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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消息扩散只是时间问题。再怎么说那可是全世界影响力第一的宗教圣地,不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也不是亚尔夫海姆那种贯彻秘密主义的隐蔽都市。流言蜚语、真真假假的信息在民间扩散、引起恐慌是迟早的事情。”
“在那之前必须争取时间拟定对策——为了能在即将到来的新秩序里活下来。”
蜘蛛沉默不语。
现在已经不是人类的战争游戏范畴,见识过曾经是圣城的深坑之后,谁都会明白面对用天灾来显示神意,直接干涉人世运作的怪物,脆弱的人类没有一点胜算。
所谓谈判,只能发生在双方对等的情况下。蚂蚁就算吼破了嗓子,摆足了威吓的架势,巨龙也听不见它说什么,照样会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一脚踩烂蚂蚁继续前进。
人类和李林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么大。
“分析和判断需要有个过程,可从最大获益者嫌疑也最大这一点来判断,大家多少心里都有点数吧。至少在解析出圣城到底遭遇了什么之前,反亚尔夫海姆同盟是指望不上了。比起和怪物做必输的战斗,跟着神意代行者分一杯羹更划算——上面那些大人物多半会打这种小算盘吧。不凑巧的是,李林不像他们那么肤浅,没有猎物可以从他的战略时间表上逃脱。”
停顿了一下,法芙娜轻轻揉着太阳穴,继续说到:
“我们也一样。在罗兰醒来之前,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就算醒了,大概也没什么用吧。”
一直沉默的密涅瓦插口。
“只要李林继续推进他的计划,罗兰就不得不同样的,只要不断被逼着上战场,他就不会原谅我们”
“说的也是。”
微微探出身子,法芙娜说到。
一时间,房间内再度鸦雀无声。
密涅瓦静静注视着卧在床上的罗兰。
经过清洗和救护,罗兰的状况比发现他时要好得多,脸上的憔悴依然无法掩饰。
“奋进”号冲进化为废墟的伊密尔时,罗兰正处于近乎癫狂之中,声嘶力竭的吼叫着。为了让他冷静下来,法芙娜不得不打晕了他,让医官注射了安眠药后火速将罗兰运到这栋宅邸。受药物作用影响,睡了一整天的罗兰眼下还未醒来。不过从他不时翻动身体和发出梦呓来看,恐怕清醒也为时不远了。
按照预定,女孩们是分为几班轮流照顾罗兰的。密涅瓦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床前,并且之后也不打算离开。
不想离开罗兰身旁,在他醒来之时,无论如何都想在他身边。
强烈的思念纠缠在心头,使得密涅瓦无法释怀,更不要说起身离开。
“你呀”
法芙娜的叹息中混杂着一丝烦躁,还有几分调侃。
“明明已经领先大家一步,已经没必要这么勉强自己了吧?大可以更加自信一些,不用惦记着谁会偷跑偷吃吧。”
“不是那样的。”
身子猛地缩了一下,颤抖的呓语从低垂的面孔下漏出。
“那晚不是那样的”
由于暴风雨和刺客的干扰,其他女孩并不知道那个电闪雷鸣之夜所发生的详细情况。
她们从事后推测臆想出来的,和事实完全不着边际。
那并非宠爱,更没有感情寄托其中。
罗兰不见了之后,在失去他的焦躁和恐惧中一次次回溯那个暴雨之夜,密涅瓦终于明白了这一点。对误以为那是爱情感到欢喜的自己感到作呕,对在闪电照耀下欢笑的自己感到恐惧。
那晚的行为中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爱”的成分,只是纯粹的单方面暴力。
然而自己又确实为罗兰将自己拥入怀中而感到喜悦。将单纯的****当成唯一价值和目标,并且自以为是的认为这样就“赢了”。
恐惧,无论怎样思念,对那一晚的事情、对那样的自己的恐惧都挥之不去。
“我我只是为了”
“”
听着泫然欲泣的低吟,法芙娜皱着脸沉默了,蜘蛛则是对丑陋的事实真相露出了苦笑。
她们早已历经人情世故,即使密涅瓦什么都没说,她们两个也早已察觉了。
“我懂,不必再说下去了。”
身体弯了下去,法芙娜伸手按住额头。
“是我说太过了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那是我自己犯下的错误。”
密涅瓦摇了摇头。
下令把住门口,不让别人进来的,正是密涅瓦自己。
自己行为的后果,只能由自己承担——这是身为人最基本的责任。对此,密涅瓦有着深刻的认知。
压抑的沉寂扩散开来,不知何处运作的装置发出的单调机械音在房间内回响。
14。制止导弹之日(二)()
“……呐,密涅瓦。”
下定决心的声音打破了几近凝固的沉默,法芙娜盯着深深垂下脑袋的少女。
声音和表情中没有同情和怜悯,她只是有如确认事实般地淡然问到。
“你,喜欢罗兰?”
