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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崇焕突然插言道:“依殿下之言,此次我军倒是战败了?”
他为人最是性骄气燥,城府可比孙承宗差远了。听朱由检这么一说,倒似是要将宁远之战全盘否定,当即大为不满,已经隐隐动了怒气。
朱由检苦笑一声道:“当然也不能这么说,毕竟鞑子没有把我们围歼于此,我们也保住了自己的有生力量。此时谈论胜败没有太大的意义,最关键的是我们应该想想,下次鞑子再来,我们该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袁崇焕不以为然地笑道,“既然我们能守住宁远一次,自然也能守得住第二次、第三次。朝廷早已定下辽东大计,正欲在宁远筑城,构筑关宁防线。如今我们正好在此屯兵,加固城墙,多备火炮弹药。只要守住宁远,山海关自然高枕无忧,万岁从此也无须东顾了!”
“说得好!”孙承宗适时地发话道,“此次宁远大捷,袁大人居功至伟,诸将也立下大功,可见之前在山海关所议‘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之计完全可行。老夫必将奏明圣上,由袁大人镇守宁远,祖大寿、赵率教、何可纲诸将辅之,徐图进取锦州。待收复锦州,辽东防线更是固若金汤,老夫也就算不虚此生了!”
他身为督师,这一番话自然是盖棺定论,不容朱由检再置喙了。
朱由检只得暗气暗憋,心想这次的所谓“大捷”,实在有太多的偶然因素,很难再次复制。尤其是粮草问题,由于失去了觉华岛,更是雪上加霜。
酒席散后,众将皆喝得酩酊大醉,朱由检却心事重重,独自在李府的后花园散步。望着夜空中浓重的乌云,他似乎也被压得透不过气来。想到今后前途未卜,大明的灭亡也似乎不可避免,他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
“王爷,别人都高高兴兴的,就你长吁短叹,也太扫兴了吧!”李崇瑶突然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了朱由检的身旁。
“大小姐,我…”朱由检欲言又止。他这满腔的惆怅,又怎能与眼前这天真烂漫的少女诉说?
李崇瑶突然安静下来,半晌才幽幽地道:“怎么,你…你要走了么?”
第186章 获封秦王()
走?要走了么?走到哪里去?
朱由检也在心中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是啊,他自从穿越到这个时空,虽然贵为王爷,但几乎就像个提线木偶,时时被人襙纵摆布,何曾自己做过什么主?他还曾经想一走了之,可王爷的身份就像烙在他身上的印记,天下虽大,又有何处可去呢?
“你怎么不说话了?是舍不得走么?”李崇瑶以少有的温柔语气轻声道。
朱由检苦笑道:“这不是我舍得不舍得的事儿。我是奉旨出征,下一步要去哪儿,自然也得奉旨而行。”
“万岁不就是你哥哥么?”李崇瑶奇道,“兄弟之间还有那么大的规矩么?你想去哪儿,跟他商量不就行了。”
朱由检一时语塞,心道这皇室的兄弟之间,可不像寻常百姓家里那样,可以无话不谈。不错,于血缘上,朱由校与自己是亲兄弟。但在身份上,则有君臣之分,那可是天壤之别!
而且如果光是天启还好一些,关键是他前面还有个魏忠贤!这次代天子出征,又是这老小子使的坏,想借蒙古人和女真人之手把自己给打发了。幸亏自己福大命大,宁远侥幸守住,让魏忠贤的如意算盘又落了空。可谁知道他会不会善罢甘休,后面还有哪些阴险的招数?
可是这些话,朱由检是无法对李崇瑶细讲的,只能深深地一声叹息。
“哼!我就知道,你早就想回京师你的王府去了,根本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天!你快走吧,没有人稀罕你!”李崇瑶突然把脚一跺,拔足便走。
朱由检忙一把拉住她道:“大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快给我放手!”李崇瑶狠狠地甩开朱由检的手,却忍不住低声哭泣起来。
朱由检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得搂住她的肩膀,刚说了声:“大小姐…”
李崇瑶突然倒在他的怀里,呜咽着道:“我已不是什么大小姐了,叫我崇瑶好么?”
