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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若先生请讲。“
仇文若道:
“今日带头打我父子那人,卫侯是将他打死了?“
兰子义闻言胃里顿时犯苦,他道:
“没死,怎么可能打死人。“
仇文若追问道:
“卫侯亲眼见他没死?“
这次兰子义想了想,他道:
“我哥哥们下手都有分寸,那人断胳膊断腿是肯定的,但打死是不会的……“
说道最后兰子义声音已经降低,他把最后那个“吧“字喊在嘴里吞下,他的心里其实也不踏实。
仇文若闻言把脸朝向床顶,他想要深呼吸,却忘了自己呼吸不得,一下子疼得头上直冒汗。兰子义赶忙放下饭碗想要安抚仇文若,可疼在人身上,别人安抚又有什么用?
这时坐在一旁的仇孝直开口说道:
“无论那人有没有被死,卫侯今日动手都已经给人落下口实。“
兰子义叹了口气说道:
“难道说我见两位先生挨打就该袖手旁观么?“
仇孝直摇头道:
“卫侯已经上前阻止,这就已经足够,现在卫侯动手把人打了,我和我儿的这顿打只能算是白挨。“
兰子义听到这话又长叹了一口气,脸色也变得难看,他再次端起碗来一勺一勺的给仇文若喂饭,这次他不再说话。
仇文若静静地张口吃饭,一直到兰子义将饭喂完他都一言不发。因为所有人都不再说话,所以整间屋都静悄悄,气氛越来越僵硬。兰子义并不打算冷脸收场,他在喂完饭后放下碗,问月儿要了手帕去给仇文若擦嘴,仇文若则在半道将手帕接过,仇文若道:
“这事情我还能自己做,不劳卫侯费心。“
兰子义笑道:
“我还以为先生你不打算在说话了呢。“
仇文若则道:
“我与父亲说得话惹了卫侯不开心,我们又有什么必要继续说。“
兰子义笑了笑,没有作答。而仇孝直则继续说道:
“卫侯,季家乃余杭豪族,家大业大,官府连从台城卫手上夺人的事情都肯替他们干,卫侯想要在这里打开局面只怕不容易。”
兰子义苦着脸说道:
“观今日之事我亦有同感,两位先生有什么办法吗?“
仇文若道:
“卫侯今天已经打草惊蛇,以后季知年只会更加小心,卫侯再想出手谈何容易。季家豪强,一定会出手算计卫侯的,胜可待而不可为,我劝卫侯做好准备,不要季知年没抓到还在余杭碰一鼻子灰。”
兰子义听着仇文若的话,想着今日台城卫的所作所为。兰子义在余杭能够依靠的力量只有台城卫,但兰子义到底不是台城卫的正职军官,他只能靠自己和鱼公公的关系间接影响本地卫军,无法直接调动他们,真要是派这些台城卫直接对抗本地势力,只怕他们也不会去干。仇文若说得不错,兰子义确实需要巩固自身实力。
兰子义问道:
“文若先生以为季家会怎么算计我呢?”
