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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华想起了之前给他当助理的日子，心神恍然，“好的，明早我过来，挑了衣服再一起过来。”
唐百川理所当然把露华的话理解成了我们关系更进一步的意思。他心里稍稍宽慰了些。这几天的走访依旧无趣而乏味，他的来历不明，谁都知道他不是那位小张亲生的，却谁也说不出个来处。他倒真希望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这场寻亲路似乎又走到了死胡同里，当事人不在，周围人又没有丝毫讯息。
第二天露华过来时，唐百川穿的齐整在酒店里等她，露华却是皱了皱眉，跑去翻了翻唐百川的行李箱，最后一脸我就知道你这样的表情扯着他出门了。
他们的第一站就是农贸市场对面的服装城。
唐百川从来没进过这种地方，各种衣服成堆地码在货摊上，来往的人挑挑拣拣，买的反而少。露华看他这幅模样笑了笑，扎进人堆里挑了一件黑色的t恤就开始跟老板杀价。唐百川就看着那件老板喊着全市不重样的两百块的t恤被杀到了20块，一时有些瞠目。
他想说什么，最后忍了忍，把话吞回去了。
那件黑色的t恤，真的不是他的风格。
他站在旁边第一次有了落荒而逃的想法，之后露华又挑了一条长裤出来，说好了价付完钱这才拉着唐百川出去。
“我们去哪儿？”唐百川表情有些木，想到刚才里面人山人海的模样，他有些缓不过神来。这种人山人海还跟城市商场里的人山人海有所不同，掺杂着吆喝声，争吵声，问价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乱。
露华回头看了看他，抿抿嘴，指了小县城中最高的那幢楼。
“去给你买衣服！”
这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唐百川有些不乐意了。露华先前买的男装竟不是他的？那是买给谁的？他眼神在衣服上绕来绕去，闷闷地跟在露华身后。
“这边是小地方，可能没什么你看的上眼的衣服，暂时就一下。”
唐百川没说话，他们进了最高的楼里，果然这边比那边安静了不少。
“男装店就这两家，你自己看看吧，过去那边不能穿正装，太正式了。”露华嘱咐好了就自己站在店子外面，一点进去的意思都没有。唐百川这下可真是郁闷了，露华不帮他，露华帮别人……他遂站在外面没动。
露华看他半晌没有动静，回头一副求饶的样子看着他。
“真的一件都不行吗？”那句话的潜在意思是，你非要在这个地方表现你的挑剔吗？
唐百川扶了扶额角，不在一个频道上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也不说话，牵着露华就进去了，指了指那边挂着的服装让露华去看。
“美女来帮男朋友挑衣服啊，我们家的男装可是苍水最好的了，你看这牌子穿出去是不是特有面子，就要给他好好打理一下，帅哥真帅啊！”
露华额角跳了跳，回头无奈地看了唐百川一眼。
老板再怎么自卖自夸估计都入不了这位唐先生的眼，浮夸的老板！当然，最后那一句是实话。
唐百川的重点却不是放在这上面，那句“男朋友”很得他的心，所以关于衣服的事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事实上，唐百川这一身的毛病大多是惯出来的，一直身处在那样的环境里，从未体会过下层的艰难和不易，挑选是出于习惯的考量，到最后就不自觉成了挑剔。
一身衣服换出来，露华笑了笑，唐百川显得年轻了几分。他鲜少挑战这种年轻活泼的样式，向来以沉稳示人，如今倒显出几分不同来。
露华上去给他整了整衣领，动作一气呵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出于职业习惯，还来去转了转帮他打量。说实话，唐百川这身材去做模特绰绰有余，正是那些小年轻眼中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型。
