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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的守夜加上紧绷的神经,待到确认狼群已经没了踪影,松懈下来的第四天许多人都是失误连连。
负责烧火做饭的足轻挺长时间以来首次出现烧过了头的情况,宝贵的白米一整锅几乎废了一半。而后面在保养自己的刀剑时不小心割伤自己的也有两人,搬柴时不小心砸到了自己脚的也有一人。
有过守夜经验的人都明白,在将近凌晨,也就是守夜即将结束时人的精神就会处在最为疲惫意识模糊的状态之中。
前半夜的亢奋与紧张感,神经紧绷会使得人对各种细节都十分敏感,但当天快要发亮,潜意识之中觉得“一切快结束了,我可以休息了”的时候,精神就会松懈下来,而疲惫便会如潮水一般涌来。
所以经验老到负责守夜的人多数会轮班小息,避免所有人都在同一刻放松了警惕,导致安稳度过的一夜在最后一刻全盘皆溃。
但即便有着这样的轮班安排,考虑到10来人的足轻还必须负责30余人武士的起居餐饮等杂活,他们实际上也没有多少时间能够休息。
守夜的武士可以多睡一两个小时,但足轻们不行。弥次郎有良好的卫生习惯,晨间喜欢用温水洗漱,因此他们必须有人提早起来烧水。而后这一整支队伍的伙食也需要进行准备,尽管亨利一行还有夷人们一定程度上可以自理,许多诸如炊具和粮食等物品却仍旧是足轻把关,所以他们也必须从那边借取,需要有人负责接洽。从这个角度来说,10个人,真的是不怎么够用。
因为疲惫而出错的足轻,尽管确实情有可原,却仍旧迎来了上级武士们的一通训斥。这个国家严苛到无法违逆的阶级关系就通过这一早晨的动静,清楚地传递给了亨利他们这些异乡人。
看着那些平日里可以与他们这边有说有笑的武士板起脸面目狰狞地训斥足轻,而下级士兵们只得不停道歉的模样,面面相视的亨利等人,都不知道应当如何言语。
人是具有两面性的,哪怕是再合得来的友人,在一些地方上面的做法也可能仍旧会使得你无法苟同。
咖莱瓦看起来有冲动想要上去阻止,毕竟经过旅途考验的他多多少少也明白守夜的那种疲惫,但洛安少女拉住了他。
愣头青的做法总是过于直接,出身于不同文化背景的他不会明白武士和足轻之间的关系,以里加尔人的价值观直接介入到月之国内部的做法,只会导致对方对他产生不满,引火上身。
“你吃我们的住我们的,啥事都不干还要指指点点?”用咖莱瓦能听得懂的通俗语言,米拉给他打了个比方这样说着。
强行介入引发武士们的不满只是其一,更要命的或许是,假如咖莱瓦这样做了,足轻们也非但不会感激他出头的行为,反而会憎恨他。
因为他的强行介入只会激化矛盾,而且在月之国的价值观当中,足轻们认为武士的行为并无不妥。
这件事情有着很复杂的内情,简单又直接,依照内心当下的冲动就去行动往往只会激化矛盾使得事态恶化——某种程度上,米拉在这个明明比她更加年长的家伙身上看到了过去自己的影子。
年青人、小孩子总是只能看到眼前的事物。
他们无法以更长的时间尺度来看待一切,当被父母训斥时,满心只有此刻的委屈与愤恨,认为父母对自己过于苛刻。
因此采取的做法不光过于直接,有时候甚至会十分过激。
离家出走,断绝关系,甚至于弑亲反抗者历史上皆有。但不论是哪一种,多半在经历过更长久的岁月之后,才会逐步了解,因后悔而痛哭流涕,明白当初的苛责皆是为了一丁一点将自己打磨成型。
养儿方知父母恩,当长辈看着幼儿时,所看到的并非当下,而是十年,二十年以后的时间。
急不得的。
人生是很长又很复杂的,有的时候直截了当的做法会十分痛快,但在其它一些时候,你又需要采用更加精准,更加直击要害,却又在一定程度上绕了一个弯的方式,去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
——亨利走了出去。
历经过共同奋战以及许多日的协同过后,在建立起来的熟悉感、信赖感以及彼此之间融洽的气氛这一系列前提下,他说出了由夷人帮忙照看和人装备、帮忙做事以减轻足轻们劳务压力这一提案。
水到渠成地,在经过思索过后,鸣海和弥次郎虽然仍旧有些无法完全放下心,但最终还是同意了。
“多观察老师的做法,你这个呆子。”米拉给了看着贤者的行动发呆的愣头青一记肘击,而队伍中的其它不少注意到这一切的人也都在细思过后不由得一而再再而三地瞥向亨利。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毫无关联的事物,然而即便如此,到底是要有怎样的心态和双眼,才能总是准确地把所有的线索组合起来,选出正确的那条道路?
