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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百姓若是有了什么问题,也可以去找他伸冤,一旦查实,必然会还你一个公道,哪怕对方是什么世家的公子,亦或是朝廷的官员,就没有他不敢动的,看在他老子乃是当朝大司马的份上,只要他不做的太出格,倒真的没人敢轻易得罪,有时候在他手上不小心吃了亏,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历朝历代,唯有掌兵权者,是最有话语权的,这一点乃是常识,他老爹位列三公之一,本就是世家出身,利益捆绑之下,哪怕是不刻意结党营私,身边也聚集了一大团势力,而且虽然这位大司马手里掌握着兵权,但脾气却不暴躁,反而与当朝大司空与大司徒的关系都很不错,谁敢轻易开罪?
更何况若不是他老子当年临危受命,出山力挽狂澜,当年就算是有那位使臣不惧生死的据理力争,只怕晋国也没有如今这般光景,而且他陈靖一出生,就被当朝的皇帝陛下亲自授爵,甚至一度想要收其为自己的义子,只是后来被大司马以孩子调皮,一旦如此,长大以后必然更加无法无天为理由给婉拒,但这恩宠之高,一般的皇子在他面前都不敢随便端架子。
这一日,京城有名的陈大公子,在京城最负盛名的酒家,栖凤楼里设下宴席,想要款待几位朋友。
这位陈大公子的名号,虽然在京城的上流圈子里如雷贯耳,但真要说一个人走在街上,其实也没几个人能认得出来,他要宴请的人里,也就一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已,另外一位,一直都当他是普通的富商之子罢了。
这栖凤楼的来头可不小,名头极响,就算是在这座权贵云集,繁华无双的京城里也算是头等的酒楼了,菜品的价格极贵,但是品种极其丰富,甚至对外号称只要你给得起钱,什么都能给你做,天南海北的,只要你想吃,那就能在这里吃的到,一般的平头老百姓,根本连进来的勇气都没有,一年到头辛辛苦苦攒下的几粒银子,可能还买不下人家半道菜。
如此照耀行事,却始终生意兴旺的栖凤楼,自然也是他陈大公子手下的产业。。。
但为了不引起外人的注意,也是为了照顾那位不知情的朋友的情绪,陈大公子还是特意选了个最为低调朴实的的小隔间,就勉强能坐五六个人,再多,就挤不下了。
这领头的人自然是他自己,而有资格坐在他旁边的,就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主管朝廷祭祀典礼,身为九卿之一的太常卿的大儿子,祝凤先。
至于这另外一人,却是祝凤先最近才认识的,一位来京城考学的外乡学子,名为杨安生,为人颇为有趣,后也为每天闲的无所事事的陈靖所结实,而这场酒宴则是因为今天乃是放榜的日子,算是为杨安生专门弄的庆功宴。
碍于他陈大公子的身份,在平日里也就这一个发小还能勉强算是平辈相交,其他的,哪个面对他的时候不是一副卑微到了极点的样子,故而对于这位不知情的外乡士子,他还挺合得来。
桌上的菜品也都是些普通货色,晋国靠海,这些都是最新鲜的海货,顺着运河一路过来的,不贵,但也不便宜,尺寸拿捏的恰到好处,既不会让这位穷困的外乡士子觉得太过昂贵而吃的不太安心,也不会因为太过便宜而显得不够正式。
坐在主位上的陈靖,生得端的是俊俏无比,在晋国京城,有两位著名的美男子,一位是他陈靖,而另外一位就是他的父亲,三公之一的当朝大司马。
他一头黑发长至肩膀,只是随意地用一条白色的布带扎着,显得有些狂放不羁,眼看人都还没来齐,他一个人自斟自饮,就已经喝了不少,栖凤楼楼下的这个房间因为设计的窗户太小,不怎么透气,他索性把胸口的衣服也一并敞着,看样子不像是大司马家的公子,倒像是个市井乞儿。
随着“吱呀”一声响起,屋子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身着一身白色文士服,潇洒飘逸的太常卿大公子祝凤先带着穿着普通青衫的学子杨安生走了进来。
陈靖一手抓着酒壶,很是随意地问道:“怎么这么慢?”
