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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常于山间野地行走,里加尔世界的高地人、山民猎户之间流传着这样一种概念:口粮须要带两种,一种是需烹饪,营养丰富的,搭配随身携带的小锅以山上收集的柴火便可加工的热食,一般称作营地餐。
营地餐多数是以谷物佐以腌制咸肉之类制成,再加上一些在山上搜集的时令野菜与野果增加风味,便成为了在冷天又艰苦跋涉之后可以慰藉心灵的美味。
这种以便携耐储存食物制成的正餐,能够较大程度地恢复人的体能,让人吃得饱饱的同时,热餐所带来的温度也会使得人的身心更为舒适。
但与依赖野外收集食材相同,需要烹饪的营地餐会消耗时间与精力。
在追逐猎物的时候,在一刻不停需要赶路的时候,体力大量消耗需要补充营养的同时时间却极为紧迫,由此诞生的便是可以直接食用的冷餐,所谓的“行动餐”。也即是大部分节省负重连锅都不带的个人旅行者、冒险者们会吃的东西。
温暖的篝火在密闭的山洞内部传递,得以抵御夹着水汽的寒风。而四处席地而坐的这一百余人,大多取出了之前准备好的午饭。
因为鸣海原先的计划是不作长期停留的缘由,自然,他们凌晨出发前就准备好的口粮也是可以直接食用的行动粮。
用携带的大米加入粗盐煮熟,之后用手捏成三角形,再在上面裹上纱布。这种月之国语言发音为“噢尼吉利”的食材因为语言不通的缘故早前还让米拉以为是和所谓“奥尼”也即是食人鬼有些什么关系。
后面经过绫与樱的介绍才知道后面的“尼吉利”部分乃是“握紧”的意思,因为这种饭团制作时需要用手握紧塑形的缘故,而所谓的“噢”则有着类似于帕德罗西拉曼语中“帕”的意味,是用来冠名的。
帕德罗西人的“帕”是伟大的意思,伟大的拉曼继承者,帕德拉曼西亚。而月之国作为一个同样历史悠久的国家,语言之中类似的尊贵用语/礼貌用语变得口语化的情况也不算鲜有。
“奥”或者“噢”,写作月之国的文字乃是“御”,单独放着理解起来不甚通畅,但与其它文字结合,“御前”这个词指的是在皇帝的面前,这意思便大致可以猜得到了。
这是一个尊称,简简单单的音节冠名,用以形容尊贵的某物,或者尊贵的某一人物。
它变得如此常见以至于被用来形容一个手捏的饭团,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这个国家的阶级观念之深刻之普遍的剪影。
就好像我们一直在说的那样,少数贵族少数富豪,上流社会奉行的东西不一定能代表整个国家的全貌。因为不论时代如何变更,所处地区如何动荡,富人们的生活却都是极少受到影响的。
时局动荡之时受苦受累的往往是底层百姓,拥有丰厚累积的贵族大部分仍旧能够过着自己的优渥日子。
所以月之国的贵族们对于阶级观念很是注重,这无可厚非。可就连平民,就连相对更为大众的语言当中也处处透露着类似的谨小慎微与细节讲究,细细想来,其实有些吓人。
但让我们话归原处。
作为漫长光阴岁月的累积,月之国的语言往往会具有复杂的意思沉淀。这个音节不光是一种尊称,在词汇前方冠上了“奥”之后,动词就会转换为与其相关的名词。“尼吉利”是握紧的意思,而“奥尼吉利”则是“需要握紧来制作的某物”。
古典拉曼语之中亦有着类似的表达,而这点再加上发音近似的问题,也就无怪乎拉曼人学习起月之国语言时事半功倍。
总而言之,发音这方面的这种小知识算是令米拉和咖莱瓦这两个初学者多多少少又涨了点见识。而作为携带行动粮,冷着吃的这种饭团,虽然黏糊的质感在冷掉之后入口起初令人有所担忧,但在真正咬下去之后,却令人感到十分意外地好吃。
月之国的土壤与水质与里加尔有着极大的不同,尽管有些地方气候相似而植被大致看起来也有异曲同工的地方,但这里种植的粳米与里加尔的长粒米有着偌大的区别——其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在冷掉之后仍旧可以保持良好的口感与味道。
