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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参军笑道:“下官此来是为恭贺陈大人。”
陈知县听闻此言,如坠云雾,不知所以,忙问道:“参军此话怎讲,贺从何来?”
吴参军笑而不语,随即起身,取出一封随身文书,高声道一声:“敕!”
陈知县听到“敕”字,慌忙起身,快步来到吴参军身前,整理好衣冠,恭敬站定。
只见吴参军打开文书,高声颂道:“敕:奉直郎、秘阁修撰、赐绯鱼袋陈如是:中户三家之赋,仅活一兵,步卒五人之粮,可赡一骑,此前史养兵之论,亦后人计费之言。悉仰给予度之,不伤与国力,然则统之民部,临以王官,庶乎其宜也。以尔性有通方,才无滞用,以大贤之后,为当世之称,前者占兰省之名郎,赞天官之武选,条理甚扸,奸欺不生。式畴尔能,可司军赋,受以国计之重,遂正版曹之名,委属盖优,钦对毋怠。可特授加官奉直郎、秘阁修撰、权知安庆军州事、赐绯鱼袋。奉敕如右,牒到奉行!绍兴十六年三月十四日。”
随即又取出一书道:“告:奉直郎、秘阁修撰、权知安庆军州事、赐绯鱼袋陈如是。奉敕如右,符到奉行。绍兴十六年三月十八日。”
吴参军颂完,将两书收起,恭敬的递交陈如是,连声道贺。
听到自己加官,陈如是很是激动,能加官秘阁修撰,这是他根本就没想到的。原本以为三年知县任职到期,顶多也只是给他换个地方继续做知县,更有可能直接赋闲待选。如今连升三级,真乃皇恩浩荡。
陈如是心绪难平,恭恭敬敬的双手举过肩头,接过“告身”,转向东边临安方向,行礼谢恩。仪式完毕,他收好“告身”,方才笑道:“吴参军快请坐。”
吴参军连道不敢,见陈如是落座之后,方才随后落座。然后说道:“下官此来,安抚使大人有交待,要大人三日之内赶赴怀宁上任,务必戒骄戒躁,以静制动,稳住安庆局势,不得为他人所左右,擅动刀兵,引发兵灾,激起流民。否则王法如炼,前功不抵后罪,罢黜职官,在所难免。”
陈如是起身道谢道:“谨遵安抚使大人喻令。”之后才坐下,唤属下上茶。
此后二人边品茶,边谈庐州之事。
当陈如是问及怀宁李知军李大人之时,吴参军叹息一声,告知李大人已然被罢官,送往虞州编管,今天就该启程了。
陈如是也是一时无语,不好对曾经的上司做评价。便跟吴参军聊起朝中之事,毕竟庐州是淮南西路的治所,消息灵通太多。
闲谈中,从吴参军口中得知,绍兴十五年末皇帝下诏各监司,要求上报各州县官员中卓有政绩者、年老昏聩者,加以拔擢和罢黜。陈知县便在拔擢名单中,只是朝中有人反对,拔擢文牒不能通行,一直拖到三月,安抚使大人连上三书,朝中这才放行。
朝中争斗,两人不是十分明晰,也不便公然谈论,如有失言,便是妄议朝政之罪,少不得落个罢官编管的下场。
陈如是也知道他这个奉直郎、秘阁修撰的官职得来不易,朝中还有诸多阻挠,以后少不得小心在意,莫让人抓了把柄。
吴参军稍稍歇脚,不过一时半刻,就告辞离去,赶回庐州复命。
送走吴参军,陈如是内心依然还有些激动难平,比之当年进士科高中榜眼,也相差无几。事到如今,他还有些不敢相信,取出“告身”,仔细默诵数遍,方才收起。
陈知县与吴参军谈论的事情,杨丛义多少明白一些,权知安庆军州事,就是执掌安庆五县的军政大权,相当于市委书记兼市长。至于奉直郎、秘阁修撰、绯鱼袋是什么,他不清楚,估计是恩宠封号之类的吧。
不过这些跟他关系不大,因此,杨丛义对陈知县升官之事并没有多少感觉,他又不当官,陈知县升官,他还是做他的捕头。陈知县升官了,这么激动,他能理解,毕竟从县长直接升到市委书记兼市长,后世也不多见。
“杨捕头。”陈如是高声喊道,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听到陈知县叫他,杨丛义上前答道:“不知大人有什么吩咐。”
陈如是笑道:“我不日将赴怀宁上任,你可愿与我同行,去怀宁做事?”
