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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老太太还未出声，张氏已插言道：“老太太您消消火，好容易这些日子身子好点了，可别气坏了。三丫头还没好全呢，总屋外头吹风也不行，方才您没见着，她可是连说话都费力气。依媳妇看，范嬷嬷这事审差不多了，剩下细枝末节不如稍后再审，先让三丫头回去歇着如何？眼看到了中午传饭时候了，您先吃饭，也让三丫头回去吃午间药，犯了错奴才们等饭后再发落可好？就算是天大事，也不能耽误老太太用饭哪。”
蓝如瑾心下暗暗佩服张氏应变之，她方才做出弱不禁风样子是为了增加说服效果，如今却被张氏拿来劝说老太太了。
如今盛怒之下，蓝老太太难免发落得狠些，且接着问下去又会牵连出一大堆人来。若是经过午饭时间缓冲，到时情形如何可就难说了。
然而张氏所说又句句理，用药用饭都是不能耽误事情，蓝如瑾略一思索便开言道：“祖母切莫动气，千万别为不懂事奴才们伤了您身子，否则就是孙女不孝了。孙女今日前来打扰实是万不得已，请您莫怪孙女。至于范氏这样人，该罚该撵不过是您一句话事，您只管发落了她，之后便丢开吧，千万不要再生气了，好好用午饭要紧。”
就算审不出多人，怎么也得饭前发落范氏，切不能拖到饭后。
范嬷嬷闻言，跪地上一叠连声磕头求饶：“求老太太开恩哪！老奴自从进府服侍三姑娘，十几年来不敢称有什么功劳，却也是心力……只是这些年岁数大了难免做事疏忽，纵得底下奴婢们怠慢了三姑娘，都是老奴糊涂，但请念老奴十多年来心伺候份上，饶老奴这一回吧，老奴以后一定好好管教小丫头们，再不让姑娘吃亏了……”
她脑袋磕地上砰砰作响，情真意切，痛哭流涕。
轻飘飘一句“做事疏忽”，就把罪责全都推到了底下丫头们身上，她只剩个失察之罪，倒是很能为自己开脱。
张氏便斥责道：“一群没眼色，还不赶紧把范氏拖下去！只管让她这里哭闹不停，老太太怎么能安心用午饭。”
蓝如瑾微微皱眉，张氏如此急着转移蓝老太太注意力，难道说范嬷嬷和红橘背后人果然是她？
“且慢。”眼见几个婆子就要上来拖范氏，蓝如瑾从软椅上起身，对屋内恭声道：“祖母，孙女有个不情之请，请祖母恩准。”
“你且说来。”
“孙女虽来禀告范氏诸多欺上瞒下劣迹，也只是因为她实太过分了，其实孙女心中对她还是心存不忍，毕竟自幼得她喂养，是实实恩情，因此孙女请求祖母千万莫要重责于她。”
蓝如瑾目光扫过范氏，只见她闻言一愣，满脸迷惑。
蓝老太太沉吟道：“依你说呢？”
蓝如瑾道：“依照惯例，这样罪过定要罚钱打板子再撵出去，但她毕竟是乳母，与一般奴才不同，孙女请祖母开恩，罚钱打板子就不要了，只撵了她回家便罢。且念她服侍之情，请祖母允许孙女将往日攒下月钱赠与她养老，虽然不多，但确是孙女一片心意。”
明退实进，务必要将范氏辞掉。
蓝如璇一直站旁边没有说话，此时听了这样一番言语，眼波微动，看着蓝如瑾若有所思。
蓝如瑾感受到她目光，只做不知。
“老太太……求老太太不要赶老奴走啊！老奴当年抛下家中几个月大孩子，进府来给姑娘做乳娘，全心全意服侍姑娘，家里孩子断奶饿瘦了都没回去看一眼，我那女儿如今和三姑娘一个年纪，却因小时缺少照料身子很弱，常年生病。老奴不敢有怨言……能服侍姑娘是老奴福气，只盼主子们顾念老奴多年操劳，给老奴留些体面……”
蓝如璇轻轻叹口气，举起帕子轻轻擦拭眼角，显是被范氏一番话说得心酸了，一时引院中几个婆子也面露戚戚之色。
巧舌如簧，博人同情。
别人不知道，蓝如瑾怎会不知。范嬷嬷前两天还求蓝如瑾将她女儿调到身边当贴身丫头，说什么病中要细心人照料，将那丫头夸得千好万好，哪里来身弱久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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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 小功初成（）
