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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人“开进”到黄宅前停下。
刘宇由武士搀扶下车,接着去接那老人,说:“郭兄,请!”
老人下了马车,刘启这才仔细打量他。
他见对方病容满面,双颊深陷,蜡黄中带着种灰暗,眼睛中流露出一种让人不反感的狡黠和冷冷的讥诮,不由生出一丝怜悯,下马搀扶住对方。这老人是郭家的重量级人物,姓郭名景东。他也是纵横一辈子的成名人物,在郭氏一族说一不二,若是要知道刘启因看自己年老有病而搀扶,非气晕不可,但此时也不可能知道,只是冲刘宇笑,满意地夸奖:“小子可教!”
一行人爱理不理地往里去,后面的人挪出礼品跟随而入,递上礼单让人唱写。
二门口的黄文骢一眼就看到了刘宇,表情变得很难看。但他也顾及风度,只是让兄弟送一旁一客,自己大步走到刘宇身边,冷冷地说:“我没有请你来!”
“黄兄也不至于这么小鸡肚肠,将客人拒之门外吧?”刘宇轻轻地会说,拂衣而笑,说,“生意场中的事,要往私交上引么?我****听家兄念叨,讲黄老先生的好。这下来拜会,也是带着歉意和黄兄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这根本就是装成绵羊的狼,黄文骢怎样都觉得他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们说话间,刘启却不管三七二十一,搀住郭老只管低着头往里进,冲着接客的黄天霸狠笑。
黄天霸见了刘启就奔过去,张口就是一句:“滚!”
“你是在说我吗?”郭老面孔一寒,冷冷地盯住黄天霸看,“你是谁?”
“他就是黄伯伯的儿子,是说我的!”刘启倒很老实地承认,摊着手给郭老揉胸脯,叫他不要生气。
但这一做反是更引起郭老的冷笑。
他不可能因为刘启的话而释怀,只是看得黄天霸怯懦缩身。
“我不给你这样的黄口小儿一般见识。不要说你父亲,就是你爷爷,谅他也不敢这么和我说话,你们黄家人,那是一代不如一代。”他说。
他的声音即严苛又打,震得四周几无声响。
黄文骢也不认识他,见他又是和刘宇一起来的,这就过来,表面上怒叱儿子,实际邀请教别人姓名。郭老拿出请自己的名刺,一把投在地上,转身要走,说:“我来不过是做个和事佬,想不到得此难堪!”
黄文骢捡起请帖,见金装字划,出了一汗。
这郭家这一辈中,郭景孝是通吃两道的典型人物。他年轻时任性游侠,师从花山,和花上掌教是名誉上的师兄弟,和当时还是王爷的皇帝都有往来,中年收手后兼顾打理郭家一些生意,在黑白商三路混得滚热,是典型的孟尝人物,只是最近十年才开始淡出,据说是在家苦心求道。
黄文骢大谈了一通“有眼不识泰山”的话,慌忙让自己儿子磕头赔罪,死活也要留住。
“刘兄是我请来的,小黄,我当面给你们说和,你没有什么异议吧?”郭老居高临下地问。
刘启偷乐,觉得“小黄”两字狗味十足。只是,他更想叫郭老称人家为“大黄”,不然,黄天霸就成了“小小黄”。
黄文骢不知道刘启的心思,板板正正地鞠一躬,引手作请,并安排人带他们入席。
东风外头打着转转,里面却一点不显冷。花园子里景树虽萧索不堪,但经过极有致的布置,一片火热。笙瑟乐师排坐在园中场台边上,端正起乐,一名端庄的蒙面女子正徐徐操琴,歌舞一片。
东头的石头阁廊是为各重要人物提供的主场,并行开出二十余拼凑大席,席案大而广,呈现三角交叠的形状。二十多座成规模的席位在一般的宴会显得略多,首尾相离甚远,并不能很好地社交,主要用于一些官贺节庆,红白喜筵。然而这也是为了照顾众宾。那些来此的大亨不像一些家道中落的贵族,家中门客成群,出席这样的场合会带上女人和心腹,万万不能挤在一起。左右两边的分场与此三角的两边紧紧相靠,虽然有些乱,但并不影响正席场对着的声乐地。那儿大多是一些低端商人,高级门客,不少人都带了子女。他们都别有用心地向主场接近,希望能结识场内的大人物,对将来有所裨益,于是就贴出异常热闹的环带,好像在遥遥拱护主场一样。
