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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叶点头,说道:“师叔你说得不错,不过若是能走完这种崎岖小路,再回到阳关大道,就会比其他人走的稳很多,也走的快很多。”
溪尘看着秋叶问道:“难道你不担心这花费了你如此多精力的小子,就这么死了?”
秋叶摇头说道:“萧煜毕竟曾经是被萧烈寄予厚望的继承人,有萧烈打好的底子,我花费的精力并不多。而且他不同于我们宗门中那些未曾入过俗世的弟子,他一直都是俗世人,俗世人做俗世事。整日寻访先辈密境,杀人夺宝,那是修行界的事情,不是萧煜的事情。对于一些修行上的事情我可以帮他,对于其他的我确实无能为力。”
溪尘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说道:“哪怕他会半路夭折?”
秋叶沉默片刻后,认真说道:“道宗不是举世无敌,有些事总要自己面对。”
萧煜就这般一脚踏着大郑,一脚踏着草原,沉默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响起。
从茫茫夜色中驶来了一匹白马。
马上是一名看起来饱经风霜的中年文士。
他穿着一剑白色长衫,丝毫不惧夜风中的寒意。
徐林的首席幕僚,魏迟。
萧煜看着魏迟,感概说道:“竟然是魏先生亲临,萧某不生惶恐。”
魏迟下马,向前走去,站在沟壑前,看着侧身站在沟壑上的萧煜,问道:“我似乎没有见过你,你怎么知道我是魏迟?”
萧煜慢慢收回一只脚,整个人退回草原的境内,说道:“魏先生年轻时,才学名动江南。读圣贤书,登天子门。醉时,卧于美人膝。夜时,有红袖添香。说不尽的风。流,萧煜年幼时曾随母亲外公见过先生。”
魏迟微微恍然,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士子风流的年代,又想起了当年的红娘子,他微微感叹道:“物是人非,便是方老先生和方小姐也已经不在了。”
萧煜母亲姓方,单名一个璇字。
萧烈和方璇。当年何尝不是一则才子佳人的佳话?
萧煜嘴角泛起一个弧度,不只是在嘲笑魏迟,还是自嘲。他慢慢说道:“好一个风。流士子,可是这注定不是士子们一张嘴挑动天下,执掌天下的时代,这是修行者们的时代。”
“一人可抵百万师的时代。”
“一剑可取千里之外头颅的时代。”
魏迟叹道:“听闻佛门有末法时代之说,到时最后一位圣人出世,世间再无修行者,那才是我们士子的时代,属于士子风流的时代。”
萧煜闻言笑了笑:“那不是你我可以见到的场景了,现在还是要看谁的拳头硬一点的。”
魏迟负手,看着萧煜说道:“你修炼瞑瞳,而从辩法大会上的表现来看,你还修炼了天魔相,本质上来说你属于魔教一脉。”
萧煜不惊讶魏迟知道这些,而是颇为感兴趣的看着他,问道:“那先生既然知道这些,想必也知道萧某半步履霜的境界了?”
魏迟点头。
萧煜更加好奇,继续问道:“先生既然知道这些,那为什么还有如此大的自信可以取萧某性命,可否请先生不吝赐教?”