软糯的米粒咬在口中可以轻易化开,但这却也并不是普通的米粒冷掉之后那种一咬就散的糊糊又粉粉的口感,它仍旧带有一定的弹性,仿佛刚刚煮熟一般。
良好的口感佐以揉捏时加入的粗盐,粗犷而又朴实的风味加之以沉甸甸的分量,虽说与青知饭那种佐料众多的类型不可同日而语,不知为何,我们的洛安少女却只觉得十分喜欢。
早晨他们所吃的东西是竹笋挖的炖煮,加入了那种名为豆干的东西,虽然分量也不少但是口味上完全是米拉自身所不钟情的清淡味道。
而在她终于忍不住——尽管也就吃了两三天——咨询了关于肉类的储存时,虽说是有钱的武士而青田对此行的补给也毫不吝啬,但米拉却获得了否定的答案。
月之国的肉食之昂贵,超出了他们这些里加尔人的想象。
在平原地带极其稀少的新月洲大陆,成规模在大草原上放牧牛羊之类的情况是决计不可能出现的。这里的牛要么是耕种的重要劳动力,要么则是负责运输的驮兽,都不是养来宰了吃肉的。而羊的问题亦是如此,因为牧场稀少的缘故月之国的羊毛产业不是很发达,因此这边绝大多数的衣物也便是由棉麻之类作物制成,较为华贵的则是丝制。
基于这两点,代替肉类摄入,他们也就养成了这种大量食用豆制品的习惯。
豆制品和鱼,还有饲养对地形条件要求较低的禽类,这些是月之国主要的蛋白质食品。但鱼和禽类都不太好保存,只有腌制过的豆干能撑得住长途又多雨的春季天气,一来二去,他们也就只能啃吃这些。
算是苦中作乐吧,吃不惯淡口却又无可奈何的我们的洛安少女,在兴致缺缺地品尝了仅有盐味的饭团之后,却意外地喜欢上了这种朴素的行动口粮。
她三两口就吃完,而且和璐璐一起开始意犹未尽地盯着樱和绫这两个大家闺秀出身小口小口地品尝着的人,以至于后两者都转过身背对着她们。
而看着雨像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了,武士那边也有人取出了煮水用的小锅,拔开随身携带的竹水壶木塞子,倒出里头的清水,并且从布囊当中取出炒制的粗茶,加入其中。
“哦哟?”闻到了茶香味的我们的贤者先生也不要脸地凑了过来,摆明了他也想要一份,而这一行为令武士们面面相视之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豁然大笑了起来。
“亨阁下作为南蛮人,却也喜欢吾国的茶饮?”武士们对着贤者开了口,接着双方便这样讨论了起来。
淅沥沥的大雨狂下了有十几分钟的时间,接着雷鸣之声逐渐减弱乌云也开始变得不那么浓。鸣海站在洞口的地方和弥次郎交谈着一些什么,似乎是打算看看雨势若再有减弱就冒雨前进,因为当真是此地不宜久留。
但老天终归没给面子,哪怕乌云减弱雷暴也远去,雨势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几处低洼的地方因为流水的速度跟不上雨水落下的速度积水已经开始蔓延。而洞顶的一些裂缝也开始渗进水来,顺着圆润的钟乳石滴落到洞里,使得原本坐在那儿的不少人都不得不挪到更里头去。
“老乔,去歇息吧。也吃点东西,喝点茶。”鸣海走到了青田乔的旁边这样说着,从他的语调来看两人显然也已是旧识。虽说年纪有十来岁差距,但关系倒是十分良好。
“好哟。”络腮胡的武士如是说着,拿着自己的弓带着几名站岗了二十分钟有余的武士一并返回。而换班的另一批人走了过来接着守洞口两侧。
“嚯!饿死我了。”大大咧咧的乡士直接拉开头盔的下巴绳,将头盔取下递给旁边的人就坐在了贤者的身旁。
进餐和茶饮就这样持续了有一会儿。而机缘巧合成为了同伴的一行人之间也因为这一契机放缓了速度,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各种问题,分享彼此的故事。
和人的武士们对于异国他乡的兴致吸引了传教士三人也加入了讨论的行列,只不过他们字里行间夹杂着的拉曼帝国至高无上和白色教会宣扬之类的东西,时不时也会让气氛变得尴尬,冷场起来。
