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顾炎武原来的官职是中书舍人,虽然官品不高,但已进入内阁,才学既高,又见识过人,颇得皇帝赏识,前途一片光明,让很多熬了许多年的官员艳羡不已。但京师保卫战之后,顾炎武却上疏主动请求到京畿地区做地方官,让不少人大跌眼镜。
朱由检却对顾炎武此举大为赞赏,因为顾炎武明确表示,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让难民恢复正常生产生活。相对于在内阁处理文牍,去做地方官对难民的帮助更为直接一些,而且内阁那么多中书舍人,也不差他一个。至于官品,他根本不在乎,哪怕就是做个八品县丞都无所谓。
朱由检看罢顾炎武的奏章不禁暗叹,心想难怪人家在历史上能提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眼界就是比普通封建士大夫高多了。正好他想现在通州竖立一个战后重建的典型,就批准了顾炎武的请求,任命他为通州同知,与自己一同出京。同知是从五品,低于知府、高于知县,但从接近权力中心和便于升迁的角度来说,无论如何也比中书舍人差远了。很多大臣听说之后,都对顾炎武的选择嗤之以鼻。
明代的地方行政级别依次是省、府、州、县,但州这一级较为特殊,有的是与府并列,有的则是隶属于府,与县并列。通州就隶属于顺天府,相当于一个大县。又因为是漕运终点,城内聚集了大量人口,加上在乡间从事耕种的农民,在籍者不下十万。
既然是战后重建,首先要解决的,自然是住宿问题。通州城内的所有建筑已经被大火彻底焚毁,想要原址重建,首先就要清理废墟,这个工程量自然非常浩大,至少得干上一年半载。而现在秋意渐浓,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时间显然不等人。
而朱由检的解决方案则有些别出心裁,他通过顾炎武宣布,凡是打算在城内原居所的废墟上重建的,由官府丈量其地,估算房屋有多少间,然后根据房屋的正常造价给予适当补偿,由居民自行重建。
除此之外,在京师至通州的四十里官道旁,每八里选一处皇庄,开辟为新居民点。凡在新居民点落户者,房舍由官府免费帮助新建,旧房补偿照拿。不但如此,每户的男丁都会被雇用,保证有工可做,有钱可拿。
政策一出台,大部分居民都选择了在新居民点落户。道理也是明摆着:自己建房可不单是花钱的事,更重要的是需要人工。现在整个通州的房舍都需要重建,只有富豪大户才雇得起工人,再说建筑材料又从哪来?
而选择新居民点,这一切就都不成问题了。而最重要的是,生计问题也得到了解决。过去这么多老百姓之所以挤在通州城弹丸之地内,就是因为那里可以提供工作。现在既然在新居民点同样能生存,又有补偿银可拿,那何乐而不为呢?
而那些富户大户,则无一例外地仍选择在城内重建。一方面,他们认为通州城好歹有一道城墙,怎么也比在乡间安全另一方面,他们也不愿意舍弃原来的祖宅,尤其是还有不少人在地下埋了金银,更不肯离开。
不过,在顾炎武刚宣布新政策的当天下午,就有几名通州当地的大地主满头大汗地找来,坚决反对在那几处皇庄设新居民点。
顾炎武其实心中有数,却故作惊讶地问道:“皇庄乃圣上之私产,圣上用皇庄安置百姓,古之圣君亦远胜之,与尔等何干?尔等因何反对?”
为首的一名叫王至发的大地主当即满脸堆笑,低声下气地道:“老公祖有所不知,这几处皇庄,其实都是我等之田产!”
第1095章 投献皇庄()
王至发等几名大地主四下张望一番,见衙役们忙着清理废墟,便神秘兮兮地塞给顾炎武一个未封口的信封,满脸堆笑道:“老公祖初来通州,很多旧事未必清楚。如今通州百废待兴,正是用钱之际,些须银两不成敬意,算是我等捐助给衙门的,还请老公祖酌情使用。今后只要老公祖稍稍看顾,什么都有啦!”
顾炎武透过信封口向里一看,见是厚厚一叠京师钱庄的千两银票,加起来至少有上万两!
