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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现代铺路用的主要是石油沥青,而煤焦油沥青中含有多种对人体有害的成分,而且不耐高温,容易晒软,属于要被淘汰的东西。但是在这个时空,石油还没有被大规模开采,自然也就没有石油沥青,所以朱由检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只要能制造出沥青,后面的事就简单了。朱由检小时候可没少看工人在马路上“炒油”,简单说就是用加热的沥青与混凝土、小石子等东西混合搅拌,然后趁热铺在路基上,用压路机轧平。等这一层混合物冷却以后,就形成了坚硬平整的路面。现在还没有混凝土,但是用沙子、石子与沥青搅拌,经过工匠试验同样可以使用,只不过强度较差罢了。
至于压路机,朱由检当然不可能鼓捣出这种玩意来,但是工匠们很快就想出了替代办法。那就是把路面用木板分隔成一个个小块,铺沥青时一块一块地铺,然后立刻用平整的木板压平,小块之间的缝隙以后再打“补丁”。虽然人力比压路机差得远,不可能压得那么紧密,但也能凑合着用,平整度完全可以满足需要。
当然,煤焦油做为炼焦的副产品,产量非常之低,得到的沥青就更少了。以现有的炼焦规模,每天只能铺十几丈路。而“炒油”是需要一气呵成的,所以现阶段施工的主要内容还是修筑路基。
这个就简单了,主要是采土方并层层夯实。新招募的二万工人,再加上之前修建京师外城的一部分工人,几万人同时开工,那还不快?而且在施工过程中,也采取了分段作业、按工作量计酬等行之有效的办法,工人干起活来也有干劲,可不像以前出徭役那样出工不出力。
顾炎武做为通州同知,对这项大工程自然也要每天巡视。但是有一天他诧异地发现,在热火朝天的新公路工地北侧,还有几十名工人也在施工,并且已经筑成了一小段夯土路基。但是他们又在路基上撒了大量的石子,不知做何用处。
待走到跟前,顾炎武突然发现这几十人中有一个是他的老相识,不禁惊喜地叫道:“长庚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1101章 铁路蓝图()
顾炎武打招呼的那个人已近不惑之年,面色白净,看起来颇为儒雅,但此时却穿着与工人无异的服装,正满头大汗地与众人一起抬些方形木料,并把这些木料横着放置在铺满碎石的路基之上。
听到顾炎武的呼唤,此人急回头看,也不禁欣喜地大笑道:“原来是忠清贤弟!自从白鹿洞书院一别,至今已是数年,贤弟更加神采奕奕,而愚兄却是老了!不过听说贤弟高中进士,又在朝中做中书舍人,出入内阁机枢要地,不知因何到此?”
顾炎武忙简单介绍了自己的近况,那人听罢更加感慨地道:“贤弟果是当世大才,眼界远远高过常人。恩师常说当世才子大多言过其实,惟有黄太冲、王船山与贤弟可流芳千古。如今贤弟放着前途远大的中书舍人不做,宁愿来通州做个地方官,仅这一点,愚兄就敬佩万分!”
顾炎武忙谦虚道:“长庚兄过誉了。当日拜访洞主舒老先生时,他曾私下亲口对弟说:今世之学子,只会死读圣贤之书,夸夸其谈则可,经邦济世之学半分皆无,于国家恐无大益。惟有长庚兄学贯百科,天文地理、三教九流之学无不精通,假以时日,必有大成。”
那人听了苦笑道:“贤弟取笑了。愚兄自从万历四十三年第一次参加会试,已是连续三次不中,早绝了取仕的念头。如今愚兄在江西袁州府分宜县任县学教谕,做个未入流的小官勉强糊口,怎可与贤弟相比!”
“那长庚兄因何事到通州?这又是在做什么?”顾炎武疑惑地道。
那人立时兴奋起来,滔滔不绝地道:“别说贤弟不解,就连愚兄也不明白。愚兄只是个小小的教谕,不知怎么就被朝廷选中,今夏接到吏部行文,让愚兄速到京师吏部报到。愚兄不敢怠慢,当日即从袁州启程北上,一个多月前便赶到保定府。却不想建虏入寇,京师戒严,保定府也奉圣谕严禁任何人私自北行,愚兄只好在保定逗留了一个月,真是心急如焚!”
