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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子义闻言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也罢也罢,这怕也是天意啊。”
兰子义说话时疲惫不堪的桃逐鹿正在着手卸掉自己的头盔,他看上去动作僵硬,两个肩膀就像锈住了一样,兰子义几乎都能听见从里面传出来的咯吱咯吱声。
虽然头盔的重量只占了铠甲重量的一小部分,但对桃逐鹿卸甲这个动作的象征意义远大于他的实际意义,桃逐鹿身上的铠甲虽然仍在,他心中的铠甲这已经随着头盔一起被摘掉了。轻松许多的桃逐鹿心情也好了不少,他想起来了什么事情,赶紧对兰子义说道:
“不过也不全是坏消息,还是有好消息给少爷带回来的。”
兰子义听闻此言锁紧的眉头立马松动开来,他赶紧问道:
“二哥有什么好消息?”
桃逐鹿道:
“我在追击中见到妖贼发现妖贼似乎。。。。。。有火拼的迹象?”
这时候辑虎营将士们已经陆陆续续的骑马返回来,将士们对兰子义纷纷行礼,兰子义也一一向战士们报以敬意。
兰子义对桃逐鹿所说的内容非常感兴趣,但他并没有继续向刚才那样追问,反倒是变得矜持了起来。在将将士们招待的差不多之后,兰子义一瘸一拐的走向自己的战马那边,桃逐鹿见状赶紧一步跨上将兰子义搀扶起来。兰子义此时才小声问桃逐鹿道:
“二哥砍出了什么迹象呢?”
桃逐虎扶着兰子义边走边说道:
“我亲自带队追击雷有德,半路见到那些普通妖贼居然和雷有德抢起路来,雷有德全靠手下精锐开路才将路冲开,要不是他的马快现在我就已经活捉他来见少爷了。”
说话间兰子义已经走到马前,在桃逐鹿的帮助下兰子义踩蹬上马,接着桃逐鹿自己也回去乘马,等到两人重新并骥而行时,兰子义问道:
“妖贼本就是乌合之众,胜则争功,败则诿过,我等官军在兵败时还内讧呢,更何况妖贼?这说不定只是个别情况,二哥凭什么认为妖贼就火拼了呢?”
桃逐鹿道:
“少爷所想我也不是没有考虑,只凭这一点我当然不敢断言,我是结合其他几路弟兄们带回来的消息才做出判断的。”
兰子义问道:
“其他几路弟兄的消息?”
桃逐鹿点点头道:
“正是。分出去的其他几路弟兄回来后也说他们见到了类似的情况,妖贼逃兵已经不往一处跑,几路妖贼各自抱团,互相夺路,再也算不上是一股军了。有将士还带回消息来说,妖贼当中多有咒骂雷有德的人,还有许多人骂雷有德背叛天王,活该被生吞活剥。”
听闻此言兰子义久违的,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妖贼分崩这件事情虽然来得突然但也并非出人意料。
就在此时,在兰子义与桃逐鹿前进的方向上迎面传来两骑马蹄声。虽然现在战场上全是官军,但声音传来的第一时间,桃逐鹿还是立刻警觉起来,马刀在手准备护卫兰子义。
兰子义倒是并不担心来人,在还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前面黑暗中两骑轮廓的时候兰子义便扬言问道:
“来的可是仇家两位先生?”
兰子义话音摞时仇孝直与仇文若父子两人已经催马来到兰子义面前停下,父子两人在马上对兰子义作揖,然后同时说道:
“军务繁忙,小人见卫侯见得迟了。”
兰子义在马上向仇家父子作揖还礼,同时说道:
“二位先生言重了。”
接着兰子义问道:
“若说起军务,两位先生一直都在后方,并未参加一线血战,有什么事情忙住了呢?”
仇文若答道:
“卫侯只说中了开头,我与父亲虽然不亲自上阵搏杀,但我们却是军中少有的文吏,前线战事结束我父子二人就得忙着清点战场了。刚刚赶在日落之前把战场上的己方伤员给全部点了出来,我方将士的尸体也点了个大概,剩下进一步的行动只能等朝廷调拨人手来干了。”
接着兰子义便与仇家父子交换了一下各自掌握的信息,四骑以兰、桃两人在前,仇家父子在后,成田字型向前徐行。
待到将各自信息都了解的差不多后,仇孝直出言调侃桃逐鹿道:
“我刚才来时见二郎横刀立马,难道还怕我父子谋害卫侯不成?”
