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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圣月沉默了一会儿后,嫣然一笑道:“杜真人大恩,小女子没齿难忘,杜真人等着小女子日后报恩便是。”
第二百三十一章 方府()
清风微微,拂过秦淮河面,荡漾起圈圈涟漪。河面上游船交织,既有张灯结彩的楼船画舫,也有寥寥数人的乌蓬小舟。
天灰蒙蒙的,细密雨丝轻轻飘洒,一对男女乘着小舟划开水波和雨幕,沿着秦淮河顺流而下。女子撑着一把绣花油纸伞,遮挡住了自己的面庞,坐在船头,在她身后不远处是一名戴着斗笠的男子,披着蓑衣,双手撑篙驾驭着小舟行在雨中的秦淮河上。
坐在船头的撑伞女子转过头来,笑道:“能让萧王爷亲自撑船,说出去可是要羡煞旁人。”
撑船的男子一笑置之。
男子正是萧煜,而女子自然就是谢思,谢思接着说道:“王爷这次怎么没有让曲都尉陪同?”
萧煜笑着开口道:“两个大男人同乘一船哪里比得上与佳人同游?”
谢思摇头道:“十里秦淮,美人无数,我算哪门子佳人。”
萧煜淡笑道:“一群风尘女子怎能与谢姑娘相较?”
谢思反问道:“都是女子,只因家世出身不同,就不可相较,今日是这些苦难女子不能与我相较,那日后我若是遇到公主贵妃,岂不是也不可相较?”
萧煜愣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谢思,而是转而说道:“谢姑娘与我见过的其他世家女子倒是大不一样,能教出谢姑娘这样的女子,谢先生被称作江左第一人,果然名不虚传。”
女子看了他一眼,略微促狭说道:“他又不在这儿,王爷说这些话有什么用,难道还指望我去传话不成。”
萧煜天半真半假道:“当年的谢先生可是一等一的狂士,就连郑帝也不放在眼中,萧某人称赞几句,可不是吹捧之言。”
谢思虽然是大家闺秀,却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看不出来萧煜言语中暗藏的调笑之意,罕见小女儿态地轻哼一声,不理萧煜了。
河岸两侧随处可见大小码头,几乎每一个码头都对应了一座秦淮河畔的宅邸,有的码头船影交织,有的码头门可罗雀,由此便可大致判断出码头后的宅邸主人现下境遇如何。
至于方家的码头,已经是彻底荒芜,不单是栈桥只剩下几块残垣断壁,就是岸上也已经长满了杂草,与距离不远处的那座荒废宅邸“相得益彰”。自从要决定往江都一行后,萧煜就打定主意来这座方家老宅看一看,再上一炷香,祭奠死于那场风波的四百二十八条性命。
到了方家的码头,萧煜将船靠岸,先一步跳下船后朝谢思伸出左手。谢思先将手中纸伞交给萧煜,然后一手提着一个紫檀木盒,一手握住萧煜伸过来的左手,从船上小心跳下。
萧煜撑纸伞,谢思提木盒,两人并肩前行。
码头与方府府门之间原本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路径,不过此时已经是杂草丛生,根本看不出路径的痕迹。推开方家的大门,映入眼帘的同样是一片萧条景象,残砖碎瓦,枯枝败叶,不知积攒了多久的落叶已经在地面上腐烂,化作黑泥似的东西,不过整体建筑还算保存完好,依稀可以看出当年方氏一门的繁荣鼎盛。
方璇是方氏正房嫡女,作为儿子的萧煜也能算是半个方家人,在方家本族几乎被灭绝的情况下,萧煜若要说这座宅邸是自己的,也无不可。不过此时的情况却是,萧煜这半个宅邸主人对于这座老宅完全陌生,反而是作为外人的谢思对此颇为熟悉,领着萧煜穿堂过廊,将方氏老宅走了大半。
走进方府的正堂,萧煜负着双手四下打量,没有说话,倒是谢思开口道:“当年方阁老每次回乡祭祖,父亲都要来拜会一二的。”
萧煜打量的目光忽然停下,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这儿。”
谢思叹息一声,“我倒是在小时候随着父亲来过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对这儿记得特别清楚,就好似来过很多次一样。”
萧煜也没有深思,淡淡说道:“我小时候听母亲说起过,在后园本有一片好大的海棠,每逢春末时,红艳如锦绣铺地,东风一过,漫天飞舞似花雨,是难得的美景。”
谢思神色恍惚,似是神往,又似是追忆。
萧煜平静道:“残花不堪风雨,人如花落。”
谢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终是化作无言。
萧煜把手中花伞交到谢思手中,然后从她手中接过那个木盒,从中拿出香烛,在正堂前摆好,为方氏死去的满门上一炷香。
萧煜就站在一旁,望着香火一点点化作灰烬,这才开口道:“等我返回中都后,想要再来江都就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否再来这儿上一炷香。”
谢思低头嗯了一声。
有风乍起,吹动满园野草,风中还夹杂着一两片不知从哪儿吹来的海棠花瓣,鲜艳欲滴。
萧煜嗓音有些阴沉,透出一股北地夜风特有的冷冽,“我现在越来越忌讳听到那句爬得越高跌得越重,若是一般人跌倒了,无非是摔个鼻青脸肿,可若是我从现在的位子上跌下去,那就是跌落万丈深渊,万劫不复。所以我生怕跌下去,再也爬不起来,毕竟我发迹时间太短,没有东山再起的资本和底蕴。”
谢思苦笑道:“所以你就要不断往上爬,一直爬到山顶再也不会掉下去为止?”