蓝如瑾扶了青苹上前两步，站到范嬷嬷跟前，面露无奈之色，幽幽叹道：“你也知道这样没了体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当初进府时，听母亲说你是极好，如何现就成了这样，不将我放眼里，只管欺辱于我……可是有人故意指使教唆你么？”
“啊？没、没有！”范嬷嬷下意识觑一眼屋里，连忙否认，“姑娘怎地这么说，求姑娘开恩哪，老奴以后一定好好服侍姑娘！”
说着，她就扑到蓝如瑾脚边，拽着她裙子流泪求饶，颤颤巍巍，受了天大委屈似。
蓝如瑾眼露嫌恶，面上却保持着痛惜神色，喟然长叹一声，转身欲走。
下一刻，她一个踉跄重重跌倒地，连青苹都来不及扶住。
“姑娘！”青苹惊呼，院中仆妇也一拥过来搀扶。
“不要紧。”蓝如瑾喘着气，虚弱如柳，被人扶起后半倚青苹身上，脸色苍白，却还嘱咐众人道，“不是嬷嬷错，她不过一时情急，不是故意拽我摔倒。”
做戏么，谁又是笨。
既然人家要做戏，她不妨奉陪到底。
屋中蓝老太太听到院中吵嚷，忙问怎么了，下人回禀清楚之后，惹来她一声吩咐：“真是不知轻重。既如此，将她带下去吧，以后也不必进来了，姑娘们跟前不要没分寸人。”
院中婆子们听见，连忙答应着，连拖带拽将范氏拖出去了。
“老太太……老太太开恩哪……三姑娘饶了老奴吧，是老奴把你奶大啊……”范氏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微弱，后面就听不到了。
蓝如瑾倚青苹怀里，眼看着范嬷嬷披头散发毫无体面被人拖出去，长叹一声，也学着蓝如璇举起帕子擦拭眼角。
“姑娘？姑娘可是摔着了……去椅子上坐坐吧。”青苹低声她耳边关切道。
蓝如瑾扶了她缓缓走回正房门前，对着屋中福身行礼：“孙女谢祖母体恤，望祖母顾惜自己身体，莫要动气了。”
“无妨，你回去吧，若是累了先这里歇歇。如意跟了伺候着，安顿好三丫头再回来见我。”蓝老太太沉声道。
“是。”如意福身应了，走到蓝如瑾身后和青苹并排站着。
蓝如瑾恭顺谢过，敛容行礼毕，又叮嘱蓝老太太几句注意身体，便起身告退。
蓝如璇温柔关怀道：“三妹妹可能走？着人抬软轿过来送你吧。”
“不必了，多谢大姐姐，我躺了许多日子，今天想多走走。”蓝如瑾婉言谢绝，与之道别。
张氏已从屋中走了出来，一叠连声吩咐婆子丫头们好好跟着，因见蓝如瑾带人太少，又挑了几个自己仆妇出来，指了她们去送蓝如瑾。
蓝如瑾厌恶她这样作态，笑辞道：“多谢婶娘，只是侄女清静惯了，向来不喜身边人多，还请婶娘容谅，让她们留下吧。有了如意姐姐，比十个人都妥帖，婶娘不必担心。”
抬出如意来，张氏倒也不好再坚持，于是笑道：“那也好，只是你若有什么吩咐一定要遣人告诉我来，吃用管开口，可不要再像之前那样隐忍不说了，就像范嬷嬷这么大事，之前别人竟连影儿都不知道。婶娘照顾两府难免会有疏忽，你若总不说，岂非自己白白吃亏，越发纵奴才们猖狂了，以后有事千万告诉婶娘，婶娘一定严惩她们。”
蓝如瑾笑着应了，垂首福身答谢，便转身带人离开。
好一番推脱之词。
起码是治家不严罪过，一个疏忽就能带过？还将错处全都推给蓝如瑾，怪她不肯开口告状。
但愿老太太能信她这番鬼话！
走到阶下，见小丫头翠儿低眉顺眼立那里，十分乖巧顺从。蓝如瑾瞅她两眼，没做声，只扶着青苹和如意走过她身前。翠儿连忙小心翼翼跟后头，从未有过乖觉。
蓝如瑾暗道，此番倒是便宜她了。本来带她出来就是想拿她开刀，谁想范嬷嬷偏要跟着，于是便成了顶罪大鱼。因闹了这一场，翠儿事反而不适合立时拿出来说了，杂役小丫头毕竟和乳母不是一个层次，只能先放放。只不过有了范嬷嬷前车之鉴，翠儿想必会老实一阵子。
这边刚走了几步，还没出院子，只听身后脆生生一声笑。
“三姐姐，让我跟你去吧，一面能服侍你，一面给你说笑话解闷。”蹦蹦跳跳一团火红影子近前，是五妹蓝如琳。
