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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片子如果不过才一岁大,虽说原先身子骨弱了一些,可这些日子好生将养着,倒是长胖了不止一圈。没错,就是长胖!也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长的,光长肉不长个儿,好在如今年岁尚小,白白胖胖的一个肉团子,瞧着格外得喜气。可这会儿,肉团子正被奶嬷嬷抱在怀里,却一副指挥千军万马的气势,用哼哼唧唧不大清楚的话,指挥奶嬷嬷、丫鬟,以及惜春到处乱跑。
贾琏赶紧上前从奶嬷嬷手里接过巧姐,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巧姐你这是在作甚么幺?简直跟你娘一样的淘气。”
王熙凤原也是想制止巧姐的胡闹,可一听这话,登时炸毛了:“甚么?好端端的怎么就攀扯上我了?我说琏二爷,就算要像……养不教父之过这句话,听说过没?”
“哟哟,琏二奶奶好文采。”贾琏斜眼瞧着王熙凤,又拿手掂了掂巧姐,调侃道,“这淘气的样儿,还有这份量,啧啧。巧姐,记得小姑娘家家的一定要文静,回头爹给你寻个女先生,好生教导你做学问,可好?”
巧姐笑得一脸灿烂,哈喇子止不住的往下落。只是她如今倒是乖巧了,完全没有方才的那副淘气样。不过,她安静下来了,旁的人却是长出了一口气。平儿更是不等王熙凤问话,便上前一步道:“二爷、二奶奶,方才我回来时,就瞧见巧姐和四姑娘,还有咱们院里猴儿似的小红,一道儿闹开了。偏巧姐不大会走路,瞧四姑娘和小红闹着闹着就跑开了,非要唐嬷嬷抱着她跑。初时尚还可,到了后来,巧姐愣是让咱们所有人都闹了起来,可累惨我这把老骨头了。”
王熙凤虽并不曾像贾琏想的那般,对王夫人的病情担忧不已,可乍一下发生了这般多的事情,加上先前被逼着出主意抹平此事,可是费了不少的心神。虽不至于一下子累倒,可心里头难免有些闷闷的。及至见到了巧姐,又听平儿这般说辞,终于真正的笑了出来:“巧姐淘气,平儿你也跟着淘气?你若老了,我怎办?二爷怎办?”
“别攀扯上我,我才不会觉得自己老了。”贾琏见巧姐一把搂住自己的脖颈不放手,索性也不勉强她,只抱着她往房里去。待眼角瞧见惜春一脸的期待渴望的神情,贾琏有些好笑的道,“四妹妹同小红她们玩一会儿罢,巧姐年岁太小了,估计待会儿就该困得睁不开眼了。”
惜春懵懂的点点头,她今年五岁了,同贾兰一样大。可就像同龄的探春和宝玉一般,前者无人在意,后者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天底下不平的事情太多了,惜春倒不曾到愤世嫉俗的年纪,她只是本能的羡慕着。先前,姐妹仨中,只有探春有母亲和亲娘,她就已经很是羡慕了,后来迎春也有了母亲,唯独仍是一个人。眼睁睁的看着贾琏抱着巧姐进了屋,紧随其后的王熙凤向她笑了笑,也跟着进了屋。幸好这时,小红过来拉着她的手,惜春当下又露出了笑容。
内室里,贾琏将巧姐放在了炕上,王熙凤上前脱了巧姐外头的衣裳,又拿了条薄被替她盖上。就如同贾琏先前说的那般,巧姐玩疯了之后,就是直接闭眼睡去了,前后仅仅几个呼吸间,惹得贾琏嗤笑不已。
王熙凤眯着眼睛危险的瞪着贾琏,威胁道:“琏二爷您要是敢说巧姐像……嗯?我定不饶您!”
“哈哈。”唯恐吵醒巧姐,贾琏连笑声都被迫压低了,他也确实如王熙凤所说的那般,不曾说出那个词儿,笑着妥协道,“好好,我不说就是了。琏二奶奶你想想看,巧姐是我闺女,我说她坏话,与我有甚好处?”
“二爷知道就好。”
“我自是知晓的。”贾琏一面说着一面走到炕桌前,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又道,“对了,去唤我的小厮说的也不清不楚的,二太太究竟是怎的了?昨个儿我瞧她虽说心里头憋屈得很,可身子骨应当没有问题罢?这才一个晚上呢,竟是病重到了昏迷不醒的地步了?连四妹妹都往咱们这儿来了?”