“这么说,长庚兄是刚刚抵京?”顾炎武惊讶地道。
“是啊,三天前刚到京师!”那人接着道,“愚兄刚到吏部,就蒙孙尚书亲自接见,并马上把愚兄送到工部。工部尚书徐大人对愚兄更加礼遇,亲自设宴款待,更让愚兄受宠若惊。”
顾炎武听了沉吟道:“徐尚书正在主持兴建炼焦厂和炼钢厂莫非是他了解长庚兄,要长庚兄在工部施展才学么?”
“贤弟只说对了一半。”那人激动得满脸通红,从袖中取出一张图纸递给顾炎武,“徐大人确实委派给愚兄一件差事,不过不是在工部,也不是在炼焦厂和炼钢厂,而是在这里!”
顾炎武接过图纸一看,见是一张草图,左面是一个梯形,上面注有“路基”、“道砟”、“枕木”、“铁轨”等字样右面则画着一个类似梯子的东西,上面却有一辆带着很多轮子的车在前行。
“这是什么?”顾炎武大惑不解道,“弟曾听长庚兄说过,打算编辑一部天工开物,收录各行各业生产所用器物、技术,这便是其中的一种么?”
那人连连摇头道:“非也!愚兄这几年确实在编辑天工开物,但尚未成书,此物也绝非愚兄所能收录,因为它还只是一种设计,世间还未有实物。”
“弟看其中有路基字样,莫非这是一种可以行车的路?”顾炎武还是莫名其妙地问道。
“正是!”那人激动地道,“贤弟,愚兄现在正在铺设的这条路,正是以此图为蓝本进行试验,据说当今万岁亲自为其命名为铁路!”
“铁路?”顾炎武不禁目瞪口呆道,“从古至今,只有土路、石路,这铁路可是闻所未闻!以铁铺路,得用掉多少铁?又有何用处?”
“用处可大啦!”那人兴奋地道,“贤弟请看远处那条老官道,车辆通过时,都循着车辙走,你可知为何?”
顾炎武茫然答道:“这有什么稀奇,车辙乃车辆长年累月碾轧而成,比路面更加坚实平滑,车辆沿着车辙走,可以节省不少力气。想当年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下令车同轨、书同文,就是要统一车轮之间的距离,方便在车辙中行走。这和铁路有何关系?”
那人拈须微笑道:“贤弟可曾想过,这车辙毕竟沉于土路之中,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路坏了,车辙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但若是换成铁制车辙,岂不是坚固得多?”
顾炎武看一会图纸,又望半天官道,凝思半晌,这才似有所悟地道:“对呀,以铁为轨,自是比土路坚固太多。但车辆如何才能在铁轨上行驶呢?这铁轨又如何铺设?”
那人立即如数家珍地答道:“图纸上已经标得很清楚了。首先筑好夯土路基,然后在路基上铺一层碎石子,名曰道砟。然后把相同尺寸的木料横着埋入道砟之中,这叫枕木。铁轨则用道钉固定于这一长排枕木的两端,车辆便在两条铁轨上行驶。
“不过普通车辆可不成,必须是专门制造、带有铁轮的铁车。行驶之时,铁轨嵌入铁轮上的凹槽,车辆便不会脱轨。贤弟请想,铁轨和铁轮是何等平滑坚固,车走起来该有多快!不过车子要做出来还早,愚兄先得试铺一小段铁路,看看能否把设计变为实物。”
顾炎武听了还是半信半疑地道:“长庚兄,铁轨虽好,这车又如何拉动呢?走在如图所示的枕木上,岂不一走一绊?”
“贤弟问得好!”那人慨叹道,“这铁路的设计者不知为谁,愚兄佩服之至!你知道他是怎么设计的么?徐大人告诉我,设计者的最终目标,是不用任何人或牲畜拉车,而是车辆通过烧煤获得动力,自行前进!”
“这这怎么可能?”顾炎武望着这位眉飞色舞的朋友,心想不光是他,那位设计者也肯定是疯了!
正在这时,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忠清,没想到你和宋先生是老相识,真是太好了。呵呵,朕一直久仰宋先生的大名,真是相见恨晚!”
