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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对流贼造成的破坏深感痛惜,又对朝廷剿贼进展不力感到愤懑。
就在这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先是汉中失陷,张献忠的“大西军”把这座千年名城劫掠一空紧接着沔县、宁羌州、略阳县、阶州等州县相继失陷,当地卫所军或逃或降,“大西军”几乎兵不血刃。
阶州已是陕西最西之地,再往西就是陇右地区了。陇右亦称陇南,位于陕西之西、甘肃南部,扼川甘陕三省要冲,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时诸葛亮六出祁山,与曹魏争的就是陇南这块地,皆因此地不但地理位置重要,本身亦是雨水充沛、土地肥沃、物产丰盛之地,素有“陇上江南”之称。
但官军在陇南地区兵力极为薄弱,仅在天水城驻扎着五千卫所军。偏生数日之前,周延儒怕李自成与张献忠南北夹击西安,把这五千卫所军调往西安去了。那张献忠是何等机敏诡诈,侦得官军动向后立即率军直扑天水,占领空城。陇南其余各县官军望风而逃,但通往陕西的道路均被“大西军”切断,无奈只得退往兰州去了,整个陇南地区遂落入张献忠之手。
而在陕北,周延儒又犯了同样的错误。李自成大兵压境,对西安虎视眈眈。周延儒急调延绥、固原、宁夏三镇边军驰援西安,但李自成只是虚晃一枪,他率军从固原和榆林之间巧妙地穿插了过去。等周延儒现流贼的目标根本不是西安时,为时已晚,“大顺军”已经兵临宁夏府城下。此时宁夏府城内已无多少官军,守将开城投降,宁夏镇失陷。
这宁夏镇可非同小可,它是“九边”之一,再往北便是茫茫大漠和险峻的贺兰山。宁夏一失,等若大明的北疆防线被打开了一个缺口!
第1482章 泼天大案()
天水、宁夏在很短的时间内相继失陷,天下震动。然而周延儒仍然不紧不慢,在宁夏府陷落的第二天,他才抵达西安。自他就任督师以来,不但未查明逆朱由崧的下落,甚至连一个大仗也没打,一个重要的叛贼或流贼头目也没抓到,还丢失了这么多城池,焉能不受诟病?
这几日弹劾周延儒的奏章如同雪片般飞进内阁,多是指责他逡巡避战,要求朝廷下严旨,勒令周延儒刻日进兵,限期收复失地。周延儒则上疏自辩,说西北兵力捉襟见肘,军需未继,能力保西安不失已属不易。廷臣言官不察前线困难,一味攻讦,使人寒心。
正在这当口,又生一桩泼天大案。周延儒察觉到流贼的真正目标不是西安后,为了不落避战之名,命令驻守潼关的贺人龙出兵,攻打雒南的张献忠部,并与从河南尾随流贼入陕的左良玉部会师。
其实周延儒早就知道张献忠部的主力已到陇南,雒南不过是一座空城而已。与流贼的主力硬碰硬,周延儒没那个胆量但“收复”流贼洗劫过的府县,这种事他还是很愿意做的。
孰料这个贺人龙虽然作战勇敢,但私心很重,军纪又差。前段时间升任总兵之后,总想着更进一步,捞个将军印威风一下。为此托了京中的关系花钱运动,还真打通了东林党的关节,告诉他“平贼将军”这个头衔是不离十了。
贺人龙满心欢喜,没想到最后平贼将军印让左良玉拿去了。贺人龙本来就一直为这件事窝火,现在周延儒又让他去与左良玉会师。贺人龙一想,与左良玉见面以后,自己岂不是成了他的下属,要给他行礼?再说自己与流贼交兵多次,好歹未尝败绩。他左良玉一个败军之将,先丢洛阳,再丢南阳,朝廷还没找他算账呢,想在老子面前抖威风,门都没有!
