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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幼小的肩膀上已经承受了太多不应当承受的压力,若要说是否感到过心痛与不忍,那么答案兴许是肯定的。但亨利并不后悔引领她走上这条道路。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以那一往无前的勇气。
自那日相遇之时,亨利就明白这个女孩不会甘于继续做一个平凡之人。
她注定不可能成长为一个普通的洗衣妇,为了生计操劳而每天以那粗糙的手掌做着重复不变的平凡生活。
这双手是为了握住剑而诞生的。
而这双脚也理应踏上通往明天的道路。
“长大的过程当中总是伴随着阵痛的。”
闭上眼睛的米拉开始均匀地小声呼吸了起来,亨利把她的剑带除了下来托菲利波挂在了马上以后,就把熟睡的洛安少女背在了身后。
他没有背着克莱默尔,宽阔的肩膀传来的温暖和安心感令女孩酒醉睡着之后紧紧皱起的眉头逐渐地松了开来。
“因这份阵痛而短暂地放纵自己,痛苦、想要买醉,想要逃避这一切,这都没有问题。”
“没有谁是能够承受住一切痛苦而毫不沮丧的。”
“哪怕是破罐子破摔也好。”
“哪怕是灰心丧志跌落谷底也罢。”
“只要仍旧没有放弃希望,就总归能够再度站起来。”
“把碎片一片一片地捡起,重新拼好。”
“抓着峭壁上锋利的岩石,一丁一点地从谷底重新爬上来。”
不知已经熟睡的米拉是否听得到,亨利用他一如既往平稳的语调这样说着。
停了许久的风重新吹了起来,但已然是早春,在阳光灿烂的今天吹起的风却不再寒冷。
带着一股暖意的风吹过了已死的树林,天空之中一群越冬的鸟开始往北迁徙,它们在更南一些的地方度过了冬天,此刻将要归乡了。
自然复苏的速度,比起谁人想象的都要更快。
发生的这一切,对于尚且年幼的白发少女而言刻骨铭心的这一切,于自然伟力之下,在世间沧桑变化之中,却也只像是沙滩上留下的涂鸦。
一次涨潮一个浪花打来,就什么也都留不下了。
奥尔诺的故事,不会被人知道,也没有一个绚烂的结局。
于情于理,他们都必须将这一切封存,以免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
事件的真相最好是沉入海底不被任何人所知,而在那一片森林深处最后阶段发生的事情,也仅仅只有他们七人见证。
但。
这也无妨吧?
远方骑马飞奔的艾莉卡攒紧拳头握在了胸口。
正在交谈中的卡米洛忽然停了下来往森林深处很深的地方望去,而注意到对方不再接话的阿道佛斯也顺着魔法导师的眼光望去,只是不一会儿又回过脸来,垂下了头。
史蒂芬把酒递给了菲利波,年青人迟疑了一会儿,然后也拔出了瓶塞抿了一口。
亨利背着米拉用平稳的步子挑不那么陡峭的地形走着。
而已然熟睡的洛安少女呢喃着,眼角流下了两行热泪。
就算不会被许多人知晓也好,就算没有一个所谓波澜壮阔的英雄结尾也好。
他们记得她。
还记得她们。
第一百零三节:帕尔尼拉之围()
阳光洒落在大地上。
孤零零的几只海鸥在天空中盘旋,不时发出意味不明的叫声。
尽管太阳依然灿烂,但城市本身与亨利还有米拉当初到来时相比,模样已经大有变化。
忙碌的渔港和商业港口全都停下了,无法趁渔民收网时分一杯羹的海鸥们没精打采地站在高高的礁石和港口外的小岛上,只有少数几只才在天空上方盘旋,不死心地想要看看人类是否恢复了捕捞。在寒冷的冬季出生的幼鸟冻死和饿死了许多,仍旧存活的也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就连“嗷嗷”叫着要父母哺喂的力气都已经没有。
后知后觉到来的春天,本应生机勃勃的帕尔尼拉这座东海岸最繁荣的港口都市。
一片死气沉沉。
市场空无一人,满地全都是被丢弃的衣物破布和破碎的瓦罐,偶尔在某些角落里你还能看到一些暗红色的大片血迹和几把损毁到无法修复的兵器。
