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腓特烈大帝-第2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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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来到酒窖,刚好看见腓特烈灰头土脸地抱着一瓶酒出来,看见她就嚷:“这一支酒存太久,可能要醒一段时间才有芳香。你开瓶醒着,午餐时倒上吧!”

    小千把瓶子转过来,对着阳光一瞧标签,喜出望外地嚷:“这是太阳王时期的波尔多红酒!您怎么舍得拿出来?!”

    这支酒太贵重,就连小千都把持不住,酒瘾像馋虫一样撩拨她的芳心,激动得她喜笑颜开,天真地抱紧瓶子,像母亲抱孩子。

    洁白的女仆衬衫被胸型撑起,又被酒瓶压成美妙的山峦形状,衬衫几乎扣不住,庄严的蕾丝胸罩在扣子下漏出一抹黑色,这若隐若现的性感,让美胸呼之欲出。

    腓特烈一听“舍得”二字,立刻就舍不得了,犹豫踌躇地盯着那支红酒,流露守财奴的面目:“那那就不打开了?”

    “主人!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小千急忙跺脚抗议,金发一跳,美胸一颤,腓特烈险些被美景晃花眼睛,男子汉气概立刻冲上头顶。他沉痛扭头,捂住眼睛忍痛割爱:“你启发我想到了绝佳方案,今天一定要认真庆祝。快把它从我面前拿走!在我反悔之前打开它——快走!”

    小千像惜别英勇就义的烈士,认真严肃地嚷了一声“好的主人!”,带着神圣的紧迫感和使命感,抱着红酒转身跑了,漆黑的女仆裙像乌黑的火焰在跳跃。

    她依靠酗酒来摆脱烦恼,所以酒瘾很大,对酒的品味更加超群。能够一眼认出太阳王时期的珍藏,证明了她媲美收藏家的眼界;而她马上能品尝这支举世罕见的佳酿,心花怒放可想而知。

    她被幸福的吗啡肽弄坏脑子的时候,心情好得无以复加,甚至觉得一毛不拔的腓特烈也亲切可爱。

    然后她躲进空无一人的茶水间,小心翼翼地拔出软木塞,低头一闻,嗅到扫兴的木塞味和陈年氧化的气味。

    于是她点了支蜡烛,在烛光里倒出一半红酒,搁在玻璃醒酒器里静置,等待陈酿的芳香从古老的岁月里苏醒,同时令沉淀物分离。

    给有年龄的葡萄酒换瓶,需要足够的耐心和绵柔的手法。小千操作娴熟,像养护艺术品。

    然后,她就坐立不安地捧着拳头,原地踱来踱去。她知道,这时候就该给腓特烈投毒了;可是她一想到腓特烈暴毙以后,她就会看到他铁青颓败的皮肤,会看到魂飞魄散的奥菲莉娅,会看到嚎啕痛哭的骑士长——想到这画面,她的心就像跌进冰水里一蘸,不敢往深了想。

    不知不觉,红酒开始充分呼吸,在氧化作用下,柔化得成熟圆润,渐渐释放迷人的果香。

    稀有老酒散发的风味,只会持续很短的时间,如果不把握好品尝时间,难得的香气都会损失掉。

    小千没有犹豫的时间了。她告诉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毒死腓特烈,给布雷施劳德创造生存机会,给巴黎创造一统天下的格局。这是她的使命,不应该被情感动摇。

    但是她抖抖索索地摸出毒药,却软弱地闭上眼睛,没办法往杯里投毒。

    她想起半年前,她从对腓特烈一无所知,到对他恨入骨髓,最后为他肝肠寸断,然后演变成今天的爱恨交加。从头到尾,她从没展开过热烈的追求,腓特烈也一直戴着冷漠的面具;这纠结的挫败,叫她想忘不能忘;那张醉生醉死时梦到的扑克脸,竟然是有生以来最迷人的牵挂。

    小千嗅到动人的红酒芬芳,忍不住倒出浅浅一杯,寂寞地摇一摇,孤独地品尝它的风味。圆润成熟的口感本该给她带来极致刺激,她却惊讶地发现食之无味。

    因为她心如坠铅。忽然脸上一暖,她伸手一抹,才明白不知怎么哭了起来。仿佛冰层开裂,被她雪藏的感受终于喷发出来,泪水稀里哗啦淌个不停。

    女人喜欢新鲜的东西。而温馨的厨房、热闹的叫骂、炸毛的管家、割爱的男人,所有能够组成温暖家庭的一切,对小千来说,都无比新鲜。

    一无所有却依旧有人对你好,对小千来说无比新鲜。

    不会因美貌而被人嫉妒,不会因迷人而沦为工具,不会因疏忽而忍受挖苦,这对小千来说无比新鲜。

    她太留恋这温暖的气氛,才舍不得摧毁它。

    而她早该意识到自己舍不得;但是胆小的小千不敢面对这矛盾,所以像催眠似的告诉自己“我特想毒死腓特烈,我都等不及啦”。这种逃避式的暗示,让她泰然生活到今天——直到毒药在手,美酒在喉,命运走到十字路口,她再不能当逃兵,终于面对现实。

    如果有人让你酗酒三个月不能自拔;你会恨他吗?会除之而后快吗?