桃逐鹿虽被调侃,但他并没有随仇孝直一起戏谑,他一丝不苟的说道:
“兵荒马乱的我自然要以少爷安危为己任,若是刚才冒犯了先生,逐鹿再次便向先生陪个不是。”
兰子义望着抱拳作揖的桃逐鹿笑道:
“二哥这是何必呢?孝直先生只是开玩笑而已,二哥你这样可就见外了。”
这是仇文若说道:
“据刚才二郎所言,雷有德丧失对手下人的控制应当不假。妖贼起事靠的是天王的邪教,雷有德下克上杀了天王,他要想稳住贼心只能靠军功,现在雷有德兵败京城下,有此下场也是必然。其实雷有德能带着妖贼撑到现在已经很难得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下一站()
兰子义坐在马上闻言摸了摸下巴,他点头道:
“文若先生所说不错,雷有德的地位是军功堆出来的,在他费了天王之后他就只能通过胜利来稳固军心,一旦战败他便会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接着兰子义回头向仇家父子二人抱拳道:
“说道这里子义得要好好向两位先生作个揖,先生在寿春城中就已经料到雷有德的下场,真可谓是料事如神啊。”
仇文若见状对兰子义抱拳回礼道:
“卫侯过奖了,我与家父只是做些份内的事情罢了。”
仇孝直见到兰子义作揖倒是没有着急回礼,他捏着自己下巴上那一小撮胡子似笑非笑的说道:
“见几知危,只要梳理清楚过去,把握住现在,想要看清未来并不难,并非我父子二人算计到雷有德的下场,实在是情势如此,天意使然,我父子二人只是把这趋势说出来了而已。所以卫侯不必这么客气。
只是看到现在满地的尸体,在下心中很是悲哀。“
兰子义听闻此言略微皱眉,不过他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把身子转回去淡淡的问道:
“孝直先生为何心生悲哀?”
仇孝直道:
“因为任我父子才智通神,洞见未来,还是无法阻止这遍地的尸体。把握住天下大势又怎样?察觉到天命所归又如何?我也就只能做个过客罢了。”
仇孝直这一番感慨勾出了兰子义心中无限的感慨,若说仇孝直只是个看客的话,他兰子义则是参与了全过程的亲历者,在这期间兰子义或因为自己,或因为别人,但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因为德王,反正兰子义并没能凭借自己的一身本事救下人来,他只是勉强抱住了自己的命而已,在他身后是一条铺满了将士们尸体的血路。这其中的无力感、挫败感,乃至无奈才是真正令人失望透顶以至于绝望。
在仇孝直感慨完后兰子义便唏嘘不已,四周将士人影攒动,或骑行或不行,黑暗之中看不清他们的身影,但隐约间似乎能够看到一些早已殒没沙场的老兵,一时间已难分清这里究竟是回京的大道还是黄泉路。
桃逐鹿似乎并不关心周围的情况,他面无表情的扫视着周围的人影,是不是还冲着黑暗中的人影点头示意,但仇家父子看的清楚,桃逐鹿的手一直摁在刀把上没有松。
兰子义叹咏许久之后终于停下了声音,他骑在马上低垂着头默默的随着马儿前行,也不管周围行走的到底是人是鬼,又沉默了许久之后兰子义才艰难的开口说道:
“孝直先生这是合言?你是幕僚,把自己的谋划说出来便是尽责,是否听取是我这个领兵的将领的事情,先生又何必悲哀?
真正应当心痛的是我,子义无能,害得众多将士白白殒命沙场,子义有愧啊!”
