他们尚未成熟时就已离去,战乱成了他们新的父亲,只是这父亲更加不通人情,却更能教会他们生存。女孩常常早嫁,而男孩则总要早早承担重任。以一种被迫的方式渐渐成熟起来的他们尚未能体味到成熟带来的好处,带来的家庭的滋味,就又要面临新一轮的分别,男人常常被领主带走,而女人则在间或的怀念中衰老下去,再看着他们的子女走上相同的道路。穆哈丁小时候就与这些与他经历相似的孩子生活在一起,一同体会苦涩的命运以及其中偶然发现的欢乐。他们在一起捡拾椰枣,在田间耕作,在难得的闲暇时刻坐在巨大的棕榈树下闲聊,他在那时养成了絮叨的爱好,念叨着生活中经历的零零碎碎的事情,大部分是不经意的抱怨,那口吻就像他早已习惯一样。

    他们都长得很快,体格都在劳作中变得健壮,手上生出了厚厚的茧,显得大而有力。

    就像许多青年那样,穆哈丁也有钟意的少女。同村的少女中她是话最少,最文静的。穆哈丁就是喜欢这一点,他似乎就是想寻找一个耐心的倾听者。在万籁俱寂,群星悸动的午夜,他会醒来望着窗外自言自语,语气多半带着些羞赧,仿佛对着某个人不好意思地说着话。声音总是很轻,好像黑夜自身无意识的呢喃。但他却没做那个时候许多青年所做的最正常最简单的事情:追求、订婚、结婚。他知道那个自己无法摆脱的生活,自身强烈的宿命感袭扰着他,可他却对他人对命运的反抗抱以期望。于是最终他还幻想着能有一个逃脱军旅生活的男人将那位少女带走,过上平静的生活,直到那个征兵的清晨,他看见她大着肚子在送别的人群中对着她那年轻的丈夫轻轻地挥手,表情平静而又淡漠,带有某种隐忍的性质。他转过头去,回想起前一天晚上母亲在床榻前抓起一把椰枣,让他吃下去,然后把核留下,算是留个念想。今天母亲没有在送别的队伍里,他想着。他看着那苍茫而淡漠的天色,仿佛处在一片昏冥之中,有着不为人察觉的振荡。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母亲还有那位他人的妻子。

    他对生活之中发生的事情总有惊人的预感,似乎那些细枝末节中呈现出来的征兆总能被他不经意地察觉。他从一个农夫变为一个士兵,心中却平静的出奇,仿佛不过是件他早已知晓的事情,他絮叨的口吻跟他还是一个农夫时别无二致,好像他早已习惯,琐碎的麻烦小事与战场上的致命细节对于他来说好像没有区别。他似乎早已度过新兵该有的恐惧与忐忑,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出瑟缩与茫然,老兵管这种眼神叫视死如归,而他们又知道这样的人往往不容易在战场上死去。

    那时罗多克王国与萨兰德苏丹国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很久,但看起来离结束还遥遥无期,因为哈基姆苏丹还没有夺回他的沙瑞兹城。卡拉夫堡地区成为战斗的焦灼地带,穆哈丁跟随他们的领主开赴前线,手上只有一根从战场上捡来的破烂的竹矛。那是一个没有星星的漆黑夜晚,萨兰德的军队在米特努恩附近集结完毕。黑暗中静默的人群在火把中好像若隐若现,好像即将涌动的浪涛。

    “穆哈丁,你说我们能赢吗?”穆哈丁身旁的一个轻步兵拖着疲惫的声音问他。

    “当然能赢。”穆哈丁把竹矛搭在肩上,眼睛盯着在队伍最前面训话的老者。

第253章:风格() 
“你怎么说的这么肯定?”那个轻步兵的语气听起来充满怀疑。

    “你知道那个在前面训话的人吗?那个留着灰白胡子的老头。”穆哈丁眯起眼睛,好像有些困了,他打了个哈欠。

    “哈麽赞嘛,咱的元帅啊。”

