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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好,儿子一切都听母亲的。”
母子俩商议得倒是容易,可等王夫人归来后,才知晓让其去诵经礼佛是多么得不靠谱。原因无他,王夫人都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还能作甚?当下,贾政在询问了贾母之后,果断的改变了先前的主意,先命大夫为王夫人诊治,待伤好之后再行教导。
王夫人是幸运的,至少她保住了性命。同时,她又是不幸的,很明显贾母和贾政皆是存了好生教训她的念头。贾政也罢,他并不会私底下动甚么手脚,可贾母却是难说了,哪怕贾母已然瘫痪,她也有的是法子让王夫人得到应有教训,好报复先前王夫人对她的不敬。
过了三两日,王夫人慢慢转危为安,可没等好生养伤,当今的口谕就到了。
随着这两道口谕的到来,荣国府真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而最为欢喜之人莫过于李纨了,一听说贾兰不单被免去了容貌有碍的不敬之罪,更兼得了国子监监生名额,李纨当下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久久不曾起身。那一刻,她仿佛想了很多,却又似乎甚么都没有想,一旁的素云也不由的落了泪,对于李纨对于跟随李纨的丫鬟婆子们来说,真的是贾兰好旁人才能好。
相较于李纨的欢喜,荣国府其他人的心思,却颇有些五味杂陈了。
当六宫都太监夏守忠奉命来传旨时,贾政接旨后,却是首先感到了为难。头一道口谕确是好事儿,后头一道却有些不尽如人意了。这王夫人因着伤势颇重的缘故,尚且不知晓这其中的内情,贾政却是早已心知肚明了。
薛家早已改了主意,不愿将女儿嫁予宝玉了。
凭良心说,贾政并不满意这门亲事,一来是因为薛家乃是商户人家,二来却是薛宝钗同王夫人太过于亲近。可相较于一团孩子气的史湘云,贾政勉强觉得,薛宝钗还算妥当,至少薛宝钗还会劝着宝玉上进,而史湘云却只会整日里想着如何玩闹,亦或是可劲儿的使着小性子。
矮子里头拔高个,贾政原本都已经勉为其难的打算接受宝玉和宝钗的亲事,可孰料,他进了刑部大牢一遭,出来后才知晓薛家母女俩捅出了多么大的篓子。
瞧不上宝玉;试图通过毁去史湘云闺誉的手段,将之跟宝玉凑作堆;因此事得罪于史家后,又厚着脸皮用银钱将事情抹平;眼见史湘云脱身,又转而将脏水往黛玉身上泼,逼着黛玉硬是将林家万贯家产送予当今,强行脱身;如今更好,当今下了口谕,虽说口谕不比明旨,可无论是荣国府还是薛家,都没有底气抗旨不尊,甚至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贾政彻底恨上了薛家,然不管怎样,他却只能咬牙接受这个儿媳妇儿。
当下,贾政连荣庆堂都不曾去,径直去了荣禧堂寻王夫人。王夫人因着伤势颇重,一直不曾搬离,可养了这几日,哪怕并不能下床走动,好赖也能开口说话了。
“你干的好事儿!如今,宝玉不得不娶薛家女,这下你可得意了罢!”
从贾赦亡故后,一直到今个儿,这是王夫人多日来头一次见到贾政,却完全没有小别胜新婚的感觉,只有相看两厌。
贾政不满于王夫人总偏向于娘家人,王夫人亦不满于贾政的蠢笨无知。可事关宝玉的亲事,王夫人还是强忍着身子骨的不适,勉强开口询问详情:“老爷,甚么叫做宝玉不得不娶薛家女?究竟发生了何事?”
“哼,何事?”贾政冷哼一声,也不管王夫人如今伤势情况,当下便将薛家母女俩在这段时间内干过的所有“好事儿”尽数告知了王夫人。
薛家母女俩的所作所为,在外头无关紧要的人看来,仅是一场不堪的闹剧;在王熙凤那一府人看来,却是蠢人多作怪;落在贾母、贾政眼中,纯粹只是觉得气愤、恼怒;可听在王夫人耳中……
晴天霹雳!
王夫人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嫡亲妹妹母女俩竟敢在背着她做了那么多不堪的事情。污蔑史湘云,将脏水往黛玉身上泼,那倒不是不能原谅,可王夫人最不能接受的是,薛宝钗竟然瞧不上她的心肝宝玉!