“……”
当然,喜欢。
理应毫不犹豫脱口而出的回答,哽在了喉中。
只因为她听出了法芙娜的言外之意。
法芙娜并不想听“官方的公式回答”,她只是想要确认……一个女孩的心意。
是否真的发自内心地爱上罗兰。
是否后悔与罗兰的结合。
假如不是出于真心。
假如现在后悔了。
假如依然只是为了履行“身为王族的义务”而维持和罗兰之间的关系。
或许在对双方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之前就解除这种扭曲的关系,对彼此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在这个动荡的时代里,人们并没有选择命运的奢侈权力,每个人都在命运的潮流中身不由己的前进,有时候看似残酷的分手,其实也是一种温柔的结束。
“我——”
猛地抬起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不知该如何说,头却意外轻松的点了下去。
没错,从小便一直接受“标准王族”的教育,一直拘泥于“王女”的身份,只为成为一名“出色的王女”而活着,除此之外的事情和思考全然不在视线之内。
一开始确实对罗兰抱有兴趣,持有好感,但接近他更多的是出于义务。
明知道这一点,罗兰依然温柔地对待她。
越是被温柔对待,心中的罪恶感也累积地越多。不知不觉间,罪恶感和义务将她对罗兰的情感撕裂、混淆,一向聪明的密涅瓦对这份感情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经历了这许多之后,那些将她的心灵箍住定型的条条框框已然松动脱落,少女的人格和心灵终于得到了释放。
第一次,面具从脸上松脱了。
“法芙娜……”
“……我在听。”
嘴角噙着一丝微笑,法芙娜亲切的回应,静静等待密涅瓦的回答。
“我不想离开他……”
法芙娜轻轻“嗯”了一声附和,声音中带着一点兴奋和欢欣。
“这次的分离让我明白了……我不想和他分开,想要永远永远在一起。”
一旦开始倾诉,话语便绵绵不断,根本停不下来。
控制思考和行为的堤坝一决口,密涅瓦便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正在不住倾吐出思念的,仿佛并不是自己。可每说出一句话、一个字,胸口的郁结的团块便消解一些,沉甸甸的心灵也变得轻松一些。
“我不希望离开他……可是这场战争,我们面对神意代行者没有一点胜算……明知道这有多卑鄙,可我还是会忍不住依靠罗兰,一次次把他送上战场……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或许让他远离这场该死的战争才是正确的……可,一旦那样做了,一旦罗兰不是我们的‘救世主’了,我们也只有分离一途而已。所以——到底该怎么做,真的……我真的不明白……”
“嗯。”
“越是想着罗兰,心里就越是辛苦……我想要贯彻身为‘王女’的责任,可还是做不到……”
“嗯。”
“被罗兰拥抱的时候……我一直以为那是非常、非常高兴的事情……其实,现在想来,那时候其实我是很害怕的……对那个粗暴的……可是……可是……心里某个地方还是感到高兴。假如……假如……如果是平时的罗兰,那个……一定会更加……所以、所以……想让他抱……那个……”
少女已经无法组织起连贯的语句,啜泣般的倾诉化作扭捏的呻吟,脸孔通红,身体亦坐立难安。
完全不像是肩负一国命运的王女,只是随处可见的小女生。
“你做的很好。”
芙蕾雅轻轻抚摸着查理曼王女的头,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
“哎?什么……”
意识到被偷袭得手的密涅瓦此时才发现,自己脸上满是泪痕。
“过分……”
拭去脸颊上热辣辣的水渍,密涅瓦略带不解的反诘。
“好过分,我哭的样子,有那么好笑吗?”