因此贺人龙虽然带兵出了潼关,却故意磨磨蹭蹭,每天走不了多远就停下来饮酒作乐。因为他知道张献忠的主力虽然早就离开了雒南,但还是有小股流贼出没,落草为寇的土匪也有不少。最好让左良玉先去,让他尝点苦头,自己再一举收复雒南。到时候就可以趁机参左良玉一本,夺了他的平贼将军印。
贺人龙磨蹭,左良玉比他更磨蹭。左良玉是吃过流贼大亏的,手下兵力又不多,满打满算不过四五千人。其中骑兵仅有一千多,是聚拢起来的旧部,战斗力还算比较强。剩下三千多人,则是沿途临时招募的流民。凑够了这些兵力,左良玉才敢进兵入陕,否则打死他也不敢来。
而且左良玉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看出来了,朝廷现在实在是无兵可用,所以才不得不让他左良玉带兵剿贼,否则就凭他不战而逃失陷南阳这一件事,他的脑袋也难保。也就是说,要想保命,甚至将功折罪,就必须让朝廷继续重用他而朝廷之所以要重用他,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他手中有兵。手中的兵越多,他就越安全,甚至还可以此向朝廷索饷。
因此左良玉一路“招兵买马”,但他手头又没有粮饷,怎么办?那就只剩下从老百姓手里抢了。左良玉在军纪方面还不如贺人龙,手下的人素质参差不齐,有的甚至比流贼更坏,左良玉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磨蹭了好几天以后,贺人龙和左良玉的人马终于抵达雒南,而雒南的流贼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左良玉大摇大摆地进了雒南城,并向督师周延儒及朝廷报捷邀功。贺人龙懒得搭理他,自顾自驻扎在雒南以北的石门镇,也向朝廷报捷。
本来这俩人还算相安无事,孰料两天以后,陕西道御史谢三宾弹劾雒南官军杀良冒功,屠杀了谢家村全村男女老幼一百多口,割下级冒充流贼。谢三宾就是这个村的人,村子里只跑出来他一个亲戚,到华阴县给他送信。
这篇奏章真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本来朝野舆论就对周延儒这个督师很不满意,现在官军竟然干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岂能容忍!
其实早在天启年间,官军剿贼时便常有纵兵掠民、杀良冒功之事,只不过那时并没有杀到哪个御史的亲戚头上,所以没这么大反响。自从崇祯登基,任用卢象升、孙传庭领兵剿贼,这二人治军极严,而且官军也是秦兵和天雄军的老底子,军纪本来就好,也没有杀良冒功的现象。现在换了周延儒督师,杀良冒功的事又出来了,廷臣岂肯放过,一时间朝议汹汹,都要求彻查凶手,严惩不殆,并且要追究周延儒的责任。
谢三宾一口咬定杀良冒功的官军是贺人龙的部下,理由是动手的官军里有陕西口音的。贺人龙当然不肯认账,反说谢家村离雒南城最近,肯定是左良玉唆使手下干的。
左良玉闻讯大怒,带兵去找贺人龙论理,结果二人竟然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两边的士卒各死伤了数十人,贺人龙被左良玉射了一箭,负伤逃走。
这下可好,流贼没杀一个,官军自己人反倒干了起来,还连带无辜百姓受害。身在西安的周延儒焦头烂额,一边劝和左良玉、贺人龙,一边还得上奏章申辩,哪还有心思剿贼?
“贼来兵去,兵来贼去,贼掠于前,兵掠于后,贼掠如梳,兵掠如剃。百姓苦兵,甚于苦盗!”
这一天,卢象升看了京华时报上关于此事的报道,尤其是看到结尾这一句愤怒的评论,不禁出深深的叹息。他昨日又上了奏章,请求去陕西与流贼作战,不求指挥权,哪怕只领一卫、一所之兵,也好过在京师虚耗时光。可奏章递上去,又是石沉大海。
正在郁闷之时,忽听门外有人高呼:“卢象升接旨!”
卢象升精神一振,赶紧出门跪迎旨意。却见是一名身着特制军服的年轻军官,手持令牌朗声宣道:“圣上口谕:卢象升即刻至畅春园觐见!”
第1483章 陈子龙()
卢象升怀着激动的心情策马出城,跟随传旨的军官抵达畅春园外,又经过层层严格的检查后,直接被引至清溪书屋。
刚一进院,就听见书房内有人正在说话,其中一个便是崇祯皇帝,声音听起来仍是那么开朗。
卢象升心头先是一喜:皇帝并未意志消沉啊!但他马上又忐忑起来,既急于对皇帝痛陈利害,又不知道皇帝对他将是何种态度。虽然当年二人曾经义结金兰,但现在毕竟有君臣之分,有道是天威难测,卢象升又是刚被免职的,哪敢稍有造次?
而且很显然皇帝正在与某人交谈,未得传唤,卢象升只能在院内等候,待皇帝接见完前面的人,自己才能报名觐见。
孰料书房内马上响起喜悦的声音:“是卢象升到了么?快请进来!”