“崇瑶,我…”朱由检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面对美女的投怀送抱,他的小兄弟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李家已经散了!”李崇瑶却浑然不觉,低低地饮泣道,“自从叔祖逝世,宁远一战,一千多李家弟子战死了八成,余者也都编入了官军,就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朱由检听她这一说,倒不好趁机下黑手了,只得温言宽慰道:“你也可以加入官军嘛。就像你美凤姐那样,不是挺好?”
“我不愿意那样受拘束!我宁愿做一个普通的农家女,过那种男耕女织、简简单单的日子。有饭吃,有衣穿,没有任何烦恼和纷争,那该有多好!”
说到这里,李崇瑶那双美目中流露出憧憬的眼神。
“其实我也想…”朱由检让李崇瑶说得心驰神往,不禁将她搂得更紧了。
“真的么?”李崇瑶惊喜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谁不想这样!”朱由检笃定地道。
“干脆你不要当王爷了,我也不当李家大小姐了,咱们一起逃走吧!”李崇瑶突然急切地望着朱由检道,“逃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咱们的地方!”
朱由检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地道:“崇瑶,世界上恐怕没有那样的地方!而且咱们谁也不能一走了之,因为总有自己牵挂的人!若咱们走了,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李崇瑶怔了一怔,“哇”地痛哭失声,紧紧地搂着朱由检,几乎把他勒得喘不过气来。
朱由检忙道:“崇瑶,小声点!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呢!”
李崇瑶这才渐渐止住悲声,饮泣着道:“你说的没错!我听美凤姐说过,你已经有了王妃,她非常美丽,还救过你的命,你不应该抛弃她!我也有我的使命,李家能不能中兴,责任全在我的身上!所以咱们谁也不能逃走,这大概就是叔祖常说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朱由检情不自禁地抚摩着李崇瑶的秀发,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好了王爷!”李崇瑶突然从他的怀中挣脱,换了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夜已深了,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朱由检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深深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从京师来的圣旨果然飞马送到。可这圣旨的内容,却让朱由检大吃一惊!
宁远大捷,天启皇帝自然是龙颜大悦。可这破敌的头功,竟然又记到了魏忠贤的头上,赏银十万两,赐御马十匹!
至于那些什么“厂臣居中筹划,善擢良将,殚精竭虑,以致憔悴”之类的屁话,朱由检根本不想再听了。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这必又是一道魏忠贤替天启代劳的圣旨。
次功则记给了监军太监管宁,赏银五万两,赐尚方剑一口。这家伙躲在蓟州,根本连前线都没上,也不知道监的哪门子军。魏忠贤这脸皮也实在太厚,真能使得出来!
再后面则是朝中的阉党大臣,上至内阁的阁臣,如大学士魏广微、顾秉谦,下至七品的吏科给事中阮大铖,总之只要是阉党,阿猫阿狗都有功劳,俱有封赏。
在这之后,才是督师孙承宗。因督师有功,加封为太师,赏银一百两,仍继续督师辽东。
如果说太师这个官职位列三公,虽无实权,至少还是个极高荣誉的话;那么赏银一白两,就纯属是侮辱人了!要知道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阉党成员,最少的赏赐也有千两!
再后面是袁崇焕。因直接指挥了宁远之战,从宁前道升为辽东巡抚,赏银三十两,仍继续镇守宁远。
之后则是各统兵将领,如满桂、赵率教、祖大寿等人,倒是皆加官进爵,赏赐也颇丰厚。
谢恩领旨已毕,众人皆为孙承宗和袁崇焕打抱不平。尤其是满桂,更是破口大骂道:“那管宁算是个什么东西,连面也不敢露,凭什么给他记那么大的功劳!督师大人、巡抚大人,皇帝处事不公,我满桂拿这些赏赐于心不安,都献给二位大人了!”
孙承宗忙把脸一沉道:“满桂,不得胡言乱语!难道你还敢抗旨么!”