“非常好笑哦。”
和捉弄的笑声相反,法芙娜的表情十分温柔。
“根本忍不了啊。”
“什么叫忍不了……”
“毕竟从打交道以来,我头一次看见像人偶一样的你,也会说着真心话,露出人该有的感情。”
“……”
通红的脸孔再次低垂下去,头一次被别人这么说的少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法芙娜却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不要再装模作样了,对罗兰也这样坦诚直言不好吗?”
“……可是。”
密涅瓦小声嗫嚅着。
事到如今,即便密涅瓦敞开心扉吐露心声,罗兰也未必会相信。
毕竟自己一次次伤害了他,将他送上战场面对危险,体验各种各样的绝望。如今再说什么“我喜欢你”,听在罗兰耳中,有多少可信度呢?
人与人相互信任实属难事——无论何时何地,这一条总是通用的。
“说起来又有前线的报告来了呐。”
语调突然一转,法芙娜轻轻起身,一直沉默的蜘蛛微微蹙眉,随即明白了什么似的轻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向门口。
“之前说别人装模作样,自己不也兜圈子吗,直说‘让两位独处一下’不就好了吗?”
“啰嗦。要不要我告诉你,你不受欢迎的理由?”
“是是是,不解风情的女人没人喜欢。”
打开房门,蜘蛛猛地转过头,一脸别有深意的微笑迎向密涅瓦。
“根据医生的检查,小少爷的身体还很虚弱哦。公主殿下,就算他醒了,也不可以撒娇乱提要求哦。至少忍到他体力回复吧。”
“乱提要求?体力?”
密涅瓦第一时间完全不明白蜘蛛所指何意。
仅仅过了一秒之后。
“啊啊啊啊啊啊!!!!”
脸孔变得通红的同时,纯情的王女殿下像烧开的水壶一样尖叫出声。
“加油哦,我们两个碍事者就先闪了。”
连拉带拽的,法芙娜拖着蜘蛛飞速消失在门外,断断续续的斥责和抗辩渐渐远离,最终消失不见。
重新坐回椅子上的密涅瓦泛起一丝苦笑。
尽管依旧无法适应蜘蛛的另类加油,对那个带颜色的鼓励除了报以苦笑也无法再做出进一步的回应,可密涅瓦切实感受到了蜘蛛对她的认可和鼓劲。更不用说对法芙娜的那一番倾诉,让她简直感到了某种救赎。
谢谢——
不善感激之词的少女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正是她们鼓舞了驻足不前的自己,使自己稍微有了一些勇气去面对罗兰。
视线转回床榻之上。
手指缓缓抬起,轻柔地抚摸着少年脸颊,熟悉的触感沿着指尖传来。
简单的一个动作,些许肌肤的触碰。
光是这样,幸福的感觉便不断涌出来了。
单方面的暴力行为虽未完全遗忘,却也不会刻意纠结了。或许对不断利用他人、编织谎言欺骗他人和自己的人来说,这正是自作自受吧。如此一想,郁结在密涅瓦胸中的罪恶感也减轻了几分。
如今的密涅瓦完全明白了,她和罗兰之间曾经存在的关系绝非正常。
或许一开始被包办的政治婚姻确实有不得已的成分,但之后经历了各种危机和困难,相互间产生好感之后。如果密涅瓦不是那么拘泥于“王女的责任义务”,如果好好敞开心扉对罗兰坦白的话,或许他们早已孕育出真正的爱情也说不定。
然而,罗兰为了伤害密涅瓦而侵犯了她,密涅瓦则是为了国家和王族将自己化身为束缚罗兰的项圈,自愿被罗兰占有。表面上的结合无法掩盖背后的空虚,一时间单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