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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处灯火早已全息,一色的房舍让人迷糊,他半点摸不准秦汾所在,一阵盲目,干脆停下来,坐到一处廊下。
突然,有敲更人和巡夜人移动过来的声响,还隐隐伴以狗叫。
刘启连忙躲在一处廊柱内侧,暗中叫苦。他突然条件反射一样发癫,跳到最近的屋门边又敲又推,口里大叫:“快!快起来,看押的凶犯跑了!”
他很快再换一间屋子,接连敲击,说同样的话,最后,碰到跑过来的巡丁,吆喝道:“西面的凶犯跑了,快追!”
一个走在前面的男人拉条难以约束的大狗,急切大嚷:“哪?!带我去看看。”
刘启向西一指,胡乱一报,又说:“这是小姐让看押的,我得去小姐那!谁给我一起去!”
敲更得老头不知他不认识路,自告奋勇地走到前头,一路小跑。
刘启又动念头,赶上去拉住他,扯下梆子说:“这家伙厉害,是个杀人放火,穷凶极恶的家伙,可别让他钻到房子里面害人。”解释到这,他已经敲在梆子上,伴着“咣”一声,大喊:“赶快起床,小心悍贼!”沿途屋子渐亮,刘启一回头,跟打更的老头说:“他说不定要去找伙伴,阿——大爷,知不知道新来的两个小子住哪?!”
“我咋知道哪啥小子住哪?”老头跑得直呼歇,还跟从大叫“小心悍贼”。他一搭话就泻了气,便停下来使劲喘气。
刘启用胳膊搭着更夫的肩膀,只要老头不老老实实地回答自己的提问就用强。
他侧耳听听四处越来越嘈杂的人声,晃过几个往西边赶去的人,略一迟疑又问:“就是太爷昨天接回家的,你也不知道住哪吗?”
老头毫无防备,边走边说:“我怎么会知道?!还是赶快通知小姐呀!”
说完,再一次小跑赶路。
刘启忍不住紧收了一下胳膊,勒得老头直翻白眼。老头再一看刘启,相貌生疏,凶相毕露,猛地一惊,一沉腰肢,搭到刘启的胯下一挣,没挣脱,慌忙道:“你想干什么?我一大把年纪了,还怕你威胁不能?!”
刘启正要硬起心肠,把他打昏过去,注意到迎头的方向来了五六个人。一人插着腰刀在前,两人扛着镔铁棍子在后,中间簇拥了两人,一个是樊英花,一个是没见过的高大男人,他搂着老头回身躲避已经来不及,便丢下这个欺负了一阵的俘虏,脚底抹油,撒腿而逃。最前面拿刀子的男人追了两下又回来站住,站在被扔下的更夫老头旁边。
当中的男人脾气暴躁,一步上前,扯住老更夫的衣裳,问道:“怎么回事?刚才跑掉的是谁?!”
老更夫连忙摇头,说:“我没在意呀,一回神才发现,那个少年娃子不是咱家的人!”
汉子怒目一瞪,吼道:“你不认识?!村里还有你不认识的人?不认识你怎么和他走在一起?!”
老更夫着急:“我这不是一慌……没有细看,再说,这几天咱们家的客多。就刚才再一看,才觉着不对。”
樊英花拔掉男人的手,不快地说:“哥,你能不能分清主次?这些天在外面怎么替父亲做事,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说完,她便问更夫:“他挟持了你?”
“是!小姐!”老更夫对樊英花却不敢怠慢,连忙拣了她的问题回答。
“他挟持你干什么?还有,西边怎么回事?”樊英花问。
老更夫半句不漏,一一尽力答来。
听了大半,樊英花就作出了判断。
“我知道了!这该死的小贼!不要往西走啦,跟着我。”樊英花跺了下脚,吐了“走”字,转身就走。
“不管她,去西边!”她身边那大汉却吼道。
他是樊英花的哥哥李玉,家中嫡子,对妹妹的胡乱指挥发怒。
不管他再怎么怒,男人们并不听他的,仅歉意地点头几下,就连忙跟上樊英花。
大汉被晾了一下。他在众人抛下自己走后有些怅然,西走两步后又想向东,最后还是站在原地,恨恨地说:“她还是个女人吗,什么都掺合,什么都做主,不嫁出去,家无宁日!”