    “你注意看他的胡子。”

    “没什么特别的啊,老人家的胡子都这样。”轻步兵盯着看了好一会,挠了挠脑袋。

    “你没发现他的胡子特别亮吗?他刚刚洗过他的胡子了。”穆哈丁的口吻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

    “这跟我们能不能赢又有什么关系?”轻步兵好像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了。

    “我们会赢的。”这回穆哈丁似乎真就是在自言自语了。

    紧接着他们听清了那个苍老,嘹亮而又威严的声音。

    “卡拉夫堡就在眼前,里面的萨兰德弟兄已经坚持了五天了,而罗多克人如今会以为他们在天亮前就能拿下这座城堡,把我们的圣像从城头上摔下,然后践踏我们的尸体。”无垠的沙漠上话音飘散开去。

    “但是,我所知道的是,他们已经不可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了。”这番话之后,是长久的寂静,偶尔响起几声马的响鼻,格外的刺耳响亮,人们呼出的热气在温暖的火光中缓缓上升。

    “敌人就在前方。”于是士兵们听见了萨兰德剑擦出剑鞘的声音,那声音就像一个小小的火苗,点燃了某根导火索,寂静的人群变得躁动,好像火焰在滋长在变得强大时发出的那种细微的滋滋声,那种压抑的声音只持续了几秒,接下来是震天动地的吼声,夹杂着祈祷与咒骂,无数的迈进的步履震动着大地,那声音仿如深沉漆黑的夜空在低沉而用力地嘶吼着。

    当罗多克人的营帐被火焰燃烧成灰烬,大风之中显得残忍而雄阔,卡拉夫堡的大门缓缓打开,精疲力尽后放肆的笑声充溢在扬满沙尘的空气中,而城墙上则还飘扬着血迹斑斑的弯刀旗帜,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鲜明而静默。穆哈丁看着那扇旗帜,念叨起来,说过会赢了吧,那老头的胡子那么亮,他没怎么笑,而是慢慢地用力搓了搓手,显得认真而细致,只是血迹已经风干了。在之前不久的战斗中,他从背后捅死了两个罗多克弩手,鲜血顺着矛杆留下,他只感到手上一阵热流流过。之后许多人冲在了他的前面。他也在奔跑,只是没有那么亢奋,他控制着步伐,不那么慢却也不太着急,他清楚地看见最前面的几个轻步兵被暗处的弩箭放倒,歪七扭八地倒了下去,又被后面冲上去的人给践踏在脚下,这场景在他开始奔跑前就在他脑海中提醒过他。他依然在奔跑。那些念叨着这种斯文端正的语言的人就不应该来打仗,他自己对自己说,像是一种牢骚,在这种惨叫声中听来真是别扭。不久之后他们擎起了火把,看着那些精巧的营帐,以一种愤怒的姿态将火把丢掷了出去,火焰在风中滋滋作响,紧接着不知餍足地吞吃了起来。他也是这样,却不那么带有感情,而是当作一种职责。

    “嘿,你小子说的真没错。”那个之前与他闲聊的轻步兵在一片欢呼中瞥见了穆哈丁,他已经变得充满活力,被烟熏的黝黑的面庞上浮现出了兴奋的笑容,他使劲地拍了拍穆哈丁,就像小孩刚刚获得了一个什么好玩的玩具那样。

    “以后这样的日子还长着呢,”穆哈丁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一样,拍了拍身上的沙尘,那动作仿佛身上压了什么很重的东西,他暂时取下来歇一歇,“还长着呢。”

