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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红妆道:“你的剑太强,不能硬抗,所以只能借力避开。大概是,常人见此,往往会下意识地格挡,或是收手避开,在短短时间内,难以想到要借力之法。况且,”她抿抿唇,道:“你道是最强,但我却不这么看。刚极易折,柔能克刚,水善万物,但殊不知也有水滴石穿一说?”
她说道:“这些只不过是最浅显的道理,谁都懂,可难的是怎么将它融会贯通到自己的招式之中……我这人可能比较没常识,但是我愿意什么都试一试。”
慕音希一震,心中略有所感,只觉那道冥冥中的瓶颈竟然有所松动!
他起身恭敬地一抱拳,面上微有喜色:“多谢相助!我已隐隐有进阶之感!”他从自己的乾坤袋中拿出一块玉简:“尚无所报,唯有暂将此简相赠。此乃我无意所得的古简,用神智读之。其内容繁杂,多数皆有,我知你独身修行,望对你有所助益。”
姬红妆欣喜不已:“我才应该感谢你!我正缺这样的东西!”
她喜上眉梢,见时候耽误,又想起与春喜的约定,便道:“告辞!”然后转身离开。
才刚走几步,慕音希突然出声道:“等等!”
姬红妆疑惑地回头:“怎么?”
只见他俊美如白玉般的脸颊上破天荒地出现了一丝红晕:“劳烦相助……不知姑娘芳名?”
姬红妆:“……”
陪你玩了这么久,你现在才想起来问我名字?
姬红妆顿时感到,微醺。
第八章 有匪君子()
“……然后呢,我就偷偷地往里间瞧了一眼——”春喜一边麻利地打扫着院落,一边对回过头对姬红妆说,间或还会朝里院的方向努努嘴,“可是什么都没看到。把膳食放下后我就出来了,后来就断断续续听到一点声音。等到完全安静了之后,我才进去,将餐盘都收拾好。”
姬红妆手上也拿着笤帚,她把地上的土屑、草茎还有一些黑色的鸟羽扫成一堆,一边留神听春喜说着今天给慕安送膳食的情形。
说起慕安这位兄长,她只是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面,远远地看他蹲在地上沉默地摆弄着石子,一整天也不说一句话。
那个时候的慕安已经八岁了,可依旧只会说几句话,每天都只是死气沉沉地待在自己的院落里,连亲娘去世的消息都没能得到他一滴眼泪。
府中的下人们常常在私底下说,慕安少爷其实是个傻子。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他在十二岁的时候突然引气入体,灵力暴动,神智失常,竟是生生将一个贴身丫鬟给打死了。而这一切姬红妆也是听众人口口相传,大家越传越玄乎,后来竟是没有人再愿意贴身伺候了!好在慕崇昀虽然没怎么宠爱这个嫡子,但也是没有亏待的,给他划了一处偏僻的静安院修炼,赐了两个粗使的仆婢。
慕安至此就偏安一隅,可那些伺候过他的仆婢们还是会私下里议论不断:比如说他性情怪异,比如说他会突如其来的发疯,再比如说他有时候会安静得不像个活人……
流水的仆人,铁打的主子。一拨拨仆从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只有静安院的主人,一如姬红妆初时所见地沉默着、沉默着……
“你绝对想不到!那慕安用过的餐具竟然摆放得整整齐齐!连碗筷的位置都没有动过似的!吓得我差点以为饭菜都不翼而飞了!”春喜说道,打断了姬红妆飘远的思绪,她眉飞色舞地说:“这么有条理的人,又怎么会是那种性情古怪的痴人呢!真是好奇这位少爷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可惜……阿贵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干多余的事,要不然……”
姬红妆笑道:“传言自然不能全信。若是慕安真的是个痴傻的,那么这次分家的长老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他了!那暗里给你透露口风的人,又怎么会让你来这位少爷名下做事呢?”
春喜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微微红了脸,呐呐道:“红妆……你、你怎么知道的……我以为、我以为你会觉得这是我自己想到的……”
姬红妆失笑地摇摇头:“你们大概是觉得,慕安是家主嫡子,再怎么样,宗家也会给面子是吧?”