萧煜微微苦笑道:“我也说不清自己对皇帝宝座到底有没有兴趣,说完全没有,那肯定是骗人的,可若说有,却也没什么执念,只能说到了这个地步,早已是身不由己。”
谢思问道:“就算是当了皇帝也不行?”
萧煜晒道:“天上的仙人能不能求得自在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皇帝肯定是不自在的,尤其是想要做一个明君圣君,比起做苦行僧也不差多少了。”
谢思笑问道:“如此说来,王爷是不想做一个好皇帝了?”
萧煜大笑道:“人人都想做皇帝,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未必都想做明君,更多的还是想做一个酒池肉林的昏君才是。”
听惯了谢公义的“大逆不道”之言,对于萧煜所说,谢思只是一笑而过,也不知是赞同还是不屑争辩。
萧煜忽然抬头朝正堂看了一眼,然后扯住谢思的袖口,虚手一引,轻描淡写地将她丢出方宅,而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谢姑娘径直落在秦淮河面的乌蓬小舟上,毫发无损。
萧煜抖了抖一直披在身上的蓑衣,洒出无数细小水滴,水滴悬而不落,环绕在他的周围。
萧煜张开双手,往前一推。这些水滴化作一阵箭雨,朝着正堂方向激射而去。不过未等这波剑雨靠近正堂,就已经烟消云散。因为天空中落下的雨丝不知何时已经化作道道烟雨之剑,湮灭了萧煜的水箭,然后又朝他当头落下。
在先前推出一波水箭后,萧煜已经伸手摘下头上的斗笠,此时刚好仰头望向从天而降的雨剑,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吐出一口浊气,就将这波雨剑还原成最雨丝,重新托举至更高的天幕之上。
这已经不是纯粹的较力,而是比拼天人合一境界的感悟,你借势天地,以烟雨化剑,那我就破去你的借势,让剑重新变回烟雨。
萧煜将视线从天空上收回,按住蓑衣下的破阵子剑柄,朝正堂大步行去。
第二百三十二章 十万弓弩()
未等萧煜走进正堂,已有人从中走出。
萧煜在斜风细雨中迎上那名不速恶客。
来人双袖一抖,两道白色光华形成的匹练如银河倒泻一般朝萧煜汹涌而来,萧煜神情平静,一剑拔出,轻描淡写地将这道匹练斩成两段,持剑而立。
白莲教圣女一系的中流砥柱徐鸿儒站在正堂前的台阶上,恍然道:“王爷,难怪你敢孤身前来,原来已经稳固了自己的境界。”
萧煜笑道:“既然知道,你还敢来送死?不怕被本王打杀当场?”
徐鸿儒呵呵笑道:“王爷休要虚张声势,用出天魔解体后,固然将你的眼光拔高了九楼之上,但你现在不过是空有境界罢了,元气上可还能五气朝元?徐某人不与你比拼境界,只用白莲法身以力压人,王爷又能有几分胜算?”