祝凤先解释道:“门口的管事拦住了杨兄,若不是我陪他一起,只怕是进不来的。”
能来这里的,那都是穿金戴银的富贵人家,杨安生一看就是个不得意的贫困士子,又操着一副外乡口音,能让他进来才是见鬼了。
陈靖听闻,嗤笑了一声:“狗眼看人低。”
这种事情他也见多了,不过就是随便骂一句而已。
祝凤先与杨安生二人依次落座之后,眼看对方一脸晦暗的神色,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陈靖还当是被那该死的管事给欺负了,觉得委屈。
“这么大个人了,这么点委屈就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陈靖板着脸教训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顶天立地,他今天看不起你,你就要更加努力,来日该你看不起他!”
旁边的祝凤先苦笑着解释道:“陈兄,你误会了,安生岂会因为这区区一点小事而耿耿于怀?”
陈靖打了个酒嗝,有些疑惑地问道:“那是?”
陡然间,他突然就想到了,今日可是放榜的日子。。。。。。
正在这时,对面一直拘谨地坐着的士子杨安生也突然抬起了头,这位虽然穷苦,但颇有志气的外乡士子,此刻脸上带着一副欲哭无泪的委屈表情,垮着脸,嘴巴微微地张了张,差点哭了出来。
“我落榜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不知道隐含了多少的心酸和无奈,对于他们这些出身贫寒的孩子而言,读书考学就是改变命运唯一的出路,现在科举落榜,无异于直接给他今后的人生判了个死刑,再无希望了。
寒窗苦读十余年到底是为何,不就是因为父母亲,甚至还有他自己,都不想再跟祖祖辈辈一样在黄土地里蹉跎一生么?
陈靖一听这话,这下更是疑惑了:“你的水平,怎会落榜?”
祝凤先的家里乃是礼官出身,是正经的书香门第,虽然自己不想参加科举,但从小也算是饱读诗书,博学广识,这杨安生能入得他的法眼,那自然该是极有才华的一人,就算不至于高中状元,也当不至于落榜才对。
想不到他这么一问,对面一直撑着膝盖坐着的士子杨安生似乎是被戳中了痛处,突然重重地用手一砸桌子,这位向来性子腼腆的外乡士子竟然破天荒的愤怒了起来。
“就因为我交不上供奉,还未进去,便直接被人给逐出了考场!”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世道无常()
栖凤楼下的小房间里,原本还算热切的气氛一瞬间就冷了下来,屋内的三人,都没有说话。
不交供奉就被人直接逐出考场?
这该是何等的嚣张!
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晋国的官场确实糜烂至极,但也不至于此才对,毕竟上面的人做事还是要讲究一个面子上要过得去,大家都是读书人嘛,做事不能太过下作和招摇,不然也不至于衍生出一系列跟索贿有关事物的雅称,哪怕都是伸手要钱,也要跟那帮市井里的小人物区分开来,得叫外人挑不出毛病才行,但现在这种行为,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晋国整个官场都是被世家子弟所把持,如果没有可靠的门路,一般的寒门士子的确难以中榜,就算是中了榜,也难以求得个一官半职,就算侥幸得了一官半职,也会被同僚打压,永无出头之日,故而想要在晋国官场混得风生水起,拜个码头那是必须的,他陈靖所在的陈家,无疑就是一个大码头,故而对于这种事情,他并不陌生,但是如此明目张胆,甚至可以说是嚣张的,确实还是头一次听说。
毕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做人做事还是要点起码的脸面,怎么会如此的**裸?