宴会主交情。
场合的娱乐时间前排,放在开席前。这会,闲散食物,水果都已经上得齐齐的,只等客人到满开宴。
靠左的前席上,一位美妇正望过歌舞场,盯住入口辨认进来的人。
她见刘宇进来,立刻一改冷漠,与身旁为数不多的几个贵族搭腔聊天,眼角中的余光有意无意往刘启几人的方向飞。
京城不缺交际贵妇。她们常被一些贵族、富豪邀为同伴,并不让人觉得突兀。黄家已经是问山求山,并没有细细甄别她的身份,虽将她放入主席,却放到几家清贵身边。这若有所失的女人却大有身份,正是曾经出现在鲁后身边的凤筑太主。
她是几年前认识刘宇的,那时刘宇出现在京城,一掷千金,商场上呼风唤雨,只听人说却是个番子,她本还想取笑一二,不想见了面,总觉得这个充满野性和高傲的年轻人吸引,从此无法自拔。
这次能来这儿碰到要碰到的人,自然不是偶遇,而是在下人那儿花钱,打听到了刘宇的安排。
她身份可比公侯,和许多王室子女一样,爵位全是实封,因为心根本没放在待遇上,也就迁就了。
面对几名清贵的垂涎,有点放肆的献情,一刻也不停地搭讪,她却默默去想自己和刘宇近来产生的矛盾,再想一想这次碰面之后的各种可能,整个冰冷如霜,直到刘宇到来时才转变成另外一人。
这时,她不但做出不在意的样子,畅快地和人大声放笑,还喝尽别有用心的酒杯,不一会工夫,面颊上就飞满红潮。
郭景孝请刘海走了一遭,向四处熟识打过招呼,这就并行入一席,正斜对着那女人坐着的一桌,只见她有酒入腹,娇言柔语和姿态更显撩人,像在龌龊尘世翩然起舞的一只蝴蝶。刘启跟了一圈,也到处问好,假装有礼貌,这会一卧下,就拿了一个切成几瓣的大柚子不放。他给了郭景孝一瓣,给了二叔一瓣,自己则毫无出息地当西瓜嚼。柚子皮苦,越大越是,吃法也讲究。郭景孝被身旁这位牛人震惊,却啧啧两下,笑着夸奖:“这小子了不得,将来是个人物。你看,吃东西是旁若无人,一点儿也不含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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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也只有他才这般夸奖。
刘宇微微目视刘启,知道他就这点出息,叹气说:“我兄长也是一代豪杰,可这小子却不像他。少小还显得出奇,可越大越出格儿,说笨也不是笨,你撬开他脑袋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令兄是厚道的好汉,虽无缘相见,那也没得说。这儿子赶老子,想青出于蓝,自然难喽!”郭景孝呵呵笑道。
刘启往一旁吐了口皮子,看另一桌的人投目来看,自己也不管,只是回自己的阿叔话说:“笨人才英雄,懂不懂?叫你空手打老虎,你去不去?聪明人不打老虎,也就成不了打老虎的人。所以,该笨时,笨就是聪明,我阿爸常常这么夸我,虽然有一点点儿安慰的口气。”
刘宇却知道这是因刘启常说自己阿弟这苯那苯,他阿爸安慰自己家刘阿孝的,只好白了他一眼。
刘启只当没看到,心痒痒地听人拨琴,充耳不闻它事。
刘郭二人也不再管他,就一些商事闲聊。
章维和刘宇想振兴北地,和这些商人合作,第一个放不过的便是郭氏铁业。郭景孝也正因为自己交往广阔,负责协调两下里的合作。但事实上,像郭氏这样的冶铁世家,根深树大,早失去了应有的进取心理。他们自知言语习俗都与关外有隔阂,并不真想在关外发展,只一味想输出成铁,最高一点理想也就是在那建个跳板,钻朝廷的空子,跳出边关向外输出生铁。而章维,刘宇却想自己产铁,有自己的铁匠,作坊。
说白了,两下也是头在一块,心底各有算盘。
这一闲扯,两人自然而然谈到这关节上。