这就是明目张胆地行贿了。初次见面,几个地主就抛出如此大手笔,可见其中私弊之深。
若换了性如烈火的黄宗羲,早气得破口大骂,把银票扔到对方脸上了。但顾炎武为人性格沉稳,心想这虽是行贿无疑,但对方口称捐助衙门,真要攀扯起来,他一口咬定不是行贿,倒也能抵赖一时。再说个中门道还没摸清,也不好猝然发动,搞不好还会坏了大事。
因此顾炎武故意装出一副贪财却不肯表露出来的表情,假意推辞道:“几位这是作甚,本官清如水明如镜”
王至发一见顾炎武那欲拒还迎的模样,心中已经安稳了七八分,忙强行把信封塞进顾炎武的袖筒,一叠声道:“老公祖勿要推辞,些须小物算得了什么呢!”
顾炎武便半推半就地把信封揣了起来,将几人拉到僻静处小声道:“本官初来乍到,自然要万事仰仗各位父老。但有些事体,几位一定要让本官心中有数,这样上面察问起来,本官也好掌握火候。否则两眼一抹黑,当今圣上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一旦问起,本官不知如何作答,几位的银子可就白捐了。”
这番话听起来很像是已经站到了几个地主一边,这类话王至发过去也多次听过,因此并不生疑,便把其中的门道对顾炎武一五一十地说了。
原来这皇庄就是直接归皇室所有、由皇室经营的庄田。皇庄在永乐、天顺年间已有之,从正德年间开始急剧膨胀。这是因为正德皇帝朱厚照生性喜好玩乐,自然需要大把花钱来满足自己的私欲。但当时的官员集团已经很强大,以内阁为首的官员把持国库,拒绝向皇帝提供更多的银两。
在这种情况下,朱厚照便“广开财路”,任用刘瑾等宦官,一方面绕过户部收取盐税、矿税、市舶税,另一方面,则想方设法把原属官田的牧马草场地、夺还勋戚的庄田、侵占的民田、未就藩的亲王辞还田地等土地,全部改为皇庄。朱厚照即位的第一个月,就新增皇庄七处,短短数年时间,已经增加到三百多处。
到了嘉靖、万历年间,皇庄已经遍及全国各地,尤以北直隶的顺天、保定、河间、真定、顺德、大名、广平、永平等八府最多。并且不光有皇帝庄田,还有皇太后庄田及皇太子庄田。皇帝委派太监管理皇庄,以管庄太监为首,下设官校、庄头、庄客等数十人,不向官府纳粮,所有田产除了留下少数维持庄客的生存以外,其余大部都归皇帝。
当然皇帝也不可能亲自到皇庄收粮食,所以实际上皇庄是管庄太监支配。这里面自然少不了盘剥克扣、中饱私囊之事,因此皇庄越多,国家的赋税受影响就越大,太监贪污的钱粮就越多。
如果单是如此,皇庄对整个大明帝国的经济影响还算有限,因为每处皇庄占地不过数十、上百顷,全加在一起也不过十几万顷,相对于归户部管的七百万顷、归五军都督府管的四百万顷田地来说,还是九牛一毛。
但随着明代官僚、太监系统日益,有些奸诈的地主发明了一个绝妙的逃避田赋的法子:投献。
所谓投献,就是把原属于自己的田地,挂在其他人的名下。具体有两种做法,一种是挂在缙绅,即有功名或做过官的人名下,因为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缙绅是不需要纳粮的。把田产挂到缙绅名下,本来该缴纳田赋的土地,就规避了赋税,只需要给缙绅一点好处即可。
但是缙绅名下田地挂得太多未免扎眼,于是又有人使出了更绝的招数:把土地投献给皇帝,也就是挂在皇庄名下。皇庄到底有多少土地,是没法查、也没人敢查的,这样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偷税了,只要和管庄太监搞好关系即可。而挂在皇庄下的土地,管庄太监当然不会向皇帝汇报,所以谁也弄不清到底有多少投献田。长年累月之下,不知道有多少本该缴纳的赋税流入了太监和偷税者个人的腰包里。
本来这个法子可谓天衣无缝,可是朱由检登基之后,以雷霆手段废除太监制度,所有管庄太监被召回京师后,统统夺职为民。由于急需处理的大事太多,也缺乏足够的人手,朱由检暂时没顾得上处理皇庄问题,便下旨让各处皇庄庄头暂时代行原来管庄太监的职权。
但是这种临时状态当然不会维持太久,朱由检早就对皇庄有了重要的筹划。他先从顺天府开始,一方面让秘书处派人至各处皇庄核实土地,另一方面,则从当地官府印证,已经对皇庄“帐地严重不符”的情况有了初步了解。
这次王至发等地主来找顾炎武通融,正是因为朱由检选定的几处皇庄,恰好全是皇庄账册上没有、但官府从未征粮的“挂靠田”,实际上都是他们自己的田产。现在朱由检要当真正的庄田无偿占有使用,他们当然不干。
但是“投献”这种伎俩本来就上不得台面,王至发等人当然不敢公然抗旨,只得找到直接负责此事的新任通州同知顾炎武,让他通融通融。
顾炎武这才弄清其中的关节,心中早已大怒,表面上却故作为难道:“原来是这样!可是圣旨已下,本官该如何回旋?”