所幸我们的贤者先生尽管一般都很是沉默寡言,谈起历史和见闻来,却也因其丰富的经历,是可以变着花样不停地讲述着的。
不知不觉之间,原本七嘴八舌的讨论就好像变成了亨利一个人的故事会。其他人大多偶尔点一点头,或是在一些地方提出疑问,基本上都变成他一个人在讲解。
“他是这样的人?”见到的仅有贤者沉默做事那一面的樱和绫满面不解地看向了咖莱瓦和米拉,前者点了点头,而后者回过头接过了璐璐递给她的第三个饭团。
“先生偶尔会这样的。”咖莱瓦这样说着。
时间缓缓流逝,篝火填了又填,虽有节制但仍旧消耗了不少。到了天色终于又变暗起来的时候,雨势仍旧没有减弱,而洞内地面上的积水已经足有两米多的范围,虽然余下的空间仍旧广阔,但这点也着实有些恼人。
“要设夜班了。”也简短吃过东西的鸣海转过了身对着篝火旁的人们说道:
“这场雨。”
“看起来要下一整夜了。”
第七十八节:山贼()
不论在任何地方,不服管教的武侍者阶层都是一股令统治者头痛不已的力量。
哪怕是缺少常备军的里加尔大陆西海岸诸国,一场战争之中被征召的民兵若是见过血了,幸存下来也会成为了不得的悍匪。而久经训练的骑士阶级和他们下属的军士若是起了异心,那就是更加麻烦的存在。
因为是善于战斗的职业武侍者,要解决他们单靠当地的治安部队之流是难以做到的。只能兴师动众消耗大量人力物力,派遣专业军队去解决。
若是对方脑袋瓜子不好用直接跳出来挑战强权,像愣头青似的自己撞上来被优势的军队解决也就算了。最要命的就是当叛乱者逃入了山林之中,开始打游击战,开始依赖劫掠为生东逃西窜,根本不打算与正规军正面作战。
这种情况最终引致的结果往往是剿匪变得不了了之。因为派遣出来的部队消耗的人力物力极其庞大,搜山战斗搞得人心疲惫,若是没斩除干净要不了一年半载又会像是蟑螂老鼠一样繁衍起来。
“不到真正危害严重的程度,就不派出部队去绞杀干净。”不知何时起,掌权者们便不得不屈从于这一事实,选择妥协。
治安部队往往是雷声大雨点小,冲出去只是赶走山贼而不是杀光。双方之间像是有某种默契,只要山贼土匪们不闹得太大,上面就不会对他们动手。
大人物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山贼们也识相地不把事情闹得太大。一边是心里稍微有点梗,另一边是需要夹着尾巴做人。虽说不甚安生,但在互相达成潜在协议的情况下却也取得了和平。
因而这种潜规则苦到的,自然还是底下的百姓。在数千年和平的月之国,同样的事情不减反增。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倘若战争展开,那么哪里有刺儿头不服管教的贵族武士,上头可以把他们编结起来当成炮灰派出去送死。
消耗了敌方实力的同时也让这些未来会成为心头大患的下属人间蒸发,虽然残酷,但为了维护地区和国家的统一却是必须实行的。
可月之国有几千年没有大型战役、或是持续很长时间的边境战争了。
武士们之间会有各种明争暗斗,但那基本都是停留在政治层面。他们会在各种争斗之中失去家产、家名以及土地宅邸,成为失地的浪人,而最要命的地方就在于——
变成了这种情况之后,他们只是活着,就已经成为了新京和各地领主的负担。
贫穷、但又放不下身段去成为农民好好种田;口袋里没有银两,内心却装着满满的自尊。佐以训练过的武艺和信奉的杀伐精神,浪人阶级在和人社会上不受待见,也就成为了一种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仍旧没死,就是他们天大的罪过。
失去了大月神子嗣的皇室赐予的土地与家名,却又鼓不起勇气带上全家人一起自行了断。顽强地苟活着的他们得不到任何人的赞美,只有仿佛看到沟鼠蟑螂苍蝇一般厌恶而又避之不及的反应。
在阶级严苛的月之国,失去土地成为了浪人,你是很难翻身重新崛起的。甚至比起如同青田家那样的平民商人要成为武士贵族都要艰难,因为你是“曾拥有过”而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