    太阳已经完全从天边显现了出来,黄沙、古堡以及风干的血迹在猛烈的光线中凝滞成鲜明的色彩。

    当萨兰德人在卡拉夫堡取得他们决定性的胜利之后,罗多克人只能不断地撤退,从沙瑞兹到卫耶哈堡,这中间的荒漠,草原与森林中到处可以看见罗多克人的尸体。毫无疑问萨兰德赢得了这场保卫自己家乡的胜利,而穆哈丁也为他口中那讨人嫌的土地留下了鲜血,他的手臂上多了几道伤疤,后来他有时会看着自己手上的伤疤念叨念叨,就好像一个人跟他身旁的伴随他很久的沉默寡言的老朋友唠叨那样。

    之后穆哈丁跟随着老元帅驻扎在卫耶哈堡,在那里他看见了卡拉德大陆那不一样的景色。他是很喜欢那广阔的映照着柔和明亮的绿色光泽的草原,也很喜欢从遥远的空气里飘散过来的微微的清新的橄榄气味。然而当两个月后他被告知要随部队开拔至加米耶德堡时,他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不舍与难过。他挠挠头,有些迟缓地露出他那亲切憨厚的笑容自言自语:“看来这辈子还是老老实实跟沙子作伴吧。”事实上他有些想念什巴祖默椰枣的味道了,即使那里总是环境恶劣。

    当他们路过什巴祖默村的时候,那里已经变成一片废墟,村子不久前遭到了库吉特人的洗劫,无字的土坟在一片狼藉的砖瓦旁显得刺眼而又丑陋。穆哈丁从此失去了他母亲的消息。依然是一个晴朗寒冷的黎明,他跟着部队从村子旁经过,那位已婚少女的面貌在他的心中浮现出来,椰枣熟悉厚重的味道渐渐从舌尖上浸润出来。他因为寒冷摩挲着手臂,粗糙伴着新生的伤疤。他很难受,有生以来头一回这么难受,但哭不出来。

    在后来的岁月里,穆哈丁曾在萨兰德苍凉无垠的荒漠上无望地厮杀,曾在库吉特辽远莽莽的草原上疲惫地前行,曾在静穆肃瑟的阿苏冈山口静默地瞭望。四十余年的光景中,他成为那些人口中运气好的人——无非因为他还没死罢了。他有时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众人口中糟糕的厄运还没有降临到他的头上。在某个常见的夜晚,天气寒冷而风也总是不肯停歇,他会弯下他那已经佝偻的脊背,缓缓地坐下,让眼睛刚刚好越过眼前的的城墙,望向远处单调、一成不变而又无穷无尽的黑夜,思考起这个问题。然而这个问题总是没有答案,他唯一能告诉自己的是他还活着,或者说他活着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后来他也不去想了,只是默默地嚼起椰枣来,这令他感到熟悉而又亲切,是他唯一能够对抗这冷漠黑暗的武器。后来他不怎么需要离开这片黄沙漫漫的土地去拼杀了。他听说那边的卡拉德帝国渐渐变得空前的强大,而那些曾与他们作对的骄傲的罗多克人、桀骜的库吉特人如今都不得不臣服在那个被称为艾索娜夫人的脚下。他很高兴但同时也有些担心。他还是在嘴上埋怨着这里令人讨厌的一切,只是如今他成为加米耶德堡老哨兵中的一员,并以那种永恒不变疲惫憔悴而又温和坚强的姿态站立在城墙之上。直到又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子,新的战争消息微微打破了他内心的平静也证实一直潜藏在他心底的担忧。卡拉德人攻过来了,而他所在的加米耶德堡成为敌人第一个要攻克的堡垒。他再次感到疑惑,这都是干啥呢。嘴里椰枣的味道再次漫散开来,他以他惯常的咀嚼动作来缓解不安与紧张。时间依然是不紧不慢地流逝,终于他听到明早卡拉德人就要来到的消息。

    来就来吧,他用沙哑干枯的声音嘟囔着,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身旁离他两三步的老兵瞥了瞥他,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好像是对他的话语表示赞许,也好像只是为了提提神,活动活动脑袋。城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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