第1102章 知遇之恩()
顾炎武回头看时,见是朱由检与徐光启君臣二人,倒也没太惊奇,因为这几天朱由检天天在工地和安置点巡视,徐光启也时常过来,为工人讲授“炒油”的技法。而且他素知朱由检平易近人,不喜虚礼,因此也只是拱了拱手。
可他身旁那人却不认识朱由检,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朕”的含意,但见朱由检一身便装,还以为只是个年轻官员。但徐光启他是认识的,忙上前行礼道:“尚书大人在上,下官宋应星”
徐光启忙微笑着制止道:“陛下在此,还不参拜?”
“啊?!”
那人一时间愣住了,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位便衣简从、笑容可掬的年轻人,竟然就是大明帝国的主宰、当今天子崇祯皇帝!
倒是顾炎武怕他君前失仪,忙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袖。朱由检也呵呵笑道:“他人或有假冒,皇帝还有假冒的么?确实是朕,如假包换!”
那人这才如梦如醒,慌忙跪倒在地,刚颤声高呼了半句:“微臣宋应星,叩见吾皇”
朱由检急忙将他搀起,低声笑道:“宋先生勿要高声,你这么一喊,大伙儿都围过来,活就干不成了。来来来,咱们去你的宿舍叙谈!”
直到与朱由检进入分配给自己那间宽敞干净的活动板房,被朱由检强拉着坐在床上,宋应星的脑袋还是在嗡嗡作响。他今年已经整整四十岁,自从七岁束发受教,至今已有三十多年。他也曾胸怀大志,希望会试高中,报效国家但由于屡试不中,已过而立之年仍然一事无成,万丈雄心也渐渐冷了下来,不得不去偏僻的江西袁州府做了个小小的教谕。
若是换了旁人,这一辈子可能也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但宋应星却不如此,他自幼便对农业、手工业和自然科学非常感兴趣。在三十多岁之前,他曾游历天下,但与其他读书人寄情山水、吟风弄月不同的是,他的视野始终在民间。底层百姓生产劳动所用的每一样器具、每一种技术,他都愿意深入研究一番,直到研究透彻、弄清这种器具或技术的优缺点,并画成草图之后,才会心满意足地离开。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绝大多数读书人对这类知识根本不屑一顾。宋应星却认为,自然界是人类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而人为万物之灵,能够用自己的智慧开发利用自然,创造生活需要的物质财富。而这个智慧不仅仅是那些圣贤之书,各行各业的科学技术知识同样重要。
可是在这个时代,宋应星的观点无异于离经叛道,除了他的恩师、白鹿洞书院洞主舒曰敬以外,其他人根本无法理解他,还笑话他只专注于这些雕虫小技,真正的学问却稀松平常,倒与“木匠皇帝”天启有得一比。
宋应星虽然因此十分苦闷,但还是以惊人的毅力,在当县学教谕的闲暇时间,每日笔耕不辍,花费数年时间,把自己昔日所见一一记录成书,并取名为天工开物。“天”即自然界,“工”即人的技巧,“开”即开发利用,“物”即物质财富之意。
但是教谕乃是未入流的小官,月俸只有三石。就这么点俸禄,还分为“本色”和“折色”:本色指米麦实物,折色指按照实物折价发放的货币。而折色的折算价是按米一石折银一两计算,一二百年来雷打不动。可实际上按照现在的物价,一两银子根本买不了一石米,这就等于是克扣了俸禄。
不但如此,折色发放还是“钱钞各半”,也就是银两和宝钞各发一半。而宝钞在明末形同废纸,等于又打了个折扣。就拿宋应星来说,每月只能实领米一石五斗,也就是一百八十斤粮,外加一两银子。这么点俸禄要养活全家好几口,艰辛程度可想而知。
所以像宋应星这样的基层官员,如果不想方设法捞点外快的话,只凭那点俸禄,连填饱肚子都成问题。偏生县学教谕是个没什么油水可捞的职位,宋应星又为人正直,不屑做那些勒索贫寒学子之事,日子过得极为窘迫。开天工物虽已接近完稿,但根本凑不出印刷的钱,所以至今尚未付梓。再说这种书印出来也没人看,正如宋应星在书的序言中所说:丐大业文人,弃掷案头,此书于功名进取,毫不相关也。
就在宋应星渐渐灰心,以为就这样老死蓬蒿之时,他的命运却突然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先是毫无征兆地被吏部调进京师,然后连续受到两位尚书、阁臣孙承宗和徐光启接见,更获得了让他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