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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我都不要。”卓藏锋终于吐口。
夫人闻言,脸上神情起了变化,柳叶眉轻挑,嘴角逸出一丝捉摸不透的意味。
“那你要什么?”
“我只要我家的东西。”
事情到了这里变得很微妙,卓藏锋坚持要自家的东西,而夫人虽然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物品,但是本能中却在努力的拒绝着。
说完这句话,卓藏锋对自己的坚持有些满意。
他此刻已经断定所谓自家的东西应该是段千华留给自己的,绝不是什么荐书。
他从来不知道父母是谁,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早就把段千华当做世上最亲的亲人。后来遇到老道士,那也是他的亲人,而对于孟太虚,这可是救助过自己性命的人,虽然相处时日太短,但是心底下也早已把他当做亲人。
所有亲人的东西,哪怕是破烂杂物都要比将军府的珠宝珍贵,比那张可以让他步入太学院走入辉煌修行之路的推荐书珍贵。
僵持到此时,他的态度越发坚决,还真有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气概。
身为盛唐国的公主,夫人第一次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惊慌。
经过脑海中无数次的猜想,她似乎明白了少年所说的自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这么想着,她的心里竟然涌起一股悲壮的意味。
玉陪就静静放在面前发着青光的桌上,从鲜儿拿来的第一眼,她就已经认了出来。
她有些悲哀的感觉,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十分可怕。
他行事的方式滴水不漏,昨日丈夫与圣公主的一番谈话,表面上是督促将军早日为女儿定下婚事,实际上却是下了一道旨意,准许满城世子尽可以上将军府求亲。
作为骠骑大将军,姚长驱的一举一动都要比凡俗之人多了一层深意,而将军府的小姐更是艳绝天下,如此重要的信号,宫中的太监一定会及时通知交好的官员。况且昨日丈夫通过好几个后宫当差的太监打探皇后主意,早已传遍后宫,人人尽知。
这本来不是什么秘密,但是这个少年如何得知?而且来得又恰到好处。更为重要的是他竟然不经过田千峰将军布下的“九曲通幽”就能轻松进入将军府。
承平公主有些恼火,眼下来不及追究少年是如何走入将军府,眼前的事情比她以往遇到的任何事情都更加急迫。
她盯着卓藏锋清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将婚书拿来我看。”
卓藏锋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婚书,再次劳烦鲜儿。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丈夫亲手所写的婚书,看着上面将军府印鉴,夫人还是感到一阵头晕眼花。
她迅速平静下纷乱的思绪,努力保持镇定,将婚书轻轻搁在桌上。
她变幻了一种策略。
“从进大门的那刻,你就应该知道,你跟将军府的差距有多大,你不能修行,薇儿却是天赋过人,这也注定了结果。”
说着,认真看着少年的表情变化。
“这里随便一个奴婢每月的用度,都可抵得上长安普通百姓一年的生活费用”
她喋喋不休说着,似乎是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卓藏锋强压着心底的厌恶,心想:“我拿回自己东西就会离开,至于将军府,这一生都不会再踏入,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夫人说了很多,看他并无多大的反应,身子前倾,目光灼灼望着卓藏锋。
“我说了这么多,想必你应该明白我的苦心?”
卓藏锋坦然望向雍容高贵的夫人,忍着心底的不快,说道:“今日贵府门前车马喧嚣,都是为求亲而来,我却直接跑来见夫人,想必夫人应该明白我的决心。”
夫人听了,知道自己的一番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秀丽的柳眉轻轻竖起,明洁的眼中隐现怒意,突然茶杯狠狠掼到地上,厉声道:“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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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如临大敌()
细瓷摔落地上的声音脆亮,鲜儿的惊呼一声,下意识身体一颤,小脸变得雪白。
香儿眼中却滑过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
卓藏锋没有动,甚至眼角都没跳动一下。
大老远向别人讨要东西,主人发火也在情理之中。那些开店的遇到债主都会好言相对,何况现在面对的是盛唐国的公主。
夫人忍不住失态,很快就觉察出来,她感觉自己有些狼狈。
在暗处的交锋中,她诚然是输了。
望着地上是瓷器碎片,她并没有掩饰什么,只是不再发火,脑中想着措辞。
“我给你高官厚禄,给你荣华富贵,给你过人的权势,甚至把鲜儿这个丫头赐给你,你可愿意改变今天的决定。”
“啊!”