说着兰子义仰面朝天又是一声长啸,两行热泪顺着眼角随声落下。
说来也奇怪,在兰子义长啸过后,笼罩在众人周围的那片黑影便消失不见,月夜战场再次回到他们身边,随行的也只剩下刚刚赶回来的辑虎营战士。
仇家父子暗自里长出了一口气,仇文若更是明显不满的看了自己父亲一眼。仇孝直此时已经一声冷汗,他可没想到自己会活见鬼,听见兰子义自责后立即答道:
“卫侯不要过于自责,朝中大势如此,并非卫侯一人可以改变。这一仗能够打赢卫侯已经出了十二分力,卫侯是有资格面对那些九泉之下的将士们的。”
仇文若不愿让话题继续在这个路数上进行下去,于是也插话道:
“说道朝廷大势,刚才我等带人打扫战场时见到张偃武与鱼公公先后气冲冲的策马而去,卫侯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兰子义情到真出,整个人都还沉浸在悲痛中,闻言他用袖子擦擦眼泪,却没法立刻答话,过了好一会兰子义才能开口,他把之前遇见张偃武与鱼公公的事情说了一遍,等到说完时兰子义狠狠的吹了马鞍一拳,惊得马都跳了起来,兰子义说道:
“都怪公公见死不救,东军将士死了这么多,我真是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他与东军有什么仇?”
兰子义这话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桃逐鹿听到这话赶忙警觉的查看四周,还好没有人注意这边,不过若是有人有心留意这边谈话,而桃逐鹿又没有看出来的话,那就只能是鱼公公的安插在营中的台城卫了,正要撞上这种事情只能自认倒霉。
仇孝直与仇文若父子两人闻言互相换了个眼神,两人都明白兰子义说出这话是因为他还没从自己的情绪当中走出来,此事虽然可以理解但绝不能放纵发展下去。
仇文若先看口说道:
“卫侯,公公乃是长辈,哪怕做得事情不合常理,卫侯也不应当出言不逊。“
兰子义闻言道:
“可是……“
话未说完仇孝直便打断兰子义道:
“卫侯可知公公为何见死不救?“
兰子义听到这个问题心中一震,虽然他的心还笼罩在自责中,但他敏锐的嗅觉已经让他察觉到这个问题并不简单。
兰子义侧过身回头看向仇孝直,他眼中的痛苦正在退散,他问仇孝直道:
“孝直先生有话请讲,子义愿意洗耳恭听。“
仇孝直闻言闭上眼略微点头,然后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卫侯容我再卖个关子,敢问卫侯我大正四方镇军是从何处来的?“
兰子义道:
“若论镇军起源,那是在大正立朝时为太祖四方征伐的各路军队,在天下太平之后,太祖便按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把这些军队变成了四方镇军,我家祖上就是从北边草原上归顺大正的部落民。可是这与鱼公公见死不救有何关系?“
仇孝直闻言笑了笑,道:
“卫侯既然知道镇军起源那就应当理解镇军的作用……“
兰子义闻言抢先说道:
“镇军的作用自然是捍御四方了,当年太祖皇帝就是这么安排的。“
说道这里兰子义愣住了,他隐隐约约的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线索。
仇孝直望着兰子义笑道:
“前朝昏虐,鼎出宫闱。当时群雄逐鹿天下,我太祖皇帝只是其中一只,最终剪灭四方,定鼎天下时,大正已经收了诸多降兵,还有许多在外带兵的公侯颇有尾大不掉之势。太祖是不放心这些军队的。“
仇文若闻言接着说道:
“当时四面都有外患,太祖那时的禁军还没有现在的禁军这么大规模,而且刚打下天下来便要裁撤藩镇,怎么看都有卸磨杀驴的意思在里面,所以太祖皇帝才设立了四方镇军。“
兰子义皱着眉头说道:
“所以镇军的存在就是为了抵御四面的外患,外患一除,镇军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南军是帅先被裁撤掉的,因为岭南出了海没有任何敌人。“
仇孝直点点头,继续说道:
“朝廷一直都在裁撤藩镇,这个卫侯自然清楚,但裁撤藩镇总得要借口,藩镇兵又多在边疆立功,无缘无故裁撤掉的话难以服众。所以朝廷需要借口。“
兰子义闻言抬头空洞的望着仇孝直,他说道:
“所以妖贼便是一个借口。“
仇孝直答道:
“海贼已经被东镇兵剿干净了,东边再无外患。对东镇兵而言,京城下的妖贼是必须要打赢的,但更好的是东军与妖贼两败俱伤,现在的结果对朝廷,对皇上而言可谓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仇文若闻言叹了一口气也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