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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在有一件事上杨涟真的冤枉了魏忠贤,那就是借魏忠贤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假传圣旨。别看魏忠贤手握批红大权,天启对他的一举一动,其实清清楚楚,只不过是不言不语,冷眼旁观而已。
矫诏将杨涟下狱?这种念头确实曾经在魏忠贤脑海中闪现过,但是由此产生的后果,却让他不寒而栗,再也不敢深想下去。现在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此举万万不可!
因此魏忠贤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哭哭啼啼地谢了恩,心有不甘地离开了漱芳斋。
望着魏忠贤远去的身影,天启大笑着对朱由检道:“五弟,你看魏忠贤都那么大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得鼻涕都快流到嘴里去了,实在是太可笑了,哈哈哈哈!”
朱由检不知如何回答,只得陪着天启傻笑。
被窝中的奉圣夫人却娇嗔道:“万岁!魏公公好可怜啊,替万岁做了那么多事,外面那些大臣还骂他骂得那么凶。万岁你不惩治那些大臣,还笑话魏公公,真是的!”
朱由检再也不能假装没看见奉圣夫人了,赶忙站了起来,极为尴尬。
天启却狡黠地道:“可怜?朕看未必吧,杨涟参他的那些事,多半是真的。”
奉圣夫人闻听此言,立刻吓得花容失色。
天启却在奉圣夫人的丰臀上重重拍了一记,笑道:“跟你开个玩笑,看把你给吓得!朕怎会相信,朕的乳母会害朕的皇后呢!”
奉圣夫人脸色变了几变,终于还是恢复了灿烂的笑脸。
天启此刻心大动,对朱由检道:“朕这么早召你进来,本想着和你一起去乾清宫,把前日那个酒架的活赶出来。但奉圣夫人身子不爽,今日朕就不去了。害你白白起个大早,不要生气啊。近日朕听了些传闻,说宫中有人想对五弟不利。朕想着,五弟平素与世无争,因何事遭忌?此必是无稽之谈。虽然如此,加强宿卫有备无患,也是理所应当。来呀!”
随着天启的一声呼喊,暖阁外一人朗声应道:“臣腾骧右卫千户林佑坤,奉旨觐见!万岁有何吩咐?”
天启道:“朕命你从现在开始,专司宁王和文华殿的宿卫。宁王若有任何差池,唯你是问。可听清楚了?”
林佑坤忙叩头答道:“臣遵旨!”
“五弟下去吧,朕要为奉圣夫人推拿一番!”天启恬不知耻地笑道。
朱由检如蒙大赦,赶紧谢了恩,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漱芳斋。还没走远,房内奉圣夫人那令人心旌荡漾的娇喘声已经飘了出来。
林佑坤与朱由检一起退了出来,此时又对他大礼参拜。
朱由检上次初见林佑坤之时,正值抓狂过后筋疲力尽,神情已经恍惚,对林佑坤也没留下什么印象。现在才认真打量,见此人年约二十多岁,生得身高臂长,肩宽腰细,一副标准的健美身材。此刻虽恭谨地跪在自己面前,却仍掩饰不住勃勃的英气,以及虎目之中隐隐透出的凌厉眼神。
不用问,这必是一个顶尖的武林高手。
朱由检心中打鼓,不知道皇帝赐给自己侍卫是何用意。万一这林佑坤与魏忠贤也是一伙儿,那可就惨了。
林佑坤心中也自惴惴不安。前日夜闯文华殿,得罪了宁王和宁王妃,他深恐朱由检到御前告自己一状,搞不好就要脑袋搬家了。提心吊胆等了几日,不见有动静,他觉得此事已经平息,心中稍定。
不料天启却突然让自己负责宁王的宿卫,这不是给自己穿小鞋么?