听到自己的名字,鲜儿又发出惊呼声,嫩白的小手慌慌张张掩在口上,同时惊慌地低下头,不敢看任何人。
她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竟然让一向宠爱自己的夫人把自己赐给别人。
卓藏锋越发相信自家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名利福禄,看夫人心疼的样子,或者比这些还要重要。
现在,推荐书可以排除,地位福禄也可以排除,但是自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他不是贪心,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他只是想要回自家的东西,除此之外,他对将军府里任何东西不感兴趣。
或许这就是一个少年对从小缺失的亲情的一种坚守。
他很坚决摇头,“不能!”
声音也很冷静,承平公主看到少年清澈的眼眸中没有丝毫退缩,她的左手慢慢放到右手臂上,轻轻转动着腕上那串光洁雨润的念珠。
这个少年表现出来的镇定让她吃惊,让她想起皇帝哥哥经常所说的“道心”。
道心不固,终究不能有更高的修为,然而眼前这个少年却是这么普通。
但是他也很可怕,功名、财势、美色都不能动摇其心,毫无欲念。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无欲无求本就是道家的境界,而这样的人一旦成为敌人,根本就是最强悍的对手。
她不想赖账,作为煌煌大国的公主,身为骠骑将军的夫人,浩大的名声让她不能赖账,况且她也没有想过赖账。
她只是出于本能的拒绝,想以另一种方式与眼前的不速之客交换。
但是她依旧不甘心,因为从少年平静的语气,镇定的神态中,她感受到极强压迫。
从出生以来,她何曾受过任何人的压迫,即便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哥哥也对她呵护有加,而一个小小的少年却让她生平第一次感到被人压迫的滋味。
或许,正是因为她从未受过压迫,任何一丁点对她的不服从就让她不满。
但是从始至终,少年一直表现的彬彬有礼,他一直端端正正坐在哪里,像是一个等待受训的学生,也像是一个随时准备反驳老师的学生。
但无疑他的态度是诚恳的。
外面无论多么热闹,这里都是安静的出奇。香儿早已把碎瓷清理,可能也觉得屋内沉闷,出门后竟然没再进来。
事情发展的现在,卓藏锋还在不断猜想着。他推翻了许多想法,就是不敢确定自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夫人沉默了很久,神情显得有些落寞,终于再次问道:
“你如何确定就是你家的。”
卓藏锋想了想,说道:“因为原本就是我家的,所以无需确定。”
夫人突然笑了,她的笑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不知是欢欣的愉悦,还是无奈的叹息。
或者,两者都有。
她喃喃道:“说的真好!原本是我家的,现在突然成了你家的。”
卓藏锋不明白夫人的意思,认真而执拗说道:“就是我家的。”
“好好,就是你家的。”夫人说着,原本笑着的脸上却有泪水滴落。
卓藏锋暗暗奇怪,怎么取回自己东西,夫人就像是给挖了心,这么依依不舍,但是他没有仔细想下去,他只是感到烦躁,感到一种压迫的屈辱,他只想早些立开这里。
从早上到现在,只喝了两碗稀粥,六杯清茶,肠胃早已有些饥饿。原来想着这件事很简单,拿出信物,取回自家东西,然后走出将军府。
这里面好像有些复杂呀?他暗暗感叹。
不管怎样,夫人没有否认,也没有拒绝,看样子马上就能离开这里。
这么想着,他又坐正身子。
夫人抬起衣袖,悄悄擦掉眼角的泪水,说道:“那么就请你在此稍待片刻,宁王,田飞将都在外面,我与他们商量一下。”
难道取一件东西还要跟人商议?这个公主是不是有点窝囊了?卓藏锋只能点点头,安静等待。
夫人叫来香儿,在她的搀扶下走出厅内,临出门时,她忽然又转过身,说道:“一时半会可能回不来,鲜儿是小姐房中之人,就让她先陪你一会吧。”
话落,夫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花墙后面。
卓藏锋目光转向一旁低头红脸不敢言声的鲜儿姑娘。
“难道商议一件小事还需要很长时间?”