唐百川回过头来，用眼神问露华有什么问题，她似乎刚刚沉浸在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里呢，不然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露华正了正心神，收起心思。
“那边是山上，坐三轮到不了，摩托可以吗？”
唐百川又愣住了。果然是一重接一重的考验。
“嗯。”
得到了肯定答复，露华遂过去叫了两辆摩托车过来，还特别注意叫的车是那种外表干净的二手车。
露华跟两个司机谈好了价，跨上了一辆摩托，然后回头看唐百川示意他坐上去。
唐百川愣了愣，想起自己之前去马场骑马的模样，稳了稳心神也跨了上去。
这真是独特的体验。穷尽他前几十年的生活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这样，穿着从不知名牌子店里买来的所谓“高档货”，坐着半旧不新的摩托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被颠得死去活来。他心中并无怨言，只是对生命的可能性充满了感叹。
露华早料到了他的不习惯，到了大路尽头摩托车停下的时候，刚下来就看到唐百川下了车在旁边蹲着了。他可耻地晕车了。唐百川不想承认这一点。
露华也觉得意外，她猜到唐百川会不适应，所以上山的车选的是露天的摩托车，而非封闭的小客车。但她没猜到，到了这地步，唐百川的反应也远比她想的剧烈。
太久的养尊处优，怕是从来没想过这种经历吧。
讽刺的是，对于另外的一些人而言，这已经是一种幸福了。
她和钟洋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全凭双脚走上来，原因是没钱。
“你还好吗？”露华打发了司机走，走过去看了看唐百川。
蹲着的人摇摇头，过了一会儿自己站了起来。
“到了？”他问露华，但是显然这是句废话，大路到了尽头，极目处没有人烟。
露华看了看他脸上的表情，淡淡道：“还有三公里，你可以吗？”
唐百川虽然有些讶异，但并不觉得多远。他只是受不了那个颠簸，又恰好坐的那辆摩托车司机身上的机油味特别重。
“我拎。”唐百川顺手接过露华手里的东西，迈步朝前走了。
这下露华倒有些讶异，闷闷地在后面跟上。
“这里是哪儿？”唐百川走着走着想跟露华聊天，但是明显露华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说，心神不宁，回答他的时候敷衍多，认真少。
过了会儿，一双脚忽然出现在露华眼前，她低着头爬坡，竟不知道何时……她仰起头来，唐百川正站在她上面的小坡上，他比她高了很多，又加上地势，这一下太阳也被遮了七七八八。
“干什么？”
“你在想什么？”唐百川一句话指出她的心不在焉。
露华看了看他手里提着的东西，平静道：“没想什么。”
唐百川也不拆破，露华撒谎的时候他总能看出来，这一次也不例外。过了会儿，他忽然想起今天过来的目的，遂问露华道：“钟洋是怎么去的？”
露华没想过他会主动提及这件事，面色沉了下来，声音也压了几分。
“矿难，洞子塌下来的时候，没来得及……”
钟洋一个大学生，怎么会去矿上呢？还有一个疑问唐百川吞了回去。他很清楚地察觉到露华的情绪不是很好。但是，至少，现在她肯心平气和地和自己谈了，是个好现象呢。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的话其实连自己都有点意外，原来好奇心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调查数据再翔实，永远比不上当事人一句话的感受。
“校园啊，对了，你大学的时候为什么不谈一场？”
话题被露华很快岔开了，唐百川知道这个过程，但无能为力。露华把关于钟洋的记忆，还是死死地捂在自己的脑海里。
78。冷静的疯子（）
唐百川对露华的问题避而不答，于是两人间迅速安静了下来。
这倒不是唐百川对露华的回避表示不满，而是纯粹对露华这个问题觉得有些困难。他在其他方面可说是佼佼，却单单在男女情事一项上开窍晚，是个不及格生。初恋这件事已经耗在露华身上了，还要把别的不开窍的经历拿出来晾一晾吗？如果他在那时候就开窍了的话，大概也不会是现在这幅模样。