杨丛义在太湖县又没有安家,直到现在还住在县衙,孤身一人,了无牵挂,去哪里做事不是一样呢,他想也不想,便回道:“我无牵无挂,大人安排便是。”
陈如是笑道:“如此便好。”沉吟片刻,忽然又问道:“我记得你家住蕲州黄梅县,一年多没回去探望了吧,要不要回去一趟?”
杨丛义答道:“劳烦大人挂心了,我父母已经不在,老家也没几个亲人,回去也是徒添伤悲,还是算了吧。”说完也是神情黯然。老家是回不去了,隔了千八百年呢,黄梅县也不是久居之所,不急着回去。
陈如是道:“无牵无挂也好。”随即又道:“随我来,有事与你交代。”说完便朝后堂走去。
杨丛义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安排,却也快步跟上,随在陈如是身后。
第48章 议政()
陈如是回到书房,不及坐下,便问道:“你认为李大人被罢免原因何在?”
杨丛义却是一愣,不知道陈知县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便答道:“可能是李大人立功心切,造成人员伤亡了吧。”
陈如是则摇头道:“如果是这样,倒不至于罢官编管,降职待选已经是很重的惩戒。朝廷此时罢黜李大人,让我出任安庆军,必然是经过了一番争论博弈。方才接到“告身”之时,我还是很欣慰的,心想朝廷终究是没有忘记我,但静下心来细想,才发觉事情可能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简单。你说说朝廷此举有何深意?”
杨丛义哪里会知道朝廷高层是怎么想的,不过随即想到,宋朝是重文轻武,以文御武,便猜测道:“莫不是朝廷想把地方军政大权都抓在文官手里,因此才会罢黜武官出身的李大人?”
陈如是点头道:“接近,不过你想的还是简单了。从靖康之乱开始到如今,是战是和,朝廷内外已经争论了二十年,朝廷分为两派,主和派始终占据上风,特别是自绍兴十一年和议开始,主和派占据绝对上风,主战派官员不是赋闲,就是远放外任,军中将帅也都收了兵权,远离军队。但主战派始终存在,不可能灭绝,皇帝也不会允许朝中没有主战派,因此只是暂时势微而已,一旦有机会还是会趁势而起。朝中主战派要寻找机会,主和派当然要处处打压。这次李大人一番动作也许就是主战派在制造机会,而李大人被罢黜编管,也许就是主和派发现了这种迹象,釜底抽薪。李大人被罢黜,谁来接任?不管是主战派的人,还是主和派的人,对方都不可能同意。我进士及第,外放多年,在朝中没有势力,不属于主和派,也不是主战派,刚好就在安庆任职,任期也到了,需要调任,正是合适人选。但我官职低,怎么办?好办,直接加官就好了,不但要给我加官,还要连加三级,为何?”
杨丛义听陈如是分析的有道理,不停点头表示同意,忽然问他,不及多想脱口而出道:“拉拢大人。”话刚出口,杨丛义后悔了,这不是说陈如是要加入两派之争了吗?
谁知陈如是并不在意,听他说道:“不错,就是有人要拉拢我。你觉得会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
杨丛义这次不敢再贸然开口,毕竟这是在议论朝政,虽然他不在乎,但这涉及到当事人陈如是,怎么说都觉得不妥。思考了片刻,才回道:“其实大人不用深究,可以装作不知情,把加官当成是皇帝和朝廷的恩赏与信任,不管谁占上风,跟大人又有多少关系呢?”