事实上,大家确实是这么想的。慕家十年来在豫城可谓是说一不二,宗家一直都有暗暗扶持,再加上宗家这次竟然亲自派长老挑选入宗家的子第,更让大家坚信了豫城分家的地位,除了暗暗想要攀高枝外,也有一种隐隐的优越感作祟。
但在姬红妆看来,这一切实在太过虚妄。
凡人不知修士间的巨大差距,但修炼了多年的姬红妆却能够明白:慕家宗家筑基修士不少,族长更是金丹修为,区区一个分家,修为最高者仅仅筑基中期,那里指的宗家高看一眼?不过是略有重视罢了。
故而,真正能令宗家另眼相看的,唯有多出几位极有天赋的子第。慕青苑自然算是一个。除她之外,修为最高的是旁系的慕孝鸣,修炼十载,炼气七层;而慕安比他更加有天赋,慕安十二岁引气入体,三年时间已是炼气六层。
慕青苑和慕安,方才是慕崇昀最大的博弈筹码,三年内的资源供给,端看此番。
一听到春喜说甄选随行之人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已经想到了慕安,只是却对于慕安的性情尚有疑虑。
至于为何慕崇昀没有着力培养慕安……姬红妆皱着眉,却是无从得知,只能猜测,大抵问题是出在慕安身上。
众人虽然猜测有所出入,但结果倒也无错:慕安定必是会被选上的。
春喜道:“阿贵他是老爷的贴身小厮,知道一些事,他告诉我,慕安定会被选上,还说,其实慕安也很好伺候,略有些痴傻但从来都是安分守己,只要不随便乱动他的东西、干涉他的行为就好。”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不解道:“阿贵还说,我们只要把他当根木头似的,按时送膳什么的……也不知道这样下来这么多年那慕安是怎样生活的,更不知他长的是何等的青面獠牙的摸样……”
姬红妆想起当年那个小小的沉默的背影,又想到似乎自三年前开始,慕安就再也不出现在人前。很多事情当年并无所感,现下骤然一想起来,心中竟有点微微的疼惜之感。
春喜舔舔嘴唇,觉得有些干涸有些饿,她跟红妆打了声招呼,决定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剩下来的糕点。
只剩了姬红妆一人在院子里。她也懒得再扫了,正欲将笤帚放回去,忽而一阵风起。
风起急烈,一下子将她才归拢好的一堆垃圾卷了起来,四下飞散!
真是叫人好不懊恼!
再等风停,她只得一一地将四散的垃圾又一处一处扫过来。
一片溅满了墨点的白纸出现在眼前。
她愣了一下:似乎……刚才打扫的时候没有这东西啊?
她弯下腰来正欲捡起,一只白皙的手却比她更快一步捡起了纸张。
五指纤长,肌如白玉。
叫人忍不住瞧瞧这手的主人是何等的貌美。
然而她愣住了。
不是她想象中的窈窕女子,而是一个纤弱的少年。
微风吹开了他额前长长的碎发,露出了他的容貌。
若说慕音希是丰神俊秀,清冷肃然,好似锃亮的剑锋,那么这个少年便是那莹莹白月,是那碧玉无瑕。
但看他青丝冉冉而动,面如春、色桃李,肤色似珠似玉,眼中灿灿如点漆。
如此神韵风采,恍如神仙中人。
就像那动人的诗文中所言: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那少年将纸张捏在手中,无意间与她对视了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
那瞬间的眸光又像是星火。
是黑夜中唯一的星火。
姬红妆见他嘴唇微微翕动。
但她什么都没有听见。
也许他说了什么,也或许没说。
他垂下眼眸,手中的纸张紧了紧,另一只手不自在地捏着衣角。
这时姬红妆才发现,这白色的纸张上并不是不小心溅上的墨点,而是被人画上的繁复的黑色小圆点,看上去杂乱无章,不知其意。
姬红妆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
但她无法猜到的是,那张杂乱无章的白纸上涂鸦的,正是令无数人费神而不解的洛书之数。
觉察出了他的不安,她放轻了声音道:“估计是被风吹来的,你下次用镇纸就好了。”