满桂吓得一缩脖子,不敢言声了。
袁崇焕忙道:“其实督师大人和在下根本不看重赏赐,只要朝廷支持关宁防线就够了。万岁让督师大人坐镇山海关,在下守宁远,这便是最好的奖赏了。”
孙承宗表面上颔首微笑,心中却也极为不满。暗想天启昏庸若此,边防至重大事,仍委与魏忠贤等人。自己今后的日子,恐怕就更不好过了。
朱由检却是另外一种心思。他支着耳朵将圣旨从头至尾地听完,见众人皆有安排,却始终没提到对自己如何处置,不由得忧心忡忡。
直到第二天,又一道圣旨传来。这次的圣旨却是专给朱由检的,对他更似个晴天霹雳:“信王朱由检代朕出征,功劳甚大。着即封为秦王,食三亲王禄。自接旨时起,先至蒙古喀尔喀、科尔沁诸部通好,再从关外取道大同,赶赴西安府就藩,钦此!”
直到接过圣旨,朱由检的脑袋还是嗡嗡作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袁崇焕也诧异地道:“依祖制,皇帝诸子十岁立为亲王,二十岁就藩。殿下今年才只有十五岁,怎么这么早即就藩呢?况且西安府已有秦王,怎么又封殿下为秦王?”
孙承宗却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其实他虽身在辽东,却不像袁崇焕这样只知道打仗,对朝中动向依然一清二楚。
原来这些日在朝中发生一件大事,世封西安府的秦王朱谊漶上疏朝廷,请求废掉原来的世子、长子朱存枢,立庶二子朱存机为世子。
本来这纯属皇族的家事,可天启只顾做木匠活,连秦王和自己是什么关系都懒得问,全都推给魏忠贤处理。
魏忠贤本来正在为朱由检发愁。这次他把朱由检推到前线,本想借外族之手将他除掉。没想到朱由检居然取得了宁远大捷,在朝野声望陡增。以后再想整治,恐怕更加不易。
正巧此时,秦王上奏章请求重立世子。魏忠贤的那些智囊如获至宝,借题发挥,纷纷上疏参劾朱谊漶,说废长立幼乃自古取乱之道,秦王此举大逆不道,必须严惩。
这些奏章当然又转到魏忠贤那里。魏忠贤大笔一挥,竟然褫夺了朱谊漶的秦王之位,把朱由检生生地安插到了那里!
这一手真是太歹毒了!首先这样朱由检就成为了普通的藩王,远离京师,对魏忠贤再也构不成威胁。
其次因为这些年陕西民变迭起,西安已经开始受到威胁。万一要是流贼攻陷西安,朱由检自然也就跟着玩完了,这还是借刀杀人之计。
再者,魏忠贤还为朱由检精心地安排了一条“死亡路线”,不能从原路返回,却非得从蒙古部落过境。
朱由检捧着圣旨呆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当众爆了粗口:“魏忠贤,我襙你大爷!”
第187章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骂归骂,但圣旨已下,朱由检也只得遵旨而行。而根据礼部的安排,王妃蕊儿则是带领着王府众人和全部家当,从京师直接启程赶赴西安。
好在此时后金军已经退至更北方的沈阳,而朱由检此行的路线是从宁远直接向西,越过辽西丘陵,进入蒙古大草原。
喀尔喀、科尔沁等蒙古部落均分布于此。这些部落曾强盛一时,过去没少侵犯明朝边境,女真人也是他们的手下败将。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女真人崛起了,又反过来去抢掠他们。
游牧民族最是反复无常,感觉招架不住了,又开始向明廷示好,欲拉拢大明一起对抗后金。于是朱由检就接到了这个倒霉差事,要出使喀尔喀部和科尔沁部,缔结盟约,共同出兵讨伐伐后金。
见朱由检十分郁闷,孙承宗只得劝道:“殿下,其实朝廷与喀尔喀部和科尔沁部就盟约之事已经谈妥,殿下此去只是走个形式签个字,顺便宣扬我大明之威仪。一路之上自有官军保护,殿下不必过于担忧。”
朱由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问道:“可还是戚将军随行?”
孙承宗赔笑道:“这次不是戚美凤了,是吴三桂。戚家军毕竟是客军,辽东既无战事,兵部已行文调回登州,明日便要开拔,倒是可与殿下一同出城呢。”
“啊?”朱由检心中怅然若失,良久无言。
第二天清晨,宁远全城军民皆涌出城外,为曾经的信王、如今的秦王朱由检送行。宁远能力保不失,这位年轻的王爷也功不可没,因此众人皆恋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