魏迟看着他的脸,想起了多年前遇到那位带着女儿外孙回江南故里祭祖的老大学士。
那位老人早已经死了,他的家人包括他的女儿,都已经死了,只剩下当年还是稚龄的外孙。现在他的外孙就站在自己眼前,自己却要杀死他。
物是人非,事事休。
往事俱往矣,还是看今朝。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白衣折扇,酒醉当歌,美人在侧,放荡不羁的士子,他只是一个落魄的幕僚。
那一切已经随着那一袭白衣彻底消失。
没有等到魏迟的回答,萧煜便不再等。
黑色狐裘猛然掀起一角,萧煜的右手伸到左侧握住剑柄,铿的一声抽出长剑,长剑在月光下挥洒出如霜般的寒芒。
萧煜提剑,踏月光而行,朝着那一袭有些灰蒙蒙的白衣的走去。
从回忆中回身过来的魏迟微微眯眼,手中长袖一卷,多出一支巨大的毛笔。
看起来更像是长剑的毛笔。
他大笔一挥,带出一蓬蒙蒙赤气,如朝阳一般的红色。
大笔卷空,带起无数变化,不过这些变化,却不是什么招数,而是一个个笔画,在空中组合成一个又一个的大字。
不同于道宗符篆的草,魏迟写出的每一个字都端正到了极点,方方正正,中规中矩,没有半分的逾越。
而且个个犹若实质,通体元气流动。随着魏迟的书写,一个又一个的字朝着萧煜飞来。
“忠”“正”“严”“明”
这些字,不单单是元气,还带着一股与字相通的神魂压制。
面对这些如流星般飞来的字,萧煜一剑刺出。
但是他的长剑瞬间陷入了字的禁止之中,艰难而缓慢的移动着。与此同时识海中更是感觉到无数的限制,规矩压制着自己。
这种神魂威压,不同于佛门借着神佛对人的压制,而更像是普通人见到皇帝,大臣时的那种威压。
就像萧煜曾经见到萧烈时,萧烈什么也不做,萧煜也感到莫大压力的那种感觉。
第七十三章 吾善养浩然之气()
对神佛的敬畏与对皇帝的敬畏是完全不同的。
对于神佛,敬多过畏。而对于皇帝,畏多过敬。
魏迟写字不停,在这四字之后,那只大笔又不知写了多少个字,而且这些字组成一句句话,一句句话又组成一片文章,蕴含着圣贤道理的威势,在萧煜的识海中爆发出来。
元气组成的文字携带着神魂之力的压制,瞬间形成双重打击。这种手法异常神妙,可见魏迟绝不是他平日表现出来那般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形象。
萧煜长剑遇到的阻力越来越大,前进速度也越来越慢,已经近乎停止不动,似乎已经无能无力,然而他脸色不变,识海中一把巨大的未央剑正在缓缓升起。
不敬神佛,罗汉可斩。毕竟神佛已经不在现世。
那皇帝呢?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可敢不敬?
这个问题从萧煜十五岁那一年就已经有了答案,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溅的就是君王之血。
此时的萧煜识海星空中,一篇金色文字组成的文章悬浮在上空,携带着滚滚赤气笼罩了萧煜识海星空中的整个天幕。光芒大放。
所谓正道,不过如此。大势所趋,不容对手有丝毫喘息余地。此时仿佛无数读书声想起,包含着正气与大义。一个虚幻的巨大身影缓缓浮现,如万世之师,握住这边巨大文章开始缓缓诵读。
原本淡淡的赤色骤然化为更深的大红之色,随即红中带紫,让人不由生出畏惧惭愧之心,再也不敢出手。
随着铿锵的诵读声在识海星空中回荡,一时间,萧煜瞬间感觉自己仿佛被世间孤立,万人不容。随着那道如万世师般巨大的声音,四周响起更多的读书声,如夫子带顽童读书。无数读书声化成一道滚滚洪流,洪流中携带着滚滚大势,又似是千夫所指,那一声声斥责,若是定力不够马上就会崩溃。
未央剑落入萧煜手中。
路漫漫,吾自独行。
纵使千夫所指,我亦是不为所动。
所谓虽千万人吾往矣,才是儒门大道。
这千夫所指,只是微末小道。
正所谓天地间杀人无形的不是刀不是剑,而是读书人的唇刀舌剑,是读书人的手中笔。
“读书人杀人最是无情。”
“既然无情,又谈什么大义?!”
萧煜平静说道,挥舞手中巨大的未央剑,一剑朝着空中那道巨大的身影斩去。
“漫天神佛是泥塑木偶,那你既然已经不在人世,又算什么?”