“我看到房子了。”片刻后，唐百川忽然停了下来，语气里隐隐有些兴奋。露华上了坡站在他旁边也瞟了一眼那边，神情寡淡，“是个废弃的学校，以前那边是寺庙，文·革的时候被推了改建成学校，不过后来农村学校合并，那边就废弃了。”
唐百川点点头，他瞟了一眼露华，她对这边这么熟悉，以前一定没少来过吧，当然，也一定有人亲口告诉过她这些，譬如，钟洋。
这个名字真让人不太舒坦。死者为大，唐百川把心里那点小念头绕开。
“那边是哪儿？”唐百川又指了一处。
露华这下倒笑了，“一处山泉，冬暖夏凉，那边的人修了池子围起来了，旁边绿油油的一团是一棵三百多年的老槐树，里面都被蛀空了，我还在树洞里看到过猫头鹰。”
唐百川愣了愣，确实是新奇的体验。
“回来的时候你要是还有兴致，我陪你去看看。”
唐百川把这句话想当然了，至少，他没明白露华话里的深意，她说，要是还有“兴致”。这个东西，算个鬼。
又过了半个小时，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钟海从瓦房里出来，看见露华欣喜地走了过来。
“喏，衣服。”
露华把唐百川拎了一路的衣服就这么递给了钟海，唐百川这一下听到自己磨牙的声音了。真是，很碍眼的一幕。
钟海瞟了唐百川一眼，选择性忽略了他。
“饭好了，歇会儿了就开饭。”
露华先一步走了进去，唐百川站在门外听她道：“哥，我们先去钟洋那儿了。”这意思是先去祭祀，祭拜完之后再回来吃饭。唐百川心神一紧，默默退了出来。
过了会儿，露华出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唐百川疑惑，不解地看着露华。
露华笑不出来，她倒没想过唐百川没见过这些。
“冥纸和鞭炮，祭拜用的。”
唐百川的确没见过，他知道的最多的就是公墓区里摆放的鲜花，鞭炮跟冥纸，那大概是上个世纪的事了。所以说，到了这里，生活上巨大的差异就显现出来了。
露华不欲在这上面多做纠缠，提着袋子自己就在前面走了。
唐百川闷闷地跟在她身后。这里的一切跟他的生活都有着巨大的差异，他没抱怨，但也做不到马上适应，就是这份距离让他觉得自己跟露华的距离，刹那间也遥远起来。
过了一片田地，唐百川一眼就看到了尽头的那座土坟，孤零零地立在那儿，让人心里发�
露华走过去，蹲在坟前，把祭祀用品拿了出来。
唐百川默默跟上去，像露华一样半蹲了下来。打火机“咔”得一响，蓝色的火焰冒出来，冥纸冒着青烟“呼呼”得烧着了。露华把冥纸摊开，一张一张地放，唐百川看了一会儿，也学着她的样子把冥纸放到火盆里。
这里一下静极了，只听到火的呼啸声。
露华的脸上从头至尾都没什么表情，唐百川则不然，他心里闪了好多念头，好多话想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他暗暗叹息了一声，打定主意以后把露华护在自己的身后。
纸烧完了，两个人离火盆太近，脸都被烤的热腾腾的。
露华转过来让唐百川先站到一旁去，唐百川还愣着，她就站了起来，开始撕鞭炮的外包装。唐百川懂了她想做什么，却是一把把撕了一半的鞭炮抢了过来，连着打火机拿过来，“我来。”
露华不跟他争，只是指点着把鞭炮摊开挂到坟前，然后再让唐百川点火。
噼里啪啦得声响传来，唐百川最先反应过来，把露华笼在胸前双手堵住了她的耳朵。露华睁着眼只看到唐百川的身后白烟四散，他闭着眼，似乎不太习惯这种喧嚣。
“好了。”鞭炮炸完了，周围的空气里浓浓的火药味。露华挣开唐百川的束缚，自己转身带路。
唐百川并没察觉出什么不妥，他原本以为来祭拜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或者，在这儿露华会对他坦然相对，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午饭饭桌上太过安静，三个人吃完饭，唐百川到门外去了。露华和钟海收拾桌子，钟海犹豫了一下对露华道：“你真要带他去那儿？”
“去，都说好了。”
钟海心里对露华一个接一个的主意不知道该如何评判。他知道，从钟洋离开后，露华就开始有些变化了。这些变化积攒了这么多年，让他都有些看不透她了。以前露华是多么乖巧可人的姑娘，现在呢，胆大的事，冒风险的事，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