“我警告你,当今已下了口谕,宝玉不得不娶薛家女,这事儿没得商议,你也别动甚么歪脑筋。不过,这女儿家之所以如此,还不是被家里人教坏的。你赶紧养伤,也别管家中事务,只一门心思的给我把薛家女教好。我只一个要求,让她知晓心比天高的后头那句话,叫做命比纸薄!”
丢下这句话,贾政再无半点留恋的转身离开,只留下王夫人带着满腔的恨意无处发泄。
薛家!薛家!!薛家!!!
然被王夫人惦记着的薛家母女俩,这会儿也颇为不好受。有甚么比苦心经营到最后,却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更惨的?薛家母女俩折腾了多少日子,付出了多少代价,旁的不说,给王熙凤的厚礼,以及给史家的巨额赔偿,如今都成了一场笑话。
不嫁也得嫁!
非但要嫁,还要感恩戴德的出嫁,甚至因着是当今赐婚,薛家为表明心迹,还必须将薛宝钗厚嫁。
消息传到梨香院时,薛家母女就已经苦涩难耐,待想通了这一切后,更是如同哑巴吃黄连一般,有苦说不出。哪怕她们知晓,是被人算计了,且算计她们的其实就是黛玉和王熙凤等人,可那又如何?不怕阴谋诡计,只怕光明正大的阳谋。人家有本事求得当今赐婚,她们却没底气抗婚。
嫁罢!
打定主意后,薛家母女装扮妥当,带上厚厚的礼物,亲自拜访荣禧堂。
虽说先前太上皇曾下令让王夫人回府思过,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是太上皇保荣国府的策略而已,王夫人回府后的日子究竟过得如何,还得看当家人的决断。因此,即便王夫人一直不曾搬离荣禧堂,也无甚大碍。可对于薛家母女来说,再度拜访荣禧堂,却充满了不甘不愿以及崩溃绝望。
如今的薛宝钗是真心不愿意跳入荣国府这个大火坑,且不说荣国府的将来如何,单是她们母女俩先前做的那些事儿,就不可能被原谅。偏生,如今她们已是骑虎难下,为今之计也就只能用先前王熙凤支的法子。
赔礼道歉,保证绝不再犯。
荣禧堂,王夫人听着丫鬟回禀薛家母女到来,当下冷笑一声,既不说见也不说不见,只这般晾着。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后,才勉强松口见面。
依旧是送上厚礼,说一车好话,薛家母女心中苦涩不已,王夫人却依然冷着脸不言不语。厚礼她倒是不曾拒绝,原谅的话却是一个字不吐露,就仿佛看着薛家母女俩在自己跟前耍猴戏一般,只看不说。
“姐姐,我……”薛姨妈何止尴尬,她简直恨不得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正所谓千金难买早知道,若是再给她们一次机会,她们又何苦选择这般迂回不讨好的法子?甭管是打从一开始就不来荣国府投亲,亦或是坚持将薛宝钗送入宫中小选,甚至干脆就甚么招数都不出,坐等宝玉和宝钗成为一对,都成呢!怎么着也比如今这种情况好多了。
是啊,有甚么比撕破脸后,还硬捆在一起一辈子更惨的?到了这会儿,贾母、贾政乃至王夫人都不满意这门亲事,当然薛家也同意不愿意,可偏偏,当今他下了口谕!
赐婚甚么的,简直不能更坑。
“哼,这会儿想起我是你的姐姐了?你愿意喊,我还不敢应呢,真不愧是皇商薛家,事事算计不说,如今都算计到我头上来了。成呢,既是这般不愿意,索性绞了头发当姑子去,也好落得一个贞洁烈女的好名声!”