“我也不清楚,平时公主不是这个样子,或许你要的东西很重要。”
鲜儿低声回答,然后她抬起头,明眸中闪闪发亮,问道:
“你到底向夫人要什么?”
要什么?卓藏锋怔住,想了想,轻轻说道:“我其实也不知道是什么,只知道这原本就是我家的。”
鲜儿大出意外,如同看着怪物一般盯着卓藏锋,眼睛里满是不解的神情。
“真有趣,你竟然不知道!”
“我本来就不知道,但是别对任何人说我不知道。”
不知为什么,卓藏锋觉得鲜儿可以信赖,望着她惊讶的脸庞上一片天真的神态,他突然也觉得自己十分荒唐,好在鲜儿并不觉得。
“好,我会为你保守秘密!”鲜儿说着,眼中有兴奋的色彩跳动。
“不过你这也算是赌博了,如果收到的东西只是一块破铜烂铁,那岂不是太冤了?”鲜儿加了这么一句。
“比起那些高不可攀的东西,我宁愿选择我家的东西。”
“嘿嘿,真有趣!”鲜儿捂着嘴笑了。
卓藏锋望着她开心的样子,突然发现这个侍女竟然是如此清秀可人,天真无邪。
已近中午,日头火辣辣照着,空中的铜钱闪闪发光。
竟然没有人能射中铜钱,但是人群并不甘心,依旧聚在将军府前。
在府内另一处宽敞的厅堂内,几个人都满脸严肃,如临大敌。
听完公主的叙述,姚长驱、宁王都陷入沉思。
没人说话,只有清幽的茶香飘动。
屋外鸟鸣清脆,有风拂动花木,发出沙沙的声响、
宁王保养的很好的脸庞没有一丝皱纹,三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像是一个少年,只有在偶一转身的时候,才能看到他脸上呈现出的那种稳重。
此刻他似乎在考虑一件极为重要的事,白皙的两手轻轻搓着,眼睛动也不动盯着地面的青砖。
他望着身旁的驸马爷,这位杀伐果断的骠骑大将军此刻正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宁王是皇帝陛下长子,也是承平公主的亲弟弟,出了这样的事,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位盛唐国炙手可热的大人物第一次感觉到这件事是如此棘手,他忽然轻轻叹口气。
“生在帝王之家,不知道是福是祸?”
姚长驱无言以对,事实上这话太敏感,作为臣下,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唯一的办法就是闭口不谈,装聋作哑。
老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斟酌良久,姚长驱终于说道:“王爷认为此事该怎么处理?”
宁王没有回答,探寻的的目光望着承平公主。
从小对自己溺爱无比的姐姐总会有出其不意的奇招,也只有在将军府他能尝到寻常的兄妹之情,是以他信任姐姐。
在外人面前夫人总会表现的像个夫人,而不是一个颐指气使的公主,她深深懂得给丈夫脸面才是给自己的脸面,所以许多事情都是丈夫一手操办。
她望向丈夫,眼中多了几丝柔情,但是脸上却无任何怨怪的意思。
她是希望丈夫能说出自己的看法。
姚长驱岂会不懂她的心意,想了想说道:“此事全凭王爷做主。”
宁王浑身一震,说道:“这是你们家事,我无权干涉。”
夫人闻言,说道:“这件事情不能让阿福做主,要担当还是我来吧。”
阿福是宁王的小名,身为皇家子弟,只有至亲才敢这样称呼,宁王听了,触动心事,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说道:“我大唐以信义得天下,最看不起言而无信之人,我想皇帝陛下也不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