※※※
这一阵子,刘启连躲带逃,已到了东面的宅子。
宅地到了这里上到一处平缓的三角坡,山坡呈现斜形,延到西北便是庄后山峰,而往南,则可望到打石场和一座半废的门楼。
为了防泥水,其上种了多种小叶灌木和树木,并开出沟道。
一接近这复杂的地形,刘启就像足一只瘸腿的入山老狼,他在干灌木棵下下脚,时而纵身一跃,时而因雪下的石头摔倒。
风涛卷松,发出巨大的哗啦声,掩盖住他又轻又快的步子响。
行了好一阵,最终看坡上几座翘翘的木楼半身幽暗地矗立着,他再不敢轻易上前,躲在一座石头下就地休息一阵。
背后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大,鸡叫,狗吠和梆子响混着风吼,遥遥可以听到几处喊声,都是“见面报名”之类的通告。
太爷家大乱,正是刘启想要的。他探了几下头,紧紧抿着的嘴角勾出一丝微笑,心想:自己只胡搅了几下,就乱成这样,看来他们想谋反,心虚呀。突然,他又警惕起来,这儿也有了脚步声和火光,是五六个人把了路口,四处打着灯耀。
扫过雪的路面冻住了,并不能留下清晰的脚印,要找也只能探一探路边。
刘启根本不是从这一片进雪地的,路边也没留脚印,他的藏身之地和路之间隔了条石沟,所以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安全,只等几个人们敷衍几下就离开。
他等了半天,也不见他们走过,这才暗暗后悔,恨自己因犹豫不决被人堵在这一片。天气除了奇地冷,石头暗处虽然避了风,照样手麻脚疼。看来这太爷家还是有头脑清晰的人,他缩成一团,伸出头,看两个人跨过了沟,提着灯笼,来到近处看雪地,不自觉地往腰间摸去,摸了一下便苦笑,才记得刀子早被取下。
那两个人并没有深入太多,最终还是不耐烦地离开。
刘启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连忙舒展了一下身子,哈手跺脚。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被风吹来,有人在远处喊道:“刘启!”
他分辨出这是小许子的声音,几乎当成耳误。可声音渐渐清晰,再不可能听错。
他怎么会找我?难道是乘乱逃出来了,要我带她和陛下走?
不对。是诱饵。
刘启又惊又急,怕不答应会让秦汾擦身而过,答应让人发现,不由暗骂小许子这个傻瓜不是一般的笨,明知自己是诱饵,也甘心!
声音越来越近了,没有火光,只有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进入眼底。
刘启想想自己的目的,几乎要冲出去,大声喊:“我在这里!”但出于理智,他还是憋着要出口的话,在风涛的掩盖中慢慢地接近,停留在一棵松树下。小许子打着呵欠,不耐烦地喊叫,见无人答应,便给身边的人说:“他早跑啦。又冷又困,谁会躲在这里一动不动?!你非要捉到他干什么?他就是逃跑也非冻死饿死,还不怕他自己回来?”
随即,旁边现出樊英花的声音:“饿死哪有亲手杀死的好?!万一他逃出去呢。定会坏掉皇帝的大事。”
小许子这就说:“那你们怎么不一见他就杀了他?还给他跑了呢。”
刘启听得清楚,整个被打入冰窖一样,浑身麻木,血流不畅,他心中酸痛地想:我冒着生命危险救你们,你们却一受胁迫就要和别人勾结,反希望我一命呜呼。想到这里,他腾起一阵怨恨,立刻就想独自逃脱,但悄声摸挪几步,还是停住。
“还是饶了他吧。他侍驾至今,还是有点功劳的。说不定什么时候,陛下又记起他的好,会怨你们杀了他!”过了好一阵子,小许子才又幽幽地说。
算你还有点良心,刘启心想。
他被人肯定了一下,心中的怨恨立刻荡然无存,不知不觉,连眼泪都要钻出眼眶。
樊英花也没有再吭声。
刘启收回怪怪的心思,不声不响地挪到沟里,埋在路边看。
路上有四个人影,而樊英花和小许子就在近处,腿都可见。他从雪里摸出一块石头,抛到对面去,响了一声。
“谁?”樊英花和两个男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接着是他们的踏雪声和小许子的劝降声。
刘启候机而出,逮过滞后的小许子,“嘘”了一声缩回去。
跑不多远的樊英花立刻发现了草木的晃动,折回身子,冲他喊:“我看你往哪跑!这次抓住你,非打断你的逃跑腿。”