门店能关的全都关上了,只是关上也不一定有用。帕德罗西人喜欢的四面通风木门设计虽然凉爽舒适,但是在面对暴力的时候它们却又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破碎的木片、玻璃和各种杂物满地都是。
挂着霸气黑旗的帝国舰队已然不在,它们应当是在情况发展到无可控制之前为了自保就撤离的。因为有两艘巨大的商船搁浅在了港口之中,挡住了所有来往的舰船。风帆被烧光只留下光秃秃的桅杆从水里斜斜地伸出来,仿佛是谁人的墓碑一样立在水线上。
清澈蔚蓝的海面上飘荡着大量的木箱和木桶,基本上都是生活所用不到的物资。偶尔在其间还能看到一具泡得浮肿的尸体——莫比加斯内海南部常见的鲨鱼体型较小,因而不见得能吃得光溺水而死的人。尸体往往是在内部气体膨胀浮上水面以后,再等到腐烂爆破,重新沉入海底深处,再由螃蟹之类的底栖动物消灭干净。
满地狼藉,嗅觉灵敏的商人们早已跑了个精光。除掉随着船队前往南方的一部分人,剩下的居民们能跑的也都跑了。只余下那一部分已经演变成暴民的人仍旧盘踞在城市之中。
但这又仅仅只是这么简单吗——
寒潮退散乌云不再笼罩着上空之后,帝国也终于有精力开始关注这一片在这几个月时间内饱经风霜的土地。
而当我们的贤者先生与洛安少女一行人带着些许怅然若失的心情和触不到摸不着的事情结束的实感,回归到司考提小镇之时,等待他们的并不是任何胜利的欢呼,也没有对于逝者的悼念。
仅仅在到达了小镇进行了片刻的休整之后,他们就被人通知前往来到了作为会议室的镇长府邸。
所有人都在这其中严阵以待,认识的面孔大致都在,包括作为亚文内拉特使的明娜都,甚至就连一直管制后勤的玛格丽特大小姐这一次也身在其中。她一身戎装,穿着有泡泡肩设计的贴身佣兵式服饰,腰上佩着单手的小剑。
“欢迎回来,事情都解决了真是万幸,但遗憾的是拯救世界这种事并不是只要做好一件事就足够的。”一头长卷发剪掉变成了短寸的康斯坦丁穿着简单的亚麻衬衣这样说着:“帕尔尼拉的事,过来的路上你们也听侍从简单汇报了吧?”
“嗯。”亨利点了点头,他身后又响起一阵脚步声,史蒂芬团长和阿道佛斯也加入了众人的行列。
“嗯。。。。。。因为之前天气的因素,加之以魔女的影响,巴奥森林的陆路无法通行。所以我们所拥有的关于帕尔尼拉的情报也仅有最后一批物资运输船队的口口相传。”康斯坦丁的头发似乎是刚剪的,他说着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抹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才注意到已经变成了短发,因而愣了一下——骑士长接着说道:“我们知道的消息非常少。”
“就只有一些片面和笼统的说法,例如民众对物资搜刮运输走影响了他们的生活不满抗议,进而演变成暴动。”
“但这是非常暧昧非常主观的观点,对于实际进行应对计划的帮助,基本为零。”
“我们也一直没有十分重视,毕竟帕尔尼拉拥有一支帝国海军舰队以及相当数量的守城士兵,所以我们也一直认为没什么问题。”康斯坦丁接着说道:“直到前几天。”
“你们解决了这一切的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天色的变化。”
“一切结束了,被天气所阻拦的道路重新通行,冒着仍旧有残存的食尸鬼和亡灵袭击的风险,他们派出了信使。”
“快马加鞭的信使所带到司考提的消息。”
康斯坦丁一字一句地说:“是求援。”
“情况比我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恶劣。”康斯坦丁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而一旁的玛格丽特也是紧紧皱着眉头,像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本应拥有一支帝国海军舰队还有不小规模兵力,完全能够控制住局面的帕尔尼拉,沦落到要偷偷摸摸派遣出信使求援的地步,原因自然不可能是简单的民众暴动。”