终于,王夫人开口了,只可惜却没有一句好话。薛家母女虽早已料到她们此次前来必然会碰壁,却也万万不曾想到,王夫人竟是半分颜面也不留。当下,薛姨妈面色惨白毫无血色,而薛宝钗却是气得满脸通红,却没敢多言只将头深深的埋在胸口。
绞了头发当姑子去,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是何等的艰难?不说一辈子如此,哪怕像先前探春那般,在西院里一待就是三年,便已是极为不易了。纵然并不缺衣少食,可其中的苦痛,却只有本人才能真切的体会到。
薛宝钗不可能这么做,也因此,即便王夫人的言语再怎么尖利,她都只能咬牙忍着。
王夫人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经了此次变故,她很清楚自己在荣国府的地位早已骤降,可纵是如此,她也不能让薛家母女爬到她的头上去。当下,便冷着脸道:“如今府里一团忙乱,老太太病了,我的身子骨也不大利索,可没心思替宝玉张罗亲事。不过,既然是当今赐婚,这事儿就先这么着罢,等过些日子,慢慢再张罗也不迟。”
“诶,好,都听姐姐的。”真切的感受着王夫人的厌恶和不耐烦,薛姨妈却只能白着脸勉强挤出笑来,只是她那个笑却比哭都难看。
“那就赶紧走罢,我还要静养。”
顶着寒风过来,又在穿堂里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却仅仅才说了两句话就被人毫不留情面的轰了出去。薛家母女这会儿已不单单是苦涩了,而是一回到梨香院就忍不住抱头痛哭。并非作假,实乃真情流露。
日子过到这份上,还有甚么盼头?
第145章()
这就是所谓的一朝天子一朝臣!
正如王熙凤所言,便是富贵人家都有使唤得顺手的下人,待改换家主之时,也正是下人变动最大的时候。当然,也不乏有那等子左右逢源的下人,亦如朝堂之上,也有三朝元老的存在,可那到底是少之又少,乃是极为罕见的事儿。
贾琏听了这话,很是沉默了许久。他跟贾赦还算是感情不错的父子俩,且贾赦手底下用惯的人素日里也皆是捧着贾琏的,饶是如此,等贾赦一死,贾琏仍不可避免的重用了他的心腹小厮。
这并非不信任,纯粹只是习惯使然罢了。
可若是感情不睦的父子呢?亦或如王熙凤那般,原先在赖嬷嬷手底下受过气的,在掌权之后,她能心平气和的仍重用赖家的人?当然,也许王熙凤是格外的市侩,可问题是,世人多是自私自利,能做到大公无私的又有几人?
“凤哥儿,我懂你的意思了,可我仍不明白,当今为何要这么做?咱们又有甚么值得当今看重的东西?”
凭良心说,贾琏不在意被当今利用,这年头,能有利用价值,远好过于废物一枚。再说了,那可是当今天子,哪怕给天子提鞋,那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可他却明白,自己或者自家有甚么值得当今利用的?
王熙凤思量了一下,其实她两辈子都不曾同真正的贵人打交道,可不得不说,重生也有重生的好处,至少她清楚的知晓,四大家族最终全军覆没,只留下了几个不成气候的枝桠。也就是说,当今将先前忍着的气都发泄了出来,代价就是,太上皇一死,四大家族包括其他一些老臣,皆没了。
“还是拿赖家来说事儿罢。”
哪怕重生一遭,王熙凤还是没胆子置喙皇家乃至当今的行事作风,因而只仍拿赖家作筏子。
“假若,赖家给了我气受,我却因着老太太的缘故,再不情愿也只能忍着受着,可这个时候,我突然发觉其实赖家也并非是铁板一块。琏二爷,您觉得我会怎么做?”
“从外部攻坚,或许两败俱伤或者赢得惨烈;从内部调拨,则再坚固的外防,也终有一日会土崩瓦解。”贾琏怔怔的看着王熙凤,目光却好似落在了别处,带着些许茫然的语气道,“既想不费一兵一卒,又想得一个仁义的好名声,是罢?”
仁义与否,王熙凤不大清楚,毕竟她前世是死在了羁侯所里,对于外界是否会因为四大家族的覆灭而责怪当今不仁义,显然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王熙凤想当然的认为,纵是如她这般不甚在意名声的,若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仁义的名声,又何乐而不为呢?
当下,王熙凤向贾琏点了点头,赞同道:“琏二爷此话在理,倘若赖大和赖二两兄弟相斗,我一定乐得看热闹。若能因此使得赖家彻底垮掉,顶好还能将赖家积攒了多年的银钱都归拢在我手里,那却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
贾琏面色惨白,手脚冰冷。
知晓了当今的用意,他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喜悦,甭管大房是否脱离了荣国府,甭管他有多痛恨二房的人,甭管……可他贾琏始终都是贾家的子嗣,但凡有那么一丝希望,他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祖宗基业毁于一旦?
可偏生,对手太强大了。强大到别说抗争了,就是兴起这个念头,都能让他打心底里感到灭顶般的恐慌不安。
倘若四大家族注定会遭遇灭顶之灾,他到底应该拼着赔上一家老子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