陈如是道:“听起来有理,但放在当下的安庆军,就难办了。李大人一番动作,安庆已然泛起波澜,不管是推波助澜,还是偃旗息鼓,必然会得罪一方,因为安庆已经是朝堂之争的延伸,这里也是他们的战场。”
杨丛义不懂政治,他学的那些思想政治理论,在这儿用不上。便又道:“既然现在是主和派占上风,那就应该是主和派在支持大人。”
陈如是摇头道:“不尽然,安庆军是军州,主战派如何会放手,纵然不能抓在手里,也不可能让主和派拿去,若是主和派力主给我加官三级,那这份‘告身’就到不了我手里,主战派必然会驳回,根本不会放行。现在这份‘告身’来了,定然是主战派力促的结果,至于为何主和派会放行,不外乎三个原因。”说到这里,陈如是停顿了一下。
见杨丛义在认真听着,便又接着分析道:“其一,淮西安抚使大人,他是主和派,安庆军在他治下,安庆动兵,不管成败,对他都没有好处,因此,他不会允许安庆擅动刀兵,而我虽是进士及第,最高也只是出任知县,资历尚浅,不主战,也不主和,出任安庆军,他没有太多顾虑,完全可以左右我,所以才会连上三书促成。其二,皇帝不会允许主和派一家独大,明面上会打压主战派,但暗里还是会扶持,不然朝堂只有一家之言,那将十分危险,所以皇上会支持主战派给我加官三级。其三,我有一位兄长在京为官,而他刚好就是主和派,有这层关系,我出任安庆军,主和派也不担心我倒向主战派。有此三点,这份‘告身’才会放行到我手中。”
杨丛义暗自点头,虽然他对朝政的规矩不清楚,也不懂,但皇帝需要朝堂有两种声音,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陈如是稍作停顿又道:“那么问题来了,我该如何?既要承主战派的情,又不能倒向主战派。”
杨丛义脱口而出道:“维持现状。”话以出口,他又后悔了,多什么嘴啊。
陈如是点头道:“维持现状是对的。但怎么维持是个问题,若什么都不做,事态必然会失控,不符合主和派的利益,要是把暗流压制下去,又得罪了主战派。这还真是两难之境啊。”
杨丛义又道:“有战才有和,有和才有战,应该是相辅相成,怎么会势同水火?”
新中国半个多世纪的和平都是靠不惜一战才赢来的,半个多世纪的和平,武器装备更新换代,硬件软件快速发展,又进一步提高了军事能力,这个道理杨丛义很明白,要是害怕战争,新中国也许就早没了。他明白,但古人不明白,整日纠缠战与和,相互拆台,空耗国力,于事无补。
听得此话,陈如是问道:“有战有和,有和有战,此话何解?”
杨丛义想了想,解释道:“我觉得国家与国家的关系,应该跟人与人的关系一样,都会有利益之争。要是两个人一强一弱,争锋相对,弱者打不过,就退让,选择不打,那这利益分配就由强者说了算,如果弱者不跟强者正面打,趁他不注意,狠狠的给他来一下,反正他又打不死我,给他多来几次,他就要考虑了,双方这么打下去,谁会更吃亏,这个时候就是谈和的时候了,打的越狠,打怕了,谈判才更顺利,才有持久的和平。这个就是不怕战争才有和平。”
陈如是点头道:“有些道理。有和才有战,是不是说双方和平,休养生息,才会有更强的战争能力?”
杨丛义道:“是这样。我觉得国家之间不存在绝对的和平,也不存在不死不休的战争,所以主和派和主战派争得都是自己的利益,与国家无关。在我看来,真正符合国家利益的主张,应该是以战促和,以和养战。”
陈如是以掌击案,道一声:“好一个以战促和,以和养战。今日之论,使我茅塞顿开。让你做一个捕头果然是屈才了。”
杨丛义连忙推辞道:“不敢,大人过奖。”
陈如是接着说道:“以和养战四个字,使我受到启发,对安庆之事,有了一些想法,若能顺利推行,定然能对双方都有一个交代。”
杨丛义没有问是什么想法,对于政事,他一窍不通,到时候陈如是怎么安排,他怎么做就是了。
陈如是越想越觉得他的想法可行,可以很好的化解来自主和派和主战派的压力,一时只觉得神清气爽。今日加官晋升,又得破解难题,堪称双喜临门。
一时兴奋,便道:“杨捕头,今日晚间与我一同用餐吧。”
他只是一个小吏,身份差距太大,况且吃饭是一种很隐私的事情,怎么好与陈如是一同用餐。杨丛义赶紧推辞道:“这怎么行,这不合适。”
陈如是却道:“不得推辞,晚间还有事情与你交代。”
陈如是都这么说了,杨丛义还能如何,只得答道:“听大人安排。”
陈如是道:“好,你先去吧,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