“人们想要糊口,看到物资被运走支援后方,短期内不理解是正常的。可是这一切终究会迎来结束,加上他们也只是手无寸铁的普通市民,不可能进行真正持久又血腥的暴动。”
“这是帝国方面的想法,所有人包括我们在内都没重视过的原因——可事实不是如此。”
“那根本不是劳什子暴民。”
“那是训练有素的佣兵。”康斯坦丁交叉起了双手:“有谁。”
“在浑水摸鱼。”
“趁这种时候做这种事,有什么好处?”前面的人在拼死战斗,而后方却有谁在做偷鸡摸狗的事情,是个人都会讨厌。开口的人是阿道佛斯,尽管理论上教会不应当过度干涉世俗,但这位圣骑士经此一役已经是和他们站在了一起。
“这由我来解释吧。”这回接上话茬的人是玛格丽特,她走上了前来,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话。
“帕尔尼拉的管理者,我们家。”贵族小姐顿了一顿,似乎是在整理话语。
“待这个位置上,已经有相当悠久的历史。古往今来对我们独占这座最大港口城市怀抱不满的有过许多,不论是帝国之外的,还是帝国之内的。”
“重要的地理位置和丰富的金钱往来使帕尔尼拉一向有着‘帝国的心脏’之美誉,尽管政治中心并不在此,但它却如同心脏一样将物资、人才和财富泵动传输到重要的地方,以维持那些地方运行。”
“所以自然,帕尔尼拉一向是非常受历任皇帝所重视的,本地的防卫也十分用心,在过去从来没有任何这样情况出现过。”
“这一次。。。。。。真可谓是十分巧合了。”玛格丽特垂下了头,攥紧了拳头。
米拉在身后望着她,贵族小姐显然在担心着自己的家人,但她对此只字未提,只是以专业又诚恳的态度为众人介绍了一下原由。
“正如她所说,这座港口城市对于帝国而言十分重要。因此若有谁想要给予帝国重创或者以此要挟达成某些条件的话,选择帕尔尼拉下手是在情理之中的观点。”康斯坦丁不再勉强玛格丽特,接过话茬。贵族小姐退到了一旁,米拉立刻去到了他的身边,而亨利则在此时上前一步。
只着轻装的贤者连克莱默尔都没有带着,他抱着手臂,一针见血:“就直说了吧,袭击者是谁?”
“不知道。”康斯坦丁一秒都没有犹豫地就摊了摊手,贤者的眉毛抖了抖。
“但我有一些猜测。”骑士长站了起来,然后把手背到了身后。他和亨利这两个将近两米高的家伙站在屋子里,一下子就显得鹤立鸡群,甚至给人以一种两人在针锋相对的错觉。
“手炮这种东西你们知道吗?”他问道。
“是那种会发出很大声音和烟雾的东西吧,我们偶尔会用那个来将猎物恐吓进陷阱。”史蒂芬用他的大嗓门说着,但西海岸出身的米拉和明娜仍旧对此一头雾水。
“是的,就是点燃了火药然后射出去弹丸的一种武器。”
“虽然主要是恐吓效果。”康斯坦丁补充道。
“火药的最早诞生就是在这个国家,但是我们一向只将它们拿来作为烟火观赏。运用在武器上面还是最近十年内的事情。”
“在密闭的容器当中填充火药的话,瞬间引燃就能释放出大量的气体,推动弹丸飞行。这是它的基本原理,但是做出来远远要比说起来难。”
“首先是火药这种东西十分麻烦,必须预先大量制作。其次,要锻造出光滑平直的炮管也并不容易。再加上引燃用的火绳因为天气的缘故很可能非常不可靠。还有武器本身的重量问题,锻造的钢材若是不均匀那么它会在射手的手中爆破,所以必须尽量造得厚重。”
“因为这些种种的实战缺陷,它们的装备量相当稀少。基本上是作为一种恐吓型武器,用以发出大量的噪音和烟雾造成马匹受惊之类的效果。”
“当然,最重要的因素还是它们的杀伤力问题。”康斯坦丁说着:“亚文内拉和马克西米连地区优秀的长弓手即便在东海岸也十分吃香,技术高超的弓手三十多米命中人头大小的目标不在话下。但手炮不行,超出了十米距离,连发射者自己都不知道弹丸会飞到哪里去。”
“所以为了弥补精度问题,帝国的步兵手炮手往往会填充大量砂石作为弹丸,以面积弥补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