你可以进行暗箱操作,比如故意给对方一个丁等的评价,或是直接偷换试卷等等,但是考场都不让人进,也未免太过火了一点。
陈靖与祝凤先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一丝震惊的意思。
他们二人,都是晋国内部的豪门出生,算是世家子弟中的一员,想要做官的话,只需要长辈向朝廷上书举荐即可,根本不用参加专为贫寒士子所准备的科举,故而哪怕平日里都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市井里厮混,其实已经见多了丑恶,但面对这种事,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这就好比是村里的农夫做惯了庄稼伙计,田地里不管见到什么都不新鲜,但是偶然间看到了富人家的姑娘竟然大白天的就在田边淫乐,那可真算是开了眼界,毕竟在他们的眼里,富人家本不该是如此的。
陈靖伸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身边的祝凤先忍不住继续开口问道:“杨兄,他们竟然如此猖狂吗?”。。
书生杨安生此刻满脸的委屈愤恨之色,又重重地抹了把泪,整理了一下情绪,这才慢慢开口讲述道:“我这幅样子倒是让两位见笑了,不过这考官实在是太过可恶,我们排队入考场的时候,因为要一个个带去小屋里搜身,他们便在那时候向我等索取贿赂。”
虽然晋国的科举考试发展到了现在,已经完全地流于形式,但表面上仍然十分严格,考场是在城外一个类似联排军营一样的巨大场地,每人安排一个小房间,里面有一张桌子,笔墨纸砚都摆放齐全,试卷已经提前放置在了桌上,旁边另外还布置有一张床,铺好了褥子和枕头,每一位考生可以在里面待上整整三天,中间的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进行,若是中途离开,即视为完成,之后不可再进,此外,三餐都有专人送达,若是得了急病,也有候在考场里的医生进行诊治。
考场的主考官一般来说有三位,其实就是为了避免一人独大,悄悄地动手脚,不过晋国立国这么多年了,早就烂到了骨子里,现在这三个考官,彼此商议一下分赃的事情也就行了,若真有那些个不开窍的浊世青莲不愿同流合污的话,没本事的,直接就被排挤出局,出身大世家的,自然有自家长辈教训。
其实想要欺骗皇帝并不困难,作为常年身在宫中,几乎足不出户的一国之君来说,对于外界所有事物的了解,其实都是建立在下人的描述之中的,他们自己其实并未亲身经历过。
就说个简单的,宫中负责采办的官员,常常会向皇帝胡乱报价,借以从中谋取暴利,很多的皇帝甚至一辈子都不知道其实他每天吃的鸡蛋,一个只值一文钱,但宫里都是三十两一个地往上报,只要上下打点好了,利益分配完毕,也没人敢说些什么,这科举一事,只要几位考官背后各自的靠山把各方都疏通好了,没人敢给皇帝说,自然也就太平无事了。
这也是为何顾苍如此看不上晋国的原因,为上位者,不下到底层,是永远都不会明白如何去管理一个国家的。
杨安生接着又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给细说了一遍,听得陈靖和祝凤先两个人是叹为观止。
想不到他开赌场,开青楼,收取各方的税金,竟然还不如这朝中官员随便张张嘴来钱来的快。
就算是赌场青楼,其中的利益也不过是百十倍罢了,而且为了能够长久地运营下去,还要把好不容易赚来的钱用来打点各方,哪怕他是当朝大司马的儿子,也得遵守这个不成文的规矩,毕竟你吃香的喝辣的,那起码也得给下面的人让喝口汤喝不是?
可是这做官,那可真是无本买卖,空手套白狼,千倍甚至万倍的利润啊。
陈靖忍不住出声道:“这般猖獗,也无人去检举么?”
他可是知道的,这种把柄若是落在了政敌手上,岂可轻易放过,在朝中做官的人,也是各分党派,非友即敌,为了谋取更大的权势和利益,无所不用其极,官场上,哪里有八面玲珑的老好人存在,这考场里的考官,自身自然也是有派系的,御史台里的那帮人岂能放过这个打击政敌的大好机会?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杨安生整个人更是低头垂泪不止,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陈靖听得有些恼了,大声呵斥道:“好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不过落榜而已,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三百六十行,哪一行不能活命?比你过的惨的人多了去了,我还没见过你这般窝囊的!”
祝凤先是最知道这位发小的性子,当下赶紧朝着身边这位好言劝道:“陈兄,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这般事情,就是谁遇到了,也会如此的,何必这般苛责杨兄弟?”
陈靖无奈,只能摆摆手道:“唉,算了,喝酒,喝酒!”
却不想这时候杨安生突然抬起头来,声泪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