仇文若道:
“今日卫侯打人,明天便会有人抬着他来这里堵门,官府不会直接办这事,但他们肯定不会干涉此事,台城卫会不会出面替卫侯清场并不好说,我劝卫侯想法和那个百户拉拉关系。”
兰子义道:
“此事好办,我拿出千两银子来送与王百户,权当见面礼。“
仇文若闻言摇头道:
“见面礼自然应当见面给,现在一天都过去了,在送礼哪里去找借口?“
仇孝直也道:
“无故赏银只会让人起疑心,今日之事卫侯难免会与百户有摩擦,结果白天事情刚完,晚上卫侯便送过去一千两银子,这让百户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卫侯是想要搞他所以故意卑辞厚币迷惑他?“
兰子义摸着下巴答道:
“有道理,的确是我想得简单了。“
仇文若说道:
“其实卫侯完全不必犯难,事情很好办,卫侯只需向公公修书一封,报上今天事情,同时替百户说上一句,谋个升职,百户自然高兴。不过卫侯可得记得,须在信中写件不痛不痒的小事数落百户一顿。“
兰子义道:
“修书方便,可有两个问题。第一,就算我给公公写信,公公也不见得给百户升官,我替百户说好话的消息怎么传到百户耳中?第二,我写信是要夸耀百户,找借口数落他又是为何?“
仇孝直笑着点点头,他看了兰子义背后的月山间一眼,然后开口
第六百六十章 愧疚()
仇孝直道:
“据我所知台城卫内部本就有将各地情况集中汇报京城的制度,今日之事卫侯不说百户也要说。只是卫侯乃公公爱将,卫侯开口话便能直接到公公耳里,既然百户今天参与了所有事情,那卫侯让他‘核实’一下事情经过也说的过去,顺便让他帮忙送信去京城,这样也能替卫侯省下不少事。“
兰子义闻言点头,而仇文若则接着说道:
“今日台城卫并不是很配合卫侯,卫侯和三位郎君都对此都有微词,这一点百户不可能不知。将功使过乃用人之道,卫侯挑出些无伤大雅的事情抱怨几句,只要不伤及百户利益,便能打消百户疑虑,让他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同时卫侯向公公举荐百户,百户就会对卫侯心怀感激,未来自会主动为卫侯所用。再说卫侯你写的信都交给他看了,他若真是听不得坏话由他改了就是,那又何妨。“
听完仇文若这番话,兰子义更是点头不已,他摸着下巴说道:
“有道理,有道理!两位先生想的真是周全!”
仇孝直道:
“我父子只是为卫侯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卫侯无需谢我,待会还得劳请月儿姑娘为卫侯送信,此事非月儿姑娘去做不可。“
月山间微微欠身道万福,她笑盈盈的说道:
“先生无需多言,婢子自然明白,待会伺候侯爷睡下,婢子便换身衣服去台城卫衙门。”
兰子义对月山间点点头,然后他又问道:
“那我拉紧和王百户的关系便能保我万无一失了?“
仇文若摇头道:
“说到底王百户也是在府县混饭吃的人,如果不是抓谋反一类的重罪,府县的人是绝对不会和地方豪强彻底撕破脸的。若无公公直接下令,百户至多能保卫侯安全,再则能为卫侯提供情报,至于主动出击,还是指望不上他。”
仇孝直道:
“时间有限,卫侯不能光等不作为,季家力量大到能通余杭府,季知年逃出去只是个时间问题,卫侯还是得想些方法主动出击才行。“
兰子义道:
“鱼公公还派了京城千户带人来帮我,只要我能在京城援军赶来之前将季知年困住就行。”
仇孝直闻言咂舌,他道:
“有援军固然是好事,只是到底是他来帮卫侯还是卫侯来帮他?那千户会不会和今天百户一样磨洋工,亦或是他有意想与卫侯争功,这些可都不好说。”
见兰子义陷入沉思,仇孝直进一步进言道:
“依我之见卫侯应当动用自己的力量,或问百户,或问马场,看看季家在本地的仇家是谁,谁和季家有过节,卫侯可是试着拉拢一下这些人马。我并不了解余杭的具体情况,只为卫侯给出一条思路,还请卫侯斟酌。”
兰子义道:
“先生所说,句句良言,子义很受用。”
仇文若这时补充道:
“季家出手,不可能只拿衙役一件事来找茬,季家必然动用他在余杭的其他势力一起动手绞杀卫侯,卫侯可要小心。而且,京城科举的消息估计快要传到余杭来了。”
兰子义听到这话不解的问道:
“科举?那还会碍我的事?”