王熙凤原是想上前帮忙的,可听了贾琏这话,不由的身形一顿,叹息着道:“二太太这回算是真的栽了,估计她怎么也不曾想到,自己的女儿和儿媳妇竟会闹到这个地步。不过,最可悲的还不是这点,而是二太太都不知晓能不能熬过这一关。”当下,也不等贾琏追问,就将今个儿早先发生的事儿,竹筒倒豆一般全部说了出来,包括贾母逼着她出面抹平此事。
贾琏面色一沉,连手上的茶都顾不上喝了,低声道:“老太太这是甚么意思?明明就是二太太顾惜面子,三妹妹又偏不给她面子,才惹出了如今这些事端。当然,珠大嫂子也不是甚么好东西!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二房的事儿,凭甚要你出面帮他们抹平?就算二太太倒了,二房又不是都死光了!”
“二爷,何苦为这些个事儿气到自己呢?”王熙凤见巧姐有些睡得不大踏实,索性坐在她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着,“二爷仔细想想,咱们如今是住在二房的,我又是替二房管事的,如今出了事儿,让我出面抹平自是理所当然的。再说了,这也没甚好闹的,二爷没瞧见这些日子倒霉的都是二房吗?”
诚然,王熙凤也确实因着瞎出主意导致王夫人对她有些许不满,不过,相信若是王夫人这次能熬过这一关,定不会再记恨王熙凤了。毕竟,比起李纨和探春,王熙凤简直太“善良”了。至于今个儿再早先贾母的逼迫,凭良心说,贾母只是让王熙凤想法子抹平此事,倘若她真的没有法子,贾母也不会对她做出责罚的。撇开有血缘关系的探春不提,王熙凤和李纨二人,在贾母跟前那是截然不同的。前者打小就在她跟前长大,亦如史家大姑娘,加上王熙凤特会来事,小嘴儿也甜,还能管家理事,如今更是连贾琏都被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后者……
单一个寡妇奶奶的身份,就注定了李纨的不讨喜。
“二房倒霉那也是他们该的!凭甚他们倒霉还要攀扯上咱们?大太太愿意将二妹妹记在名下,那是她慈悲。二太太那假菩萨做不到就别做,又要面子又要里子,活该让她狠狠的栽个跟头。”贾琏抬手灌了自己一杯茶水,犹觉得不解气,索性拿着茶壶往自己嘴里倒。好半响,才一脸恼怒的道,“回头咱们搬到东院去,左右那儿的东厢房也不比咱们这儿差!”
王熙凤满脸愕然的瞧着贾琏,愣是没寻到能接的话。
“怎的,你不愿意?”贾琏放下茶壶,望着王熙凤迟疑的道,“咱们到底是大房的人,迟早都是要去那边的。你……”
“咱们是大房的人,也确是迟早要去东院。可纵然要去东院,也不是住在东厢房。”王熙凤抿了抿嘴,道,“待大老爷和大太太搬回了荣禧堂后,我自会同爷一道儿搬去东院,无需爷催促。”
贾琏愣住了。
王熙凤思量了一下,觉得有必要就这事儿同贾琏达成一致的意见。虽说王熙凤最根本的原因并不是□□,而是捞钱,可借口总是不嫌多的。当下,王熙凤柔声道:“琏二爷,我也知晓咱们留在二房不是长久之计,可二爷您好歹也为咱们这个小家想一想。咱们一家三口回东院倒是容易得很,大老爷是二爷您的亲爹,自不会苛待咱们。大太太和二妹妹又都是那么个性子,我不怵她们。可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咱们倒是反过来了,搬出去容易得很,想要再搬回来……只怕这辈子都没有可能的了。”
见贾琏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己,王熙凤又道:“如今,老太太尚在,又素来偏疼二房。二爷您再想想,假如咱们提出要回东院,先不说二老爷、二太太是个甚么想头,单是老太太那儿,又该如何解释呢?怕只怕,到时候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至于祖宅、家产、库房里的好物件、老太太手头上的家私,恐怕都同咱们这一房没有任何关系了。”
“所以咱们只能待在这里,看人脸色替人背锅?”贾琏阴沉着脸,语气里更是透着阵阵寒意。
王熙凤丝毫不恼,只是继续轻拍着巧姐,思量了片刻后才缓缓的道:“琏二爷心有不甘,我又何尝不是呢?可如今正是大好机会,咱们若不好生利用,倒是白瞎了老天爷的这份心意。”见贾琏愕然的瞧着自己,王熙凤笑得异常灿烂,倒是有种方才巧姐玩疯了时的笑容,“二爷您再仔细想想,如今二太太病倒了,三妹妹被禁足整整三年,本就是寡妇奶奶身份的珠大嫂子很多事儿都是无法亲自操持的,至于二老爷还是甭指望了,估计他也就只会跟门人一道儿吃酒吹嘘。”
听到最后一句话,贾琏忍不住笑喷出声,结果巧姐很不耐烦的转了个身,惊得贾琏赶紧捂住嘴。半响,贾琏才迟疑的道:“要不要把巧姐送回房里去?”
