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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文强沉吟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个小本本。翻看着说道:“英国曼立夏步枪三百枝,德国毛瑟二百枝,比利时六轮手枪二百枝,美国六轮手枪三百枝。嗯,枪是就这些。人呢,商团、民团差不多有六七百人,只是刚刚训练,怕是不堪战。”
李准咽了口唾沫,苦笑着说道:“陈大人哪,你是把香港各国洋行的枪枝弹药全都买来了?这个,保护基业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做法欠妥,大大欠妥啊!”
陈文强盯着李准,好半晌才叹了口气,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我何尝不知这样不妥,可又有什么办法?这里有我与德国知名企业合作建的厂矿,一旦有失,这信誉就全完了。本来还想琼崖兵备道能平定匪乱,谁想竟是一场更惨的失败。放眼琼州,哪还有能与乱匪抗衡的官兵?花了钱,交了枪,先暂时保个平安。我急着买枪招人,也知道乱匪终不可信,不知何时又要伸手索要。”
李准稍微松了口气,说道:“琼州巡防营久无战事,不比广东匪盗众多,巡防营要经常出征剿杀。刘永滇分兵冒进,轻敌落败,倒也不可就此对官兵失去信心。”
陈文强轻轻摇头,诉苦道:“暴乱一起,影响极恶劣。本已与德方说定德华大学于崖州开办,现在却又要看形势而定,若在青岛,则在德方势力范围,非我所愿;移民开发工作刚刚走上正轨,现在又有谁愿意到动乱之地?给人家钱也不来呢;招兵买马,抢购武器,这又多出了多少额外开支?你也知道,这里的基业不是我一人的,是众家合资的股份,大家都是信得过我,才让我带这个头,若是有了闪失,我又如何自处?我在上海本忙着岑大人交代的大事,却不得急转而回,满肚火气,李大人莫怪。”
李准彻底放下心来,在崖州拥有如此大的产业,在暴乱中又受影响很大,这都是事实,如果说陈文强参加暴乱,那真是不能令人相信。而陈文强先是气极败坏,不择手段地一通乱搞,接着又诉苦叹息,这一番逼真的表演更使李准打消了怀疑。
“陈大人能与乱匪周旋,力保崖州不失,难道陈大从认得乱匪中的首脑人物?”李准话锋一转,已经不说资匪,而是周旋了,可见中国的语言很是精妙,就看你怎么说了。
“李大人忘了下官的另一个身份。”陈文强淡淡地笑着,“我是在帮的,也算是江湖人物。乱匪中有一个叫徐春山的首领,在逃难时曾至上海,受到了本堂的照顾,与我也有一面之识。说起来,他也算是个知恩图报的好汉,只是郑鸿名在上,他也不得不有所交代。”
“徐鸿名已经死了。”李准微皱起眉头,想了想,试探着问道:“那这个徐春山因何参与暴乱啊?”
“那谁知道?估计是生活艰难,铤而走险吧!”陈文强摇了摇头,停顿了一下,开口问道:“李大人此番前来,带了多少兵马,可有把握一鼓荡平暴乱?”
“若是一般的匪乱,岂能与官兵对阵?”李准微皱着眉头,“这个复兴会来头不小,有其在背后撑腰,剿平匪乱恐怕并非易事。”
“哼,说起来也是官府赋税太重,贪官污吏太过苛民。”陈文强直言不讳地表示着心中的不满,“出尔反尔皆属平常,就说这移民两年免赋之事,若不是我暂时压着,恐怕就有人与乱匪勾连,把这崖州也搞得混乱不堪了。”
李准咧了咧嘴,苦笑道:“庚子赔款太过沉重,朝廷摊派下来,各地岂有不凑足之理?此事呢,待我向总督大人说项,说不定会有所松动。当下,暴乱之势必须得到遏制,不能任由其发展了。我拟由琼崖和崖州两路夹攻,只是舰船有限,在崖州的粮秣供应”
“不是我推托,也不是我小气。”陈文强摇着头打断了李准,“由崖州夹攻乱匪有些不妥,若胜自然是好,若败呢,乱匪岂不迁怒于我?那时再想花钱买平安,也是办不到的事情了。”
“琼崖五营,崖州三营,八营之众,难道还打不过乱匪?”李准对陈文强的过分小心有些好笑,说道:“陈兄莫要涨乱匪志气,对官兵瞧得太低了。”
“官兵什么样子,我见过,倒也不是无由之虑。”陈文强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且不说战斗力吧,就说这军纪,实在令人担心。这商团、民团一经扩充,村镇百姓几乎都有联系,若因官兵骚扰而激起变故,岂不是更添麻烦?”