仇文若道:
“卫侯可别忘了,今次恩科是谁在买功名,又是谁把舞弊案给揪了出来。”
仇文若这么一提,兰子义立刻反应过来。章鸣岳不会让科举舞弊的事情继续发酵,他会壮士断腕把花钱买功名的人全部剔除掉。兰子义搅黄了东南广大富商子弟买功名入仕的好事,而他又身处东南腹地,消息传到这边,余杭城里的士子说不定会把他生吞活剥。
想到这里兰子义愁眉不展,他随口说道:
“先生病重,急需养伤,子义不便太过打扰。”
说罢兰子义便自顾自的站起来,朝外走去。仇孝直起身作揖算是送别,他知需要留给兰子义思考时间,故而没有继续进言。
月山间随在兰子义身后陪他回房,伺候兰子义睡下后月山间便换了衣服前往台城卫衙门。兰子义一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又回想起了下午发生的事情,他看到自己正在对地上的人拳打交替,面目狰狞,而地上的那个衙役则苦苦哀求兰子义住手。
衙役呼救的声音越来越笑,兰子义狰狞的面孔越来越恐怖,站在一旁的兰子义则看的心惊胆战,他伸手想去制止自己打人,可刚抬起前臂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打人者的位置,而他手上拎着的正是那个衙役。
诧异之余兰子义拨开衙役头发想要检查他的伤势,可拨开衙役额头后兰子义才发现手中拎着的居然是自己的人头,兰子义在放眼望去,周围哪里还有余杭城,四目所极只有无尽的尸骨,兰子义又回到了寿春城外。
一声尖叫后兰子义从床上翻身做起,他满头大汗,西喘吁吁,过了好长时间才分清现实与梦境。
月山间在兰子义还在梦中挣扎时便已醒来,但直到兰子义平抚呼吸之后她才下床掌灯。月山间举着灯台慢慢走向兰子义,窗外街道已然宁静,屋中只剩下月儿的赤足踩在地板上的沙沙声。
走到床前月山间正要开口,不想兰子义却张臂将她保住,同时兰子义将头埋在她胸前,只是太息,不发一语。
月山间将灯放在一旁几上,等候片刻月山间笑道:
“卫侯是受了什么委屈,居然找自己的女人诉苦。”
兰子义没有动弹,他把脸埋在胸间说道:
“我梦见那些死去的将士们了,在寿春城下。”
月山间闻言也张开双臂抱住兰子义,她笑道:
“卫侯剿贼回来都不见做恶梦,今天居然做恶梦?怎么,白天打人把自己吓着了?”
兰子义笑着推开月间,他展臂向后撑住床,仰头看向窗外天空,兰子义自嘲道:
“是啊,为什么之前不做噩梦,今天却做恶梦。”
月山间为兰子义倒了一杯水,她端着水杯坐到兰子义旁边笑道:
“那是因为卫侯往日杀贼问心无愧,今日打人乃仗势欺人,心中有愧。”
兰子义闻言转头看向月山间,月儿的话让他想起了之前不知山上拜访极乐禅师的经理,当时禅师便曾告诉他,人需要接纳自己。
兰子义闭上眼笑了笑,他叹道:
“原来如此,我仗势欺人让我心怀愧疚,心怀愧疚又让我想起了我最后悔的事情。我不愿接受那个仗势欺人的自己,我不愿接纳自己的愧疚,故而我的愧疚化成了我梦中的累累尸骸,让我寝食难安。
我刚要拒绝我自己便遭受了此等梦魇,极了禅师诚不欺我。“
月儿听闻极乐的名字眼眸一亮,她道:
“卫侯居然见到了极乐?”
兰子义转身拥住月儿,两人缠绵悱恻之际兰子义说道:
“见过,当日好是聊了一番。”
第六百六十一章 抬死人()
半夜的惊醒让兰子义倍感疲惫,他想好好睡个懒觉,而且正好下半夜他也睡得踏实,可正当他在形散神散遨游云端之际,一道由远及近,生自四面八方的尖利噪音却把他狠狠的拍打到地上。
兰子义再次从睡梦中惊醒,他觉得自己心脏狂跳快要蹦出胸腔,这还没完,兰子义刚一睁眼桃逐兔便夺门而入,兰子义只觉头晕眼花,看桃逐兔都是三重影。
桃逐兔走到兰子义床前,他站在船外侧身朝向窗外,隔着流苏抱拳说道:
“少爷!出事了。”
桃逐兔话刚说罢船外便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
“我的儿啊!你死的好惨啊!”
兰子义听闻此言心脏骤停,他晕得再次躺回枕头上,接着长出一口气说道:
“那人居然死了?!”
兰子义躺在床上喘息许久,耳中回响的轰鸣声也逐渐退去,然后兰子义终于能听清楚楼下嘈杂的人声以及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号泣。
月儿抬手为兰子义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她道:
“卫侯可还好?”
兰子义轻轻把月儿的手放下,然后苦笑道:
“很好,非常好,哪里能不好?”
然后兰子义起身坐在床前,月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