她一进院子就去厢房洗脸了，后来院子里吵嚷成那样也没出来，直到此时方现身。
蓝如瑾回头，看看她活泼明媚样子，唇边漾开温和笑：“五妹若是真心疼我，就替我去祖母跟前孝吧。你折花很是漂亮，祖母见了一定喜欢。”
“那姐姐你……”蓝如琳迟疑。
“我无妨，有如意姐姐呢。去吧，祖母刚生了气，只有你能逗她老人家开怀了。”
蓝如琳歪头眨眨眼睛：“嗯……那我去了？姐姐可要注意身子哦，闲了我就去看你！”
“去吧。”蓝如瑾笑着应了，她便笑嘻嘻从婢女香蕊手中接过花瓶，抱着一瓶子桃花乐颠颠跑进正房里。
门口蓝如璇剜了一眼蓝如琳，眸中厉芒一闪即逝，也微笑着转身进了屋子。
蓝如瑾只作不见，不去理会两姐妹事，扶着侍女手，一步一步慢慢走出南山居。一路之上桃李缤纷，花香缭绕，无边风景眼前。
一双青琐燕，千万绿杨丝。尚未至小桥流水之处，只这一道鹅卵小径已是处处莺啼风光秀美，蓝如瑾心中稍微畅，细细体味东风拂面轻柔，走走歇歇，好一会才回去。
此时南山院正房屋里，蓝如琳早已扑到了蓝老太太怀里，嘟嘴撒娇道：“祖母您可吓坏孙女了，发那么大脾气，吓得孙女躲屋里不敢出来，现心里还扑腾扑腾跳呢。人家辛辛苦苦给您折花看，您却只管吓唬人家，孙女不依。”
一面说一面蓝老太太怀里乱蹭，直弄得老太太哭笑不得，原本沉着脸也和缓了几分。家中大小几个孙女，只有蓝如琳敢与她揉搓耍赖，十分得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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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婆媳对话（）
“就你猴儿似，整日里没个正经样子，起来吧，这还哪里像个贵门小姐，都成了外头疯丫头了。”
“那祖母可别生气吓唬孙女了，要是您总板着脸，孙女就算真变成猴子也愿意，只要能逗您老人家开心。”
蓝如琳顺势坐到暖塌旁脚踏上，倚着老太太腿，将怀里抱花瓶直往她跟前送，“祖母您看这花好不好，孙女林子里跑了好几圈才找着，这几枝漂亮了。”
蓝老太太眯眼看了看，便伸指轻戳蓝如琳脑门：“怎地又把这红瓶子拿出来了，准是五丫头你主意吧，整日爱穿红，折花也挑红瓶子，岂不知那花是红红粉粉，和瓶子顺了色啦。”
蓝如琳摇摇脑袋，头上珠花钗环叮铃作响，抬了下巴轻哼一声，娇憨作不服气状：“就是这样才好看！桃花开得艳，人都说要素净瓶子来衬，我偏觉得大红色好，如此上下俱是红火，再有描金花纹衬着，摆哪里都富贵热闹，煞是体面。”
“就你有这些歪理。”老太太抱了她呵呵直笑，一时间屋子里人人赔笑，方才因范嬷嬷一事而冷凝气氛渐渐缓和。
蓝如璇也抿嘴笑着，走上来劝道：“五妹将那瓶子放下吧，小心花枝戳着祖母。”说着便欲接过花瓶。
“我有分寸，便是戳自己也不能戳祖母。”蓝如琳玩笑着起身，不动声色躲过她，径自将瓶子摆到一旁紫藤高几上，吩咐人仔细换水伺候。蓝如璇伸出手落空，便顺手拿过丫鬟捧茶盅奉给老太太。蓝如琳眼角瞥见了，暗地冷笑。
一时便有厨房人回禀午饭妥当了，问什么时候传饭，张氏上前请蓝老太太示下，见婆婆点头，才吩咐丫鬟们去东间摆饭。
四个干净麻利丫鬟端着雕寿桃朱漆大捧盒进门，将盆碗一一奉至桌间，一时碗箸妥当，方才请蓝老太太过去用饭。张氏搀着婆婆过来，请至正面塌上端坐，侍立一旁添汤添饭。
蓝老太太命人添椅子，向蓝如璇姐妹两个道：“你们这里一同吃了吧，昨日钱嬷嬷家里送了几只野兔子来，今儿给你们尝个鲜。”又吩咐，“一会给三丫头送一份去，四丫头和小六儿那里也都送去尝尝，只是六儿年纪小，别让她贪嘴吃多了，小心肚子疼。”
张氏连忙道谢，因六姑娘蓝如瑶是她房中姨娘所出。
蓝如璇两人依言坐了，蓝如琳便道：“祖母会疼人了，知道我爱吃野味，今儿我可要敞开肚子大吃，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