萧煜仰头看着个巨大的身影,质问道:“该死不死。”
萧煜毕竟生活在君权之上的年代,对于魏迟的大义大势一退再退,但后来却被激起心中怒气,他也全力爆发神魂之力,将未央剑经全力招出,以庶人剑简化版本匹夫之剑的方式用出未央剑,正面斩向篇道德文章。
这一击出乎萧煜的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两人的神魂之力几乎不分上下,魏迟的境界也是半步履霜。
巨大的未央剑碎裂成无数的细碎小剑,然后又重新凝聚,再次形成巨大的未央剑,只是损耗了萧煜一些神魂之力。
而魏迟的道德文章却被这一剑斩成了残篇,毕竟这里是萧煜的识海星空,萧煜可以尽快恢复,作为入侵者的魏迟却是不能做到。
萧煜冷漠的说了一个字:“灭。”
一个黑色的身形从他身后升起,然后瞬间来到拿着道德文章的那个巨大身影后,无数的黑暗随着这道身影一同到来,霎时间给那道伟岸的身影笼上了一层晦暗的光晕,而随着黑暗的吞没,这道身影也开始扭曲变化,仿佛要随之沉入无尽深渊。
现实世界中,魏迟微微眯了眯眼睛,自语说道:“天魔相,意料之中,这未央剑经,可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失去了势的压迫,单纯是元气构成的字根本无法阻止萧煜手中的长剑。
长剑破开无数字符,刺向魏迟面门。
魏迟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看着那破空而来的剑尖。收起手中大笔,刚才一直负在身后的左手伸出,用他平常无奇的食指和中指,轻轻夹住了萧煜的手中长剑。
这是自秦穆绵后,萧煜第二次被人用手指夹住自己的长剑。虽然这一剑被先前的字符消磨了多数锐气,但也可以看出魏迟体内元气的浑厚。
魏迟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追忆,说道:“在第一次见你的那一年,我刚刚踏入空冥,这条路走了十五年,终于一脚走进了履霜境界,元气总是要比你强一些的。”
萧煜问道:“这是什么?”
魏迟看着他,平静说道:“我善养浩然之气。”
说完,魏迟胸中一点赤红自然迸出,一点赤红如血气飘摇直上,直冲星空。
随着赤红的浩然之气越来越强,一尊高冠博带,手持书卷的儒者形象在魏迟的身后呈现。
这不是像刚才在识海之中随意显化,而是实实在在的出现在真实世界中的法相。
显化法相,这已经是履霜境界的神通。
魏迟看着他,平静说道:“从你在碧罗湖辩法大会上显露的本领来看,你的神魂之力很不错,但是元气方面只有一剑可以拿的出手,应该是三剑中的庶人剑。不过现在你的这一剑被我禁锢,还有什么手段?”
萧煜默然不语。魏迟说的不错,他作为一个野路子,确实只有东拼西凑出来的一剑可以拿得出手。
若是一剑无功,他还能怎么办。
魏迟看着萧煜凝重的脸色轻轻一笑。
紧接着,在他身后的那个赤红色儒生法相一袖打来,萧煜被这一袖打了个踉跄。
白山山顶。
秋叶看了一眼西北方向,溪尘躺在白雪上静静看着头上一轮明月。
“萧煜技穷了。”
秋叶平静的说道:“本来打算在碧罗湖教给他的,没想到中间出了一点意外。”
溪尘不在意的说道:“这小子用公孙仲谋那小子的半道剑十九和你的六气风剑装点在自己的那所谓的匹夫之剑上,硬是造出了半道庶人剑,这半剑的才华勉强算的上天纵奇才。”
而此时被溪尘赞为半剑才华的天纵奇才萧煜正在浩然气形成法相的压迫下苦苦支撑。
第七十四章 易玄冥气()
中都城头。
徐林双手按在城垛上,遥遥望着夜幕下的西北方向,然后又转头看了一眼一旁高耸白山的白色峰顶,沉默片刻后缓声说道:“天亮之后你出城,一路向西北,不要理会任何事,去接魏先生回来。”
一名将领站在徐林身后,低头应命。
平日里魏迟作为徐林的首席幕僚,颇为清贵,与这些中都将领也都熟稔,然而今日魏迟独自出城,联想到大都督的淡淡焦虑,这名将领忍不住说道:“大都督,难道魏先生出事了”
夜风微微吹起了寻林的长须,他眯起眼说道:“魏迟聪明了一辈子,到老了却为了一个女人犯糊涂。”
说到这里,他直起身来:“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
他不知道现在的魏迟脑子里都想了一些什么东西,就像不知道那个叫做红娘子的女人在做什么一样,这么长时间还没能控制好草原的局势。
现在魏迟已经失控了,为了一个女人几乎是正面挑衅道宗,难道多年前先生给他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那个女人是靠着摩轮寺的支持上位,所以她不能倒向道宗。那么她就是道宗的敌人,而帮她便是与道宗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