至于管宁,他倒从来没放在心上。他官居腾骧右卫千户,官阶不过正五品。但这腾骧右卫乃是大明亲军二十六卫之一,与腾骧左卫、武骧右卫、武骧左卫一起,合称宫中四卫,专司紫禁城的宿卫。每卫五百人,人数虽少,却设指挥使一名,副指挥使二名,千户四名,百户十六名,规格极高。
其实大明亲军原为二十二卫,这宫中四卫乃是宣德年间增设。与同为二十六卫之一,威名赫赫、或者说臭名昭着的锦衣卫不同,宫中四卫显得颇为低调,很多人甚至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但四卫的实际地位,却远在锦衣卫之上。举个简单的例子,锦衣卫的一把手都指挥使田尔耕,统掌南北镇抚司,下辖的诏狱不知整死了多少高官显贵,权力不可谓不大。这么牛叉的人物,居然心甘情愿拜入魏忠贤的门下,认其为义父,与许显纯等人号称“五彪”,其实也不过是魏忠贤的五条狗之一。
但魏忠贤即使权势滔天若此,对宫中四卫却连碰也不敢碰一下。只因这四卫除了皇帝本人,不再受任何人的节制。不过四卫专司宿卫,并不干涉朝政,因此在外行人眼中,显得无足轻重罢了。
连魏忠贤都不鸟,打了管宁手下的一个小太监,林佑坤自然就更不在乎了。
朱由检对这些自然是一概不知。不过天启如此安排,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历史上,很多着名的人物没有死在敌人的手上,倒是让自己的警卫员给干掉了。如果老天有眼,希望哥不要也落得这么个下场!
第35章 东林密议()
就在朱由检领着林佑坤返回文华殿的同时,皇城外一处豪华宅邸的后堂内,十几名身着蟒服、腰缠玉带的朝廷官员,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争论。
坐在主座的老者,也就是这座宅邸的主人,乃是吏部尚书、东林党的领袖之一**星。他今年已经七十多岁,须发皆白,但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精神倒比普通的中年人更足。
此刻他正不疾不徐地发言道:“阉贼乱政,天下仁人志士,皆欲亲手诛之,这自是不消说的。但阉贼深得陛下宠信,党羽众多,如何将他扳倒,却是要讲究策略。老夫主持吏部,正好借这六年一次的京察之机,将阉党份子裁汰大半,再以正人君子据其位,此即断阉贼之爪牙。阉贼虽凶,如无牙之虎,又焉能伤人乎?”
下首一人却挺身而起,正是刚刚参魏忠贤二十四大罪的副都御史杨涟。他连连摆手道:“尚书大人之言谬矣!岂不闻杜工部有诗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阉党所以能掀起滔天逆浪,全在魏忠贤一人,其余不过虾兵蟹将而已,不足为患。魏忠贤一倒,余者必作鸟兽散。反之,魏忠贤不倒,仅逐其党羽,一则其党羽太多难以除尽,二则不能伤其根本。一俟有喘息之机,阉贼登高一呼,趋炎附势之徒又云集附之,遂成‘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势。难道尚书大人要再等六年,待下次京察,再剪除之?”
**星任吏部尚书多年,这吏部为六部之首,吏部尚书常被老百姓称为“吏部天官”,自是官威甚重。见自己话还没说完,就遭杨涟一通抢白,不由得心头火起,脸涨得通红,立刻反唇相讥道:“文孺(杨涟自文孺),你说得倒轻巧。老夫岂不知祸根在于阉贼一人?但仅凭你的一份奏章,就能扳倒阉贼?你文章虽好,却难达天听,还不是放在阉贼案头,废纸一张?而且,你言辞如此激烈,必遭阉贼忌恨,其若矫诏害你,你又如何自保?”
杨涟不屑道:“只要能扳倒阉贼,匡扶社稷,涟又何惜头颅!似尚书大人如此避重就轻,恰如隔靴搔痒,又如何能伤得了阉贼半根毫毛!”
**星见杨涟讥讽自己贪生怕死,也不由得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文孺,老夫已是古稀之年,舍此残生又有何不可?但似你这般枉逞匹夫之勇,只能白白丢掉性命,反更助长阉党之嚣张气焰。这又于社稷何益?”
见两人一见面就唇枪舌剑,坐在**星身旁的一位老者赶忙打圆场道:“梦白(**星字梦白),文孺,都给老夫坐下!几十岁的人了,还这么大火气,自己人之间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若让阉党看见,岂不被其耻笑?”
此人一说话,**星和杨涟虽然仍是气鼓鼓地,却不得不强自忍耐着坐回椅子中,可见其威信之高。
原来,他就是内阁首辅、中极殿大学士叶向高。做为三度出任首辅的三朝元老,叶向高在朝中德高望重,就连天启见了他也是毕恭毕敬的。同时,他也是东林党的领袖人物之一。
见两人虽然坐下,但却瞪着眼睛谁也不理谁,叶向高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老夫早就说过,争国本、争大义则可,不要争一时之意气。这些年来,浙党、楚党中人,难道一个正人君子也没有?就因为我们总做意气之争,将他们全赶到了魏忠贤那边。阉党势力大增,咱们这些人,我看也难辞其咎!”