李准想了想,直言问道:“那依陈大人所见,官兵当于何处登陆,以便南北夹击乱匪呢?”
“琼南靠海的地方多了,何处不可?”陈文强嘿嘿一笑,说出的答案令李准是苦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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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思路引导,谁亏谁赚()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虽然已经时隔千年,但打仗耗费的钱粮依然是巨大的,后勤保障依然是重要的。
李准思虑得很深,在他看来,乱匪在琼南纵横,摧州毁县,粮草物资必然劫掠一空,清军要就地解决后勤问题,除了再度劫掠,似乎没有别的办法。如果全靠异地转运,困难很大,成本太高。所以,要在琼南用兵的最好地点便是崖州,府库和民间的粮草物资比较充足。
但陈文强委婉拒绝,李准自然知道他在崖州的根基和影响,又有急速扩充的商团、民团,强硬的命令或许有用,但执行起来肯定大打折扣。因此,李准希望最好能得到陈文强的配合,甚至希望他能负担一部分的军费开支。
而陈文强的强硬自有自己的底气,李准也心知肚明,不敢轻易开罪。所谓朝中有人好作官,陈文强的底气便来自岑春煊的重新得势,不仅开始发起针对庆亲王、袁世凯的打击,更把“洋务娴熟”的陈文强当作旗帜,希望他作出一番成绩,为岑瞿联盟增添人望和名声。
要说到玩政治,奕劻、袁世凯、瞿鸿禨、岑春煊等人都可谓是老奸巨滑,手段灵活机变。先是奕劻、袁世凯作了手脚,把岑春煊调任云贵总督,而且“毋需来京请训”。而岑春煊显然是不愿意去云贵那种穷地方做什么总督的,因为这将使他远离权力中心。
所以,岑春煊开始在上海称病不行,随后在瞿鸿禨的秘密操作下。岑春煊假装从上海出发,前往汉口。走到半路,岑春煊突然来了个大转折,乘火车“迎折北上,坚请入对”。
岑春煊的突然到来,使得当时本就紧张的枢廷气氛更加的具有爆炸性。大家都在揣测对方的下一步棋将会如何发展。不出意料,在瞿鸿禨的帮助下,慈禧太后很快召见了岑春煊。
老太后和岑春煊相见,谈起当年蒙难之时,未免唏嘘了一阵。慈禧太后想起当年岑春煊亲自跨刀立于在破庙门口整夜看护自己的往事,也颇为的动情。她指着光绪说:“我常和皇帝讲,庚子年要是没有你岑春煊,我们母子哪来的今日啊?”于是岑春煊乘机向太后表明自己的“不胜犬马恋主之情”,请求开去云贵总督之任而留在都中效力的意思。慈禧太后听后。当即就表示:“你的事情我知道了,我总不会亏负于你!”
很快,岑春煊从云贵总督任上开缺而获任邮传部尚书,这也标志着瞿岑联盟的正式建立。岑春煊还没有上任,就来了个大动作,他把矛头直指其第一下属,邮传部侍郎朱宝奎。一个未到任的长官将自己的副职革职,这种事情在中国官场历史上实属罕见。但朱宝奎就是被革了。首战告捷,岑、瞿声势大盛。隐然有独揽朝政之意。
得知岑春煊重新得势后,陈文强马上写了封亲笔信,请其代为说项,由他接办长期亏损的汉阳铁厂。在信中,陈文强信誓旦旦地表示将筹资五十万改造并扩建汉阳铁厂,并保证在一年内使其扭亏为盈。
对于汉阳铁厂。陈文强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汉阳铁厂,也不是他唯一觊觎的目标。
关于革命是在珠江流域发展有利,还是在长江流域更为有利,在复兴会内部是早有争论的。虽然陈文强在琼州找到了楔入点。并且干得相当不错,但复兴会的渗透发展却不局限于琼州,而是全面地在国内铺开。各省分会陆续建立,首先便是在宋教仁等人所钟意的湖湘地区。