小许子开始尖叫。
刘启干脆不理她,扛了她沿坡子走向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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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英花紧追不舍,在后面大声威胁。
这里有树木和灌木掩护,樊英花眼睁睁地看他的身影晃了几下,就看不太清了,只好停住。但她又不甘心任这个把她家闹成一团糟的小子逃脱,等上后面,打着马灯,沿着脚印追踪。
辨认着追慢,这一会儿功夫,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樊英花开始佩服这小贼,竟然能在他不熟悉的地方快速脱身。
天快亮的时候,刘启已经卷了小许子到后面的山上。
他找到自己和唐凯藏羊的地方,拔了雪,找出自己埋在这里的小刀,别到靴里,并摸到包裹严实的马灯,刚刚点亮,就看见到装着干粮的竹筒,一想,想到唐凯,知道他白天来过,不由露出会心的微笑。
小许子自被他抢上山后就坐在一块背风的石头下,脸色难看到极点,“嘤咛”哽咽,惹得刘启毛毛的。
刘启看着干粮,觉得有些饿时,注意到她,为只想救出秦汾,而不考虑救她内疚,便提着灯,带着干粮过去,蹲在她身边说:“吃点东西吧。”
“你要干什么?!”小许子一抹眼泪,猛地盯住刘启,坚定地说,“不管你对我多好,我也不会谢你!”
刘启一愣,抓了块干粮咬,给她抢白说:“我又没让你谢我。快画一画把你们住哪,我赶过去救出陛下,一起逃走。”
“让陛下跟你到哪去?!形势又变了,谁都不可信。樊尚长老爷说了,他愿以贡献出几个山场,土地,拿出许多金银,粮食做军费,号召山下几县的官长,豪杰,晓以大义。供陛下章潜此地,招募勇士。”小许子说,“你让陛下去哪?!陛下又能去哪?!”
“这是小孩子一样的想法,你们怎想得出来?!”刘启大吃一惊,连忙问道,“既然谁都不可信,你们为什么要信他?他樊尚长老爷子为什么啥都舍得?!那也是别有所图!你们拉了几杆子人,被人胁迫做了土匪,还能杀回长月不成?!”他嚷出自己的主张道:“朝廷总会有有意愿获得拥立之功的大臣……只要不被叛军掳走,回到长月,他们就会站在陛下这边。一旦远离朝廷,从贼招讨,天下必乱。”
“陛下有陛下的打算,还用你教?!”小许子小心翼翼地捏了块干粮,带着讽刺说,“你得罪了樊小姐,陛下有求于他们,也难以包庇你。走了也好!”
“你把你们住在哪告诉我,我去见陛下。”刘启请求说。
小许子不说。
刘启只得反复请求。
言辞刚一厉害,小许子就变了面色。
她狞色直看刘启,大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刘启想不到她处在此时玩个性,顿时头大,问:“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们几个从林承一起逃出来,都是你们害我,我可有害你们?”
小许子没有吭声,扭过头嚼干粮,好一会才凄楚地说:“你别去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陛下更不会听你的。”
她又说了一大串的话,后面开始吐字不清。
刘启想抡起拳头威胁,可看她目光呆滞地坐在那里胡言乱语,也硬不起心肠。他用脚驱平一片地方,放下马灯,什么也不想,坐在地下,只管吃干粮。小许子早已经冻得发抖,也堆在石头底下,除了偶尔抬头看刘启几眼外,就是缩成更小的一团。
过了一会,刘启吃完东西,把手伸在小许子面前。小许子抬头看看他,眼中闪过一阵迷茫,可还是伸出自己的纤掌,任他把自己拉起来。她站得很僵硬,也不跺一跺生疼的脚,只是低头喃语,说:“要是你非要带我走,我也没办法。”
刘启心里怪怪的,提着灯笼,扯着她往回走。
小许子东一脚,西一脚地走着,直到天肚已经吐色,也没走出多远,她清醒了许多,连忙问刘启:“你怎么又往村子里走?!”
“你不是要回去嘛?!”刘启没好气地说,“我虽然年龄还不大,却有志向,不会弃主逃生做奸臣。”
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