经验的差距。
在走这一步时,已经做好了应对之后会发生的情况的准备。
因为前期一切都已经铺平,做出这一步的举动时才会给予别人水到渠成,一切理所当然的感觉。可这并不理所当然——倘若他没有足够的实力令武士们认同;倘若他不是选择以技巧点到为止而是任由愤怒来用力量压制将武士们打成重伤;倘若他没有在与山贼之间的战斗当中毫无保留地相信鸣海会予以支援,给予这些虽然久经训练却缺乏实战经验的武士足够的尊敬。
倘若他只是一个满腔怒火,又因为自身的武艺高强而心高气傲根本不打算配合武士们,更不可能放下身段去让夷人猎民们与他合作的异邦人。
一个人的强大终究是有限的。
“贤者”是什么样的概念,看着亨利的背影,博士小姐忽然明白了,一直若有所思的鸣海也感觉在刹那之间懂得了。
作为凡夫俗子的更多人或许无法明白他当下在做什么,就好像一窍不通的普通人看着一个维修复杂机械的人,没有站在机器的面前,却跑到旁边摆弄起毫不相关的其它东西,像是不务正业地跑去摸鱼。
你不会明白对方到底在做什么,但当他所有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东西都逐步完成,最终拼凑组合起来的一瞬间,你才会惊觉——
他其实一直都只是在做同一件事情。
专心致志地,调整,引导。
使一切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有才华的人,敏锐的人,看见了这些细节,而为此感到折服。
而即便是更多没有这份能力,阅历不足难以察觉到他意欲何为的人,也会不知不觉地被其吸引,跟在那个背影的后方。
因为他们隐隐约约地也察觉到了,一切事物总是在按照这个人的说法发展的事实。
少数察觉到这一切的人思绪万千,有感叹与恍然大悟的,有隐隐约约觉得看到希望的。
也有。
提起了警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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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继续缓缓地流逝,眨眼之间,4月已经过去了一周半的时间。
重复的前行之路没再遇上什么大的麻烦,而随着准备的物资用得七七八八,一行人的辎重也变得轻盈起来,前进速度又进一步地增加。
在炎热的天气第一次到来,高照的太阳炙烤之下午间温度直逼30的4月13日午后,他们终于走完了这一段廖无人烟的道路,到达了新月洲中西部位于群山之间的领地:泰州。
月之国的政治体系,因为到达了新的领地缘由,也经由武士以及博士小姐之口介绍予亨利等人。
一行人的出发点,北方与夷地接近的领地被称作“北方三藩”,藩主乃是月之国皇室分支。藩王赐姓为“源”,用以表达高贵而正统的皇室血脉出身,但却又因一系列缘由被贬为臣,无皇室正统继承权限,降级到了藩王一级。
用通俗一些的语言来说,便是在皇室内部竞争之中的落败者,被丢到了北方给予亲王之类的名头,虽然比起一般华族仍旧算是更为高贵的,但很明显是被发配到了边疆。
而北地的贵族也基本上都是随着曾经侍奉的皇室成员一同被丢过去的,因此从这点来看,北方会有谋反之心,估计新京也是早有预料的。
藩地会有一定的自治权,因为地区遥远管不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既然是作为皇室的正统支系,自然也要予以一定的特权。
所以从最传统的概念来说,藩地其实算是新月洲的边疆。而他们在走了这么长时间的山路终于到达的泰州,则是正儿八经的新京势力范围的最北部存在。