对此,陈文强自然没有意见,毕竟革命爆发于一地,还需要四处响应,才能形成声势。但他所禀持的是以工商为基、稳固发展,就象在上海那样,择机择地开办工厂企业,以此为基,再大力拓展。比如在昆明与王鸿图合资兴办的发电厂、电灯公司,在南通与张謇合办的纺织公司,还有各地专卖药品的经销网点,都是复兴会拓展扩张的根基。
而从起初的独力、独资经营,陈文强已经转向了合资、入股、收购、并购等多种方式。国内各地具有代表型的工厂企业,自然也是他的目标,包括当时在亚洲首屈一指的汉阳铁厂。
如果能接手汉阳铁厂,则意味着随着陈文强的经济扩张,复兴会的势力也将大举进入湖湘之地,意味着琼州的事务在告一段落后,湖湘可能将成为下一阶段的工作重点。这对于宋教仁等湖湘人士来说,是殷切期待的事情。对于陈文强来说,掌握汉阳铁厂则是自己迈向重工业突飞猛进的一大步。与此相比,在崖州的炼铁厂也只能算是起步阶段的尝试了。
对于陈文强的请求和保证,岑春煊不仅考虑到两人的私谊,还有本身势力的壮大。北洋大臣袁世凯,现在管理汉阳铁厂的工部侍郎盛宣怀,曾经是李鸿章的左膀右臂。后来一个继承了李的军事事业,一个继承了李的经济事业。但袁世凯野心很大,为了扩张个人势力,趁着盛宣怀丁忧,派亲信唐绍仪和梁士诒接管了铁路和电报事业,从盛宣怀手中抢了这两个肥缺,又虎视眈眈地盯着盛宣怀手中剩下的产业。
在这样的形势下,岑春煊当然希望由自己的人来接手汉阳铁厂,而不是被袁大头给抢走。所以,他很快就以汉阳铁厂质量低劣、徒费钱财、长期亏损为由,奏请慈禧太后,请委陈文强为工部侍郎,接办汉阳铁厂。
在朝廷中枢,瞿岑势焰大张,陈文强也是水涨船高,李准便不太敢得罪与岑春煊交好的陈文强。显然,陈文强的态度也似乎在证明他的腰杆硬挺,商团、民团大扩张。武器大采购,这些可都没有向总督呈报请批,完全是自行其事。虽然有万宁暴乱的原因,但这要深究起来,也是一个不小的罪名。但陈文强接下来的话,又使李准看清陈文强这个人的奸滑。
“扩充武装。购买武器,这些事我都写信通报了总督大人。”陈文强淡淡地笑着,别有意味地看着李准,“总督大人已回信,谓事急从权,崖州不失,便是一功,条文呈报尽可后补。”
这里面有交易,绝不是一封信那么简单。李准笑着点头。心中却犯着嘀咕,但陈文强办得滴水不漏,他又能怎样?
和陈文强坐在马车上,边走边说,李准被陈文强带到了训练场,数百人正在分别进行各种操练,教官竟皆是洋鬼子,数量如此多。这让李准大吃一惊,又大是不满。
“陈兄。训练商团、民团为何非用洋人?难道在国内就招揽不到合适的人选?”李准皱着眉头,说着自己的想法,“早就听闻陈兄十分亲近德国,如今一见,传言非虚。”
“德国乃欧洲新进强国,陆军很强。在军事上亦有很多独创之处,况对我国来说,厉害关系不大,比之英法日可谓是甚轻。”陈文强满不在乎地说道:“再者,我欣赏德国人的严谨认真。这恰是国人所缺。”
李准摇头不止,对陈文强的解释不置可否,但看表情却是不赞成的。
“李大人有些多虑了。”陈文强宽慰了一句,说道:“好吧,我听李大人的劝,那请洋兵的事便暂时作罢,这总行了吧?”
李准苦笑一声,无奈地说道:“洋兵是无论如何不能招来的,洋教习呢,算是勉强能够接受。陈兄,你觉得靠这商团、民团能够抵挡乱匪的进攻吗?”
陈文强想了想,说道:“要是暴乱初起,我估计抵挡不住;但现在的话,还在两可之间。”
“哦,这是为何?”李准不解地问道:“初起时人少势弱,现在乱匪虽称不上人强马壮,也是人多势众,怎么陈兄倒说在两可之间?”
陈文强思索着,似乎也不太确定地说道:“最近崖州有那么一两个商人,开始做有关绸缎、古董、细软之物的生意,我问过他们,语焉不详,可隐约听出是来自暴乱地区。”
“乱匪在销赃?”李准眼睛一闪,猜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