萧煜默然,事实上也的确如徐鸿儒所说,萧煜吞食了秋叶五人气数凝成的那分气运之后,已经将天魔解体的反噬化解,而且借助域外天魔神魂的残留遗赠,在境界上登堂入室,成为货真价实的天人境界。可另一个方面,他只是勉强填补了透支的那一部分元气亏空,算是还完了外债,可家底也是被掏了个一干二净,现在气海中的元气水准顶多算是普通的履霜境界,与以前能够力压天人的五气朝元相比无疑是天壤之别。
他与徐鸿儒两人都是天人境界,对于天地元气的感悟相差不多,也可以说境界相差无几,而两人最根本的不用在于,徐鸿儒的自身元气水准是货真价实的天人巅峰,萧煜却只能勉强算是履霜巅峰,两人之间横贯了一个让人看不到一丝胜算的大境界。
萧煜握着剑柄的五指依次起伏,将手中破阵子还鞘,道:“徐先生觉得自己能稳操胜券了?”
徐鸿儒五指伸张,摇头道:“打过便知。”
说话间,徐鸿儒已经要展开自己的白莲法身。天空中有天女散花,脚下有白莲朵朵盛开,周身白色莲华大放光明,平静道:“萧王爷,若是你不幸落败,徐某人不会杀你,只求用你换回圣女。”
萧煜对此一笑置之,从袖中取出薄薄的一张纸,双眼漆黑如墨,其中有漩涡转动。一股难以言明的飘渺气息逸散开来,徐鸿儒脸色微变,脑海中浮现起一个与玄尘有关的不好回忆。接下来果不其所料,只见萧煜举起手中的庄祖亲笔,一层黑色的薄雾蔓延开来,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如梦似幻,似真似虚。
庄祖乃是道祖飞升之后的道门扛鼎人物,一身修为最起码也是天仙之上,划分凡间修行的五大境界,而逍遥游更是如今五境中逍遥境界的根本所在,庄祖亲笔写下的逍遥游,也许奈何不了已经可以初步逍遥天地之间的逍遥境界,但对付刚刚开始感悟天地的天人境界却是手到擒来。
逍遥和天人不过一步之差,但有时候,一步之差,就是生死之差。
不知是短暂一刻钟,还是漫长千百年。
徐鸿儒猛然睁眼,此时已经不是在破败的方府,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青翠色草原,远处隐约可见有高耸雄关巨城和连绵雪山。
塞外风光,天高地阔,在这广袤之中,一个人是如此渺小,即便是天人高手,也难免生出无力之感。
忽然天地间响起轰隆如雷鸣的声音,紧接着从远处天际下涌出一道黑线。
黑线极速接近,如一线黑色的大潮一般,大地震颤。
徐鸿儒凝神望去,哪里是什么黑潮,分明是一支十万人以上的铁骑洪流,黑马黑甲,旌旗漫天,位于最中位置的是一杆萧字王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徐鸿儒轻声自语道:“诸侯剑神意?”
徐鸿儒双手合在胸前,脚下有白莲盛开,一尊百丈法身从他身后拔地而起。
法身对铁骑。
巨大的白莲法身周身显现出白色光华,法身面容上露出金刚怒目之态,对着铁骑洪流作狮子吼之态,一道犹若实质的圆环朝铁骑猛然扩散开来。
无数铁骑在圆环下不断湮灭为虚无,但剩下的骑兵仿佛无惧生死一般,仍旧前赴后继,那杆处于中军位置的萧字王旗高高伫立,位于萧字王旗下的玄甲骑士只是冷眼旁观。
马蹄声震天,所有黑骑抽出佩刀,山呼海啸般的杀字响彻云霄,天空中乌云翻滚,汹涌如怒浪波涛,层层叠叠地向下压来,如黑云压城。
光环缓缓消散,伤亡过半的黑骑长驱直入,如一把利剑冲向徐鸿儒的白莲法身。
徐鸿儒飞身而起,避过黑骑,但他身后的白莲法身却在铁骑洪流中轰然坍塌。
玄甲骑士在层层黑骑的护卫下,缓缓行来,一杆萧字王旗也随之而动。
徐鸿儒俯瞰着他平静道:“萧煜,在你自己的地盘何必藏头漏尾?放心,徐某人不会痛下杀手。”
玄甲骑士将面甲向上推起,露出自己的面容,说道:“徐鸿儒,你我二人境界相差无几,在这儿又不能动用自身元气,而且正如你所说,这是我的地盘,你又有什么信心能将我胜而杀之?”
徐鸿儒无动于衷,只是抬了抬手,头顶的厚重铅云猛然间开始翻腾不休,紧接着一道白光洞穿铅云,继而是两道、三道数百道,最后一座散发着宛若普照三界十方的大光明的巨大白莲破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