便有女官从书房中出来,恭敬地引着卢象升入内。进了书房,只见年轻的崇祯皇帝正坐在一件奇怪的坐具上,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左坐着一位年轻人,并不认识,看服饰也不是官员右还空着一件同样的坐具。
终于见到崇祯,卢象升一下子哽咽了。他刚要行三跪九叩大礼,朱由检忙起身过来,亲手搀住他,眼圈也红了,勉强笑道:“先生受委屈啦!”
卢象升本来心里确实委屈,朱由检这一句话便打开了他的心结。为了避免君前失仪,他尽量强忍着感动的泪水,喉头却哽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由检亲切地请卢象升坐下,卢象升谢座后,却先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件奇怪的坐具,没敢直接坐下去。朱由检见状大笑道:“先生请放心坐吧。此物在欧洲叫沙,但并非舶来之品,是京师的木器厂自己生产的。朕觉得还是管它叫软椅更为合适,何必用外邦的音译名呢?”
卢象升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刚开始还真有点不适应。因为它不像木椅那样是硬的,一坐就往下陷,卢象升还以为坐坏了,赶紧站起来查看,才现它具有弹性,人起身之后,椅面也恢复如常。
朱由检见状笑道:“虽然欧洲的沙比我们的早,但我们的软椅现在更先进,里面装上了弹簧。不瞒先生说,这还是出自朕的提议呢!”
卢象升坐了一会儿,果然感觉比木椅舒适多了,这才轻松下来。不过很快他又忧虑起来:皇帝如此注重这些东西,不会和熹宗一样玩物丧志吧?
朱由检却未在意,接着笑道:“朕来为先生介绍。这位姓陈名子龙,字人中,工部尚书徐光启的高足。他可是位大才子啊!子龙,这就是名满天下的卢象升,流贼都管他叫卢阎王。他要是阎罗王的话,朕只好当地藏王菩萨啦。”
陈子龙赶紧起身给卢象升见礼。卢象升见此人年纪最多不过二十岁,皮肤黝黑,身材精瘦,怎么看也不像读书人,竟像是个务农之人。
无论是从年龄还是从官职上论,卢象升都是陈子龙的长辈,所以也就很自然地问陈子龙现在官居何职。没想到陈子龙躬身答道:“回尚书大人,学生现在只是生员,还未中举。”
卢象升更为诧异了,心想此人连举人都不是,全国这样的读书人不下数十万,为何皇帝对他如此青睐呢?
“都坐吧,在这里谁也用不着拘束。”朱由检道,“子龙,你还接着刚才的话题说。先生你也听听。”
“是!”陈子龙便侃侃而谈道,“刚才草民说到农田水利。草民奉旨,从去年冬天到现在,走了京畿一带很多府县,其中也包括很多皇庄,现农田水利设施几乎没有,全是在靠天吃饭。天下人皆知江南为鱼米之乡,却不知江南虽雨水充沛,河流密布,但农人同样重视田间水利。故草民以为,天下没有薄田,只有懒汉。”
卢象升忍不住插言道:“陛下,北方并非没有水利设施,各地的河道、排水沟渠,差不多每年都要修缮的。臣在大名府时,单是境内卫河、漳河、马颊河这三条较大的河,每年都要动用很多役工疏浚河道、加固堤坝,耗资甚巨。所幸这几年大名府未闹水灾,可粮食也没见多产多少。”
卢象升这么一说,陈子龙便不敢说了。朱由检却鼓励道:“子龙,但说无妨。今日咱们不论君臣大小,只讲道理。”
陈子龙这才放下包袱,先起身对卢象升施了个礼,才继续说道:“学生与大人有些不同见解,斗胆试论之。北方水利,往往防涝重于抗旱。当然这不无道理,因为涝灾往往导致颗粒无收,而旱灾多少会有些收成,而且北方作物也比较抗旱。但学生以为,现在的形势是北方连年大旱,必须防涝抗旱并举方可。
“而且多年来北方粮食一直不能自给,朝廷不得不依赖漕运,即南粮北运。但漕运有很大的弊端,一是运力有限,时间太长,缓不济急二是成本高昂,导致米价过高,加重朝廷和百姓的负担三是过度依赖漕运,一旦江南生大灾,无粮可运,则北方饿殍遍地矣。
“所以学生以为,与其依赖漕运,不如在北方大力兴建农田水利设施,让北方产粮能够自给。而北方各地中,条件最好的便是京畿地区,因为京畿地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