王至发忙赔笑道:“通州皇庄土地甚多,只要以真正的庄田置换我等那几块,便不算违抗圣旨。万岁爷哪管得了这么细的事,老公祖只是举手之劳,就帮了我等的大忙了。”说着便将他们所有挂在皇庄的田产地图呈给顾炎武,要他避开这些土地。
顾炎武假意答应,这几人自然是千恩万谢,又许给他诸多好处,这才唯唯而退。
待几人走远,顾炎武冷笑一声,抬腿直奔皇帝行辕而去。
第1096章 提审地主()
“我襙他大爷!”
听罢顾炎武的汇报,朱由检勃然大怒,忍不住当众爆了粗口。在未穿越之前,他只是大概知道明末从上到下透顶,但具体怎么个法,尤其是和老百姓关系最大的基层,还是不甚了解。今天才算开始真正接触到那些卑劣无耻、触目惊心的贪腐手段,怎能不让他这个皇帝怒发冲冠!
要按照过去的脾气,朱由检肯定立即命令锦衣卫把这几个大地主逮入诏狱了。但稍稍冷静下来以后,朱由检却对顾炎武道:“此乃弊案无疑,既然发生在通州境内,还是由你来主审。朕现在正好没事,在后面旁听一下如何?”
顾炎武立即领命而去。朱由检微微一笑,他此举的目的,自然是要看看这个历史上的大名人为官能力到底如何。毕竟大明帝国太大了,朱由检也不可能什么大事小事全都自己管,那样就是累死也管不过来。多一些处理具体事务的好帮手,他就能腾出精力,解决那些事关全局的重大问题。
别看顾炎武文质彬彬,办起案来却是雷厉风行。不到半个时辰,他已把刚才向他行贿的王至发等四名大地主悉数拘捕到衙。其实原来的通州知州衙门早被烧得荡然无存,所谓府衙,不过是在废墟上用竹竿和白布围起来的一个围子而已。除了做笔录的书吏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以外,就连顾炎武这个大老爷也不得不站着审案,朱由检则藏身于围挡之后,静静地听顾炎武断案。
连桌子都没有,顾炎武也就不用拍惊堂木了,只是沉声问道:“王至发,尔等可知罪?”
此时王至发等几名地主已是面如土色,但蚂蚱临死也要蹦三蹦,他们当然不肯轻易认罪。王至发是这几人的主心骨,便强作镇定地开口道:“老公祖,您这是何意?我等俱是安善良民,绝非作奸犯科之辈,街坊四邻皆可作证,实不知何罪之有!”
顾炎武冷笑一声,从袖筒中取出装有银票的信封,在几人面前一晃道:“还敢狡辩?本官刚刚到任,尔等就敢重金行贿,还敢说无罪?”
“大人,草民这可不算是行贿啊!”此时王至发已经不敢再跟顾炎武套近乎,称他为“老公祖”了,而是改口为更加正式的“大人”,自己则自称“草民”。
他狡辩道:“草民当时说得清楚,通州百废待兴,这些银票是草民等捐给衙门的,还望大人明察!”
“捐献乃是美事,就该正大光明地进行,为何要偷偷摸摸,私下塞给本官?”顾炎武冷笑着驳斥道,“你当本官会上你们的当?来呀,呈上当时本官与他们对话的笔录!”
立时有人将一份用蝇头小楷记录的笔录递上来,王至发等人一看就傻了眼,原来当时他们与顾炎武的对话,这上面竟然记录得清清楚楚,连一个字都不差!
他们哪里知道,为了协助顾炎武尽快恢复通州正常秩序,并保护顾炎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