郭景孝就此叫苦:“北面苦寒,工匠们却如何也凑不齐,头房那里心中也急。”刘宇心中雪亮,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工匠不肯北上是个事啊。”郭景孝见他突然冷了自己,也转去拈了几个轻松的话题讲,最后好好人地低声劝导:“黄氏声誉不错。我看斗斗气就算了,否则两败俱伤,这摊子,刘兄吃下去也未必有益。”
兵,马乃是一家,郭黄两家的交往自然不会少。
郭景孝出于郭家的立场,自然也不愿意看笑话。他说是请了刘宇来和解,那是半点都不假。
在他的观察下,刘宇的打算却无一丝外露,只是“嗯”了两下附和。对面的秦茉又一次看来,见刘宇依然和人交头接耳,半点也没有理自己的打算,心中越发失落,表现也越发放纵,罗衣半挽,莲藕般的玉臂把他席的大贾们都吸引住了。他们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不觉得窝在几个清贵身边的这女人会是皇室别枝,岂有不远抛灼热目光的道理。
一个带了四女服侍的胖子滚肉一样堆在席位,用手掏着美人柔胸,发出萎靡的大笑,引去刘宇的目光。
他淡淡地看着,猜测这是谁,回头低声问郭景孝,最后,两人暧昧一呻,谈论歌舞场里的美女。
对面的秦茉又恨恨地喝了别人一杯叵测酒,脸颊娇红沁潮。
一个贵族男子实在忍不住自己内心中的冲动,利用娴熟的手法,大胆地用手抚了她的掌背,肉麻麻地捏着柔腔说话。碰巧刘海瞟了一眼过去,秦茉看他嘴角动动,眼睛便凝滞不动,心里一阵痛快。她飞眉卷目,拿出最不屑,最高贵的眼神扔过去,然后妩媚若春,亲昵地向那抚摩她的人贴近。
那忘形的男人一缕烟魂出窍,自觉她被自己撩拨出了春心,是一亲芳泽的时候,便搂她入怀,举着一杯水酒往玉颊上递贴。
秦茉还没等酒来,就低目看往肩上伸来的手背,脸色一下变了。
她突然作色,回身一巴掌打在那人脸上,指着半樽酒,怒声说:“喝下去!”
清脆一响,声音由近及远,把远处的声乐歌舞惊停。
整场的目光火辣辣地射去,带足嘲弄的笑声。负责主场的黄家子弟端着身子就奔,到了又不知如何是好。
挨巴掌的男人是黄门郎官刘耀,眉目俊秀,约莫三十来岁,也是有脸面的人,这会吃花碰了刺,整脸带脖子都红彤如火。
话又说回了来,这门下省郎官,名义上就是皇帝的奴才,这奴才轻佻到这种程度,却是不知死活。比黄文骢高上一辈的黄林秀得到知会,连忙赶过来,低声询问一旁的子侄儿几句,虽自觉是搅场,却被对方的贵妇风范镇住,敢怒不敢言,只好赶过去劝:“夫人息怒!小人代劳,小人代劳!”
秦茉怒目微嗔,停住不语,只是大口地喘气,怎么也无息事的样子。
正是难解难断的时刻,一名鲜衣贵族带了数名武士走来。有人高唱:“宁国公到!”
这名头甚是响亮,不少人都转了眼神,用了排场的礼仪跪接。
主席上的人也都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表示恭迎。
整场也就刘宇,刘启和对面的秦茉无动于衷。
刘宇不但自己没有恭敬的意思,干脆也按住郭景孝。郭景孝看看叔侄二人,一个倨傲不群,坦然冷看,一个拣了个大的果子一个一口试什么好吃,算是对两人毛然叹服:不管宁国公地位怎样,人怎样,听说过没听说过,这么多人迎逢,两人却丝毫不圆滑一番,骨子里的不逊暴露无二。
左不虚年龄和刘宇相若,高鼻方面,一团紫气,自有让男儿折服、女人趋身的丰姿和气概。他看场面中有不快蔓延,只扫了一眼就发现秦茉,但看位置就明白众人对她的身份不清楚,便不揭破,大步走过去说:“茉儿这是怎么了?与我一席怎么样?”说完,他停在秦茉那一席,在旁人都让开中翘进去扶,优雅俯身,不避男女之嫌,轻柔地诉说:“好多日子没有见到,总让人心底思念,什么也不去管,好吗?”
“我就让这个奴人咽下去,他不是就想让我多喝吗?”秦茉眼红红地指住刘耀,大声地说。
左充在她耳边低低密语,回身挽袖,执樽慢扬,并向仍然不平的刘郎官一笑,“嗯”了一下,说:“那!我来代劳?”
刘海自这风波起就在看秦茉,并不是无动于衷。他突然站起来,带着身后的武士大步走到对面,一把夺过酒樽,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