驱逐浙党、楚党,以东林党人取而代之,正是**星的得意之作。听叶向高如此说,**星再也忍耐不住,高声反驳道:“叶阁老,照你所言,我东林党人,难道要与阉党和光同尘?”
刚刚还和**星激烈争吵的杨涟,也大声诘问:“阁老,道不同,不相为谋。浙党、楚党之辈,尽是些只知贪图个人官位的小人,与我东林党人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胸襟,哪有半点可比?依涟之见,赵尚书下手还是太软!”
眼见叶向高又被拖入战团,旁边一人冷笑道:“文孺未免以偏概全,即我东林党人中,贪图官位者亦不在少数!自身不正,还想去正别人,难!”
杨涟见发言之人为东林党另一领袖人物左光斗,不由得怒从中来,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厉声道:“共之(左光斗字共之),你不要借题发挥!我知道你所指为何,你不就是想说阮大铖的事么?”
左光斗见杨涟抢白自己,也不由得火往上撞,冷冷地道:“不错,那又怎么样?阮集之(阮大铖字集之)是师尊之爱徒,其人品才学绝不在你我之下。当年他连上十八疏,参倒奸臣史继偕,为社稷立下大功,诸公难道都忘了?吏科都给事中之职,明明我等早已论定授予集之,怎的人都来京城了,又给换成工科给事中”
**星见左光斗又翻出这一公案,也对左光斗大为不满地道:“共之,今天是讨论如何对付阉党,你又扯这些东西干什么?不错,阮大铖换到工科,就是老夫的主意,你有什么话,尽管冲老夫来!咱们当时不都说清楚了么,阮大铖虽好,魏大中更能胜任。况且都是都给事中,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左光斗怒道,“吏科与工科岂能相同?若将赵大人换到工部任尚书,你可愿意?”
**星被噎得一时语塞,直气得浑身乱抖,指着左光斗颤声道:“你…你…你…”
眼见众人又吵成一锅粥,一名老者大声喝止道:“诸公听我一言!”
众人循声音看去,原来是礼部郎中顾大章。这礼部郎中只是正五品,顾大章也是在座众人中品级最低的,但他平素刚正不阿,之前任刑部员外郎期间颇有口碑,因此谁也不敢小觑。当然,他也是首辅叶向高的密友,否则,也没有资格参与如此高规格的秘密会议。
顾大章见全场都安静下来,静听自己发言,心中也有几分得意,悠然道:“京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既已得罪了浙党、楚党,不妨得罪到底。杨大人的奏章已上,覆水难收,也就不必再有所保留。诸公难道没有发觉,以阉贼的脾气,若谁敢直接攻击他,他早就该下手了,如今却为何迟迟不发动?想必是陛下并不支持,阉贼不敢轻举妄动。既如此,我们就来个毕其功于一役,将阉党不分主次一网打尽,岂不更好?”
叶向高见顾大章只寥寥数语,就引得包括**星、杨涟、左光斗在内的众人频频点头,暗赞自己这位盟友果然是手段高超,不经意间,就将东林党人的内部矛盾弥合了。
顾大章也趁热打铁道:“我东林党人同气连枝,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务须精诚团结一致对外,切不可为细枝末节之事引发内斗。伤和气事小,误社稷事大!此外,我以为还有一人,其危害更甚于阉贼,诸公不可不察!”
众人诧异道:“是谁?”
“就是那宁王朱由检!”顾大章忿忿地道,“坊间早有传闻,本朝之‘宁王’,无一不是脑后生反骨的大奸大恶之人。我本不信这些,但近日宁王日夜引诱陛下嬉戏,更与魏忠贤、客氏等人勾勾搭搭,其心深不可测!”
“果然如此!”杨涟激动得大吼一声,“今日我在乾清门还碰到他,本想规劝他几句,却被他斥骂一顿。此等卑鄙小人终日围绕在陛下周围,社稷岂得不危哉!”
叶向高到底比众人稳重些,迟疑着问道:“如伯钦(顾大章字伯钦)、文孺所言,这宁王竟似有不轨之图?”
正在此时,厅外急匆匆奔来一人,激动地大声呼喊道:“诸公!刚得到的消息,宁王朱由检竟与客氏在乾清宫的御座上宣!”
“什么?”在座众人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