少年点点头,转身离去。他走的很快,像是在逃离。
那一刻,她竟觉得他是那样孤独。
第九章 鸦羽()
猝不及防地与慕安相见,是姬红妆早先所没有料到的。
她来没有想过,她不曾谋面多年的兄长竟然生就一副天人之貌,而那副格格不入的紧张畏缩的样子又不禁叫人心生怜意。
但她绝不会怜悯他。拥有那样眼神的人,任何的怜悯都是画蛇添足。
慕安不在乎,所以也不需要。
姬红妆想,慕安是不喜欢与人接触的,他全身都写满了抗拒,他的动作都透露着疏离,仿佛自己是一个世界,他人是另一个世界。
然而他的眼中是渴望的,哪怕他拥有自己的世界,他还是会感到孤独。
那种孤独仿若生而有之。
*
春喜回来的时候带来了莲花酥。
那是种用山楂和青梅做成的精美糕点,每个约莫有一指大小,捧在手心的绢布里,远远望去,竟是妙手生莲一般。
平常时刻,这般精致的糕点绝不会出现在膳房里,只有每逢佳节或是贵客临门的时候,运气好又嘴甜的话,还能从膳房师傅们的手中得到一些来解解嘴馋。
春喜捧着莲花酥笑眯眯地走过来,没留意,过脚踝的裙摆沾上了一片黑色的鸟羽。
姬红妆忙喊道:“等下,你沾上东西了。”
将那片轻飘飘的鸟羽取下时,姬红妆才发现,这片鸟羽竟是全黑的,黑得纯粹,黑得没有一丝杂质。
是乌鸦的羽毛。
一丝丝诡异的感觉仿佛顺着那根毫不起眼的羽毛流过她的五脏六腑。
她甩甩手。
那种感觉便不见了,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她也不再多想,与春喜将那绢布中的莲花酥分食了个干净。
姬红妆满足地叹道:“若是能时时有这般美味,我也算是满足了一部分人生。”
春喜道:“那剩下那部分人生呢?”
姬红妆没有立刻回答,她望望天空。
远处的夕阳在两座高耸的山峰间若隐若现,那一轮红日每日都不急不缓地沉没,第二天又不急不缓地升起,好似天地间没有什么力量能够撼动它。
但其实是有的。
上古有巫族后羿弯弓射日,有火神共工撞断不周山脉。
而她,不胜向往,她要做的是变强,是……
她不知道的是,这时刻,她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种明悟的表情,一股奇异的念头在她脑中越发清晰,但她尚未抓住的时候,脑海中又骤然浮现出慕崇昀的脸。
一股不服输、不甘心,还有一丝淡淡的仇恨,又从心底飘然而上。
姬红妆摇摇头,不欲再谈这个话题,正听得身旁的人突然道:“……以后会有的。”
她猛地回过头,却正见春喜脸上化开了一道酡红。
不知是夕阳的余晖,还是别的什么。
*
姬红妆和春喜因着被分配到了静安院,他们的物品也随之搬到了静安院的丫鬟房内,二人同屋。这在丫鬟中的待遇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在姬红妆来说却是添了大、麻烦。
她之前是跟两位丫鬟同屋,那其中年岁大的丫鬟后来离开慕府,另一个却是生了病,回了老家,府中也没有再添新人,那徐管事不知怎的也没管,她便独自一人占了一屋多年,连修炼都方便了许多,现下却是要想方设法找个无人打搅的地方修炼才行……
姬红妆二人在静安院中倒是落了个清闲,其他院子的怎么都会忙碌,那些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都会在暗暗着急:明天寿宴上的贺礼准备得够不够好、能不能搏人眼球;明天要穿的衣服够不够鲜艳亮丽,够不够新颖;明天长老挑选的时候是不是要试试我最强的招式……
静安院是唯一的特殊存在。
没有人在意他准不准备贺礼,是不是衣着光鲜——要知道,所谓的宴席,慕安已经很多年不曾参加过了。
他宁愿一个人待在空空荡荡的静安院。
不过注定这次他无法如愿,明天慕崇昀定会对他有所安排。
入夜的时候,姬红妆和春喜就已经早早回到了屋中,把屋子很快地打扫干净后,二人便早早地睡下了。
慕府后半夜,所有的活计早就干完了,连倒夜香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