“不用,这丫头睡得沉,没那么容易醒。再说了,这往常大太太和二妹妹来也就罢了,这俩都是稳妥人,咱们院里的丫鬟婆子也都是好的,可如今四妹妹也在。我倒不是说四妹妹不好,只她年岁这般小,万一把巧姐磕了碰了,回头还不是咱们心疼得慌?”
“是是,还是凤哥儿你考虑的周全。”又想起了方才那话题,贾琏掰着手指头慢慢的算了起来,“照凤哥儿你所说,二房就只剩下宝玉、兰儿,还有四妹妹。啧,个顶个的没用!”
“琏二爷也别先这般轻松,虽说二房如今没人顶着,可别忘了上头还有个老太太呢。咱们如今要做的,就是讨老太太的欢心。旁的不说,至少要先夺了老太太的信任,咱们再做旁的事儿,底气也就足了。”
王熙凤再度盘算了一番,其实,比起争夺荣国府的继承权,她更想要的是荣国府百年基业下的钱财家产。若是有可能的话,她真想夺了钱财家产,将这偌大的祖宅和空有虚名的爵位都予了二房。可惜,她不是大房的当家人,且不说贾赦,她连贾琏都劝不了。也因此,王熙凤只是将真正的想法埋藏于心中,并不曾说出口。不过,对于王熙凤来说,只要她拥有着荣国府的管家权,想要从中坑钱,简直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尤其是……王夫人倒了。
“二爷,还有件事儿我要同您说,是关于大老爷的。”想到如今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王夫人,王熙凤忽的意识到,倘若王夫人始终保持这般模样,倒是对大房是件幸事儿。可若是王夫人最终没能救回来,只怕到时候二房续弦后,她做事反而没如今这般容易了。
“甚么?”
“大老爷今个儿在荣庆堂外头同二老爷吵架。具体的情况我也就不说了,左右就是同以往那几次一样,都是大老爷占了上风,把二老爷气得跳脚不已。”王熙凤面色忽的凝重了起来,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打定主意将那话说了出来,“就是大老爷听了一句当年那位大太太的死,还说甚么‘明明是因为瑚儿早夭郁结于心才病逝的,却非说那是因为宠妾灭妻将人逼死的’。大概就是这般了。”
贾琏霍然起身,满脸的震惊:“你说甚么?这话……这话难道是说我娘当初的死有问题?”
“二爷也是这般想的?”见贾琏点了点头,王熙凤这心中却是愈发的不安起来了,“我当时站在荣庆堂的垂花门旁,大老爷他们应当都没有注意到我。不过,我因着吩咐下人收拾西面院子,略晚了一刻出门,大概有一小部分没能听到。可纵然只有这么些话语,我也觉得其中有很大的问题。”
“从未都没有人同我说起过我娘的死因,从来都没有!”比起王熙凤的忐忑不安,贾琏就只剩下的满腔的怒火,“还有我大哥,我娘死的时候,我大概是两三岁,倒是还有些印象的。我大哥应当是更早一些过世,我已经全然没了印象。可若是说,我娘的死有问题,那我大哥呢?要知道,咱们府里的子嗣,就算是庶出的,身子骨一般都不是很差。百年下来,最弱的应当是林姑母了,可她不也活到了几十年才故去?”
林姑母就是黛玉之母贾敏,贾敏因着是贾母的老来女,自打出生后身子骨就很是羸弱。且并不是像巧姐这种体质略微有些虚弱,压根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不过,当时的荣国府比如今更为强盛,在贾代善和贾母的细心照顾之下,贾敏还是好好的活到了出嫁。甚至若不是她的幼子早夭,指不定贾母还能再活上个几十年呢。
而大房这边……
“二爷,这些事儿好说不好听,咱们纵是有了那么一星半点儿怀疑,也是绝对不能胡乱说出去的。”王熙凤面上的忧色越来越重了,隐隐约约的,她有种前世白活了一场的感觉。仔细想想,前世这个时候她在作甚?忙着替二房管家理事,忙着掐尖要强,忙着同贾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