泰州的管理者并非皇族,而是华族当中仅次于中央权力圈大臣的存在,官职称作州牧。
这是普通贵族能够拥有的仅限于朝中重臣的重大职位,而且作为地方官的领袖,其个人生活或许比竞争激烈的宫中还要美满。
月之国一共设立有17个州,17州牧便是国家最为重要的地方长官。而除此之外再算上3个拥有一定自主权的藩,以及包括本州、扶桑等重要地区在内的4个皇室直辖地,其领土范围以及整体国力,确实是足以与帕德罗西帝国正面抗衡的强大存在。
风尘仆仆的一行人在艳阳天之中到来之时,正是月之国祭祖的节日清明时节。
于10日开始的这一节日,全国上下许多地方都会给予工农士兵以为期一周的假日。令国民得以在这一时间点与家人结伴春游,前去为故人先祖坟墓除草祭奠。
与亨利、米拉还有樱在之前经历过的山脚小村那种仅有靠近神社的地方限定的请神迎春祭典不同,这一节日是月之国律法规定全国上下的节日,也几乎是劳碌的底层人民一年之中仅有的可以欢闹娱乐的日子。
所以当他们来到泰州北部时,所遇到的便是携家带口带着行李的老老少少们沿着一行人的反方向,向着山内进发的一幕。
麻布的背囊与藤竹编织的背篓、遮阳的草帽一顶连着一顶,骑在马上回头看去拉出了长长的草黄色队伍人头攒动着,但都不约而同地为武士们让开了道路。
如晚春开始逐渐旺盛的阳光一般,在冬季消退之后,南下的一行人开始看到的。
是这个国家充满活力与生机的一面。
第九十三节:热()
泰州最北端的城墙,设立在高原地带往去往平原必经之路如咽喉口一般的位置之上。
自青知镇出发一路往西南方向前进的陆路山道,在穿越崇山峻岭又走过湿原后地势逐渐开始往下并趋于平整,而扼守在这道路的最末端通往永川河流域平原地带的,便是泰州这一存在。
泰州的“泰”,取自月之国古语的“国泰民安”这一词汇,有抵御外敌保护国家和平的含义。将位于最北端的新京下辖州如此命名,显然一定程度上也有警告北地藩王的意图在内。
帕德罗西帝国对于月之国地理的翻译之中直截了当地将泰州称之为“新京之盾”,也多多少少可见这个地区的重要性,以及长久和平的月之国内部实际上颇为复杂的状况。
仅粗略一瞥外观的话,泰州的城墙与里加尔那边常有的城堡大体类似,毕竟实用的东西总是有着相近的要素:石砌的城墙约莫有三四米高,由整形过的大块石头堆砌而成。但若你仔细去看,就会发现许多与里加尔式城墙不同的地方。
从城墙的下方抬头望去,有别于里加尔人通常露天的设计,泰州的城墙在石砌的基底上增加了一段泥糊的墙壁,并且在上面盖有月之国风格的屋檐,为下方看守的士兵遮风避雨。
墙壁的上方开有比人头略大一些的方形孔洞。这些洞的截面呈梯形,内里大而外侧小,令从内往外射击的弓手可以自由变换左右方位,同时又不容易暴露于敌方的弓矢之下。
同样是梯形设计的还有石砌的基底,和人将这种部位成为石垣,意思其实便只是石质的城墙。
但它真正有别于里加尔式城墙的一点,却还要走到侧面才能看得出来:
泰州的城垣有着极为惊人的厚度。
与直接从平原地带垂直竖立建造,与地面关系整体如同一个倒过来的t字一样的里加尔式城墙不同,位于多山的新月洲因而和人建立城垣时亦会发挥最大长处。山地多有起伏落差,崖壁等高低差地形随处可见,而于这种地貌建立起来的城堡,所谓石垣,实际上是经过处理的崖壁外围以岩石加固制成的。
原本平缓的上坡被人为地挖掘改成垂直的壁垒,填土与挖坑制造出内外的高低差之后,再在泥土崖壁的外围砌上石块。
这种城墙与里加尔人单独用石头砌成的垂直城墙最大的区别就是它的后面是实心的泥土,这也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