    如果有人让你酗酒三个月不能自拔,那就不仅仅是恨了吧。生命里拥有这样的人,就像拥有童话里的诅咒宝石,纵使带来痛苦,依旧价值连城。

    小千心乱如麻,无法决断,麻木地抖了点毒药到杯子里,斟酒摇匀,昂头喝一口,咂摸品尝。

462 人是矛盾集合体() 
掺了毒药的红酒,香气大减,但是色泽留存,肉眼无法辨别。

    虽然她抖的那点儿粉末已经达到了致死剂量,但是小千拥有半神体质,器官代偿能力比别人高出一截,很多药物的毒副作用对她无效。她对体质自信无比,所以她在情绪紊乱的时候,不怕亲口品尝毒药。

    突然,腓特烈在外面催起来:“都过去一个小时了!茱丽娅,老酒可不能醒太久噢!”

    在犹豫不决时,时间过得飞快,小千竟然没察觉一小时就过去了。

    “啊!好!”小千柔肠百转时,突然听到他催促,顿时心乱如麻六神无主,慌张地低头揩泪痕,然后把苏醒得恰到好处的红酒斟出来,托在盘子里,优雅地端出去,咬唇狠下心想:“只掺一丁点毒药在酒里,让命运来为我判决吧。喝不死他就算他命大,喝死他就算我倒霉。”

    她端着酒走进厨房,就看见餐桌上摆满丰盛家宴,腓特烈坐在长桌末端含笑望她;而米兰达正倚在厨台上啃蛋糕吮手指,而菲莉雅正揩干双手,笑着迎过来,背手弓腰,闭目一嗅,就睁眼夸赞:“茱丽娅是喝酒的行家呀!十年以上的老酒最难处理了!真棒。”

    小千迷恋虚荣,本该被夸得飘飘欲仙,可是她却面无表情,连笑容都无法堆出来,又紧张又懊悔地放下盘子,犹犹豫豫地嗫嚅:“庆庆祝吧。”

    奥菲莉娅撑着桌子,倾身眺望红宝石一样的红酒杯,睁大眼睛好奇道:“铁公鸡居然拔毛了?哥哥你是多喜欢她,连这瓶波尔多都开了!”然后小妮子心花怒放地冲小千比大拇指,大惊小怪地嚷道:“茱丽娅好棒!”

    腓特烈被妹妹挤兑得脸上挂不住,对着拳头咳嗽道:“有原因的,有原因的。茱丽娅给了我很多启发。”

    小千心痛难当,绷着脸恨自己为何竟能忍心下毒,就算被夸了都低头沉默,紧紧盯着有毒的那杯酒,耳朵里是腓特烈的声音在嗡嗡响:

    “别都站着了,各位,今天是充满幸福、希望和光明的一天,因为我终于起草了新政法令的雏形;它会让我们走出经济危机,会让工人重回工作岗位,会让每个人都洋溢满足的微笑,让孩子们在理想照耀下茁壮成长,而不是在孤独绝望中煎熬度日。当然,这一切都归功于茱丽娅启发了我,她是个有远见的姑娘,也许德意志会站在她的肩膀上崛起呢,哈哈哈”

    小千突然梦回童年,想起了虚荣冷傲的母亲叼烟叹气,想起了自卑酗酒的父亲在廉价呕吐物中溺死的场面。

    如果不是因为大萧条,父亲也不会失业,琐碎的矛盾也不会激发——也许她会有个更像样的家。

    如果地球上也有个努力操劳的腓特烈,如果沦为下岗赤贫的父亲也得到像样的拯救,如果有一道政策给阴沉的家庭注入阳光——她会变成菲莉雅那样开朗的女孩子吗?她也会像妹妹一样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吗?她会理智地对待虚荣和自卑,像个普通女孩子一样坦率地爱恨吗?

    小千想不出答案。

    餐桌忽然静了,菲莉雅弓腰端详小千,温柔地小声问:“茱丽娅,你怎么掉眼泪了?”

    气氛顿时无比尴尬。

    奥菲莉娅突然跺脚责备哥哥,娇嗔打他:“都怪哥哥说得太煽情了啦!他有职业病,把演讲口才用到餐桌上来了,一天不骗眼泪就浑身不自在。”

    腓特烈尴尬地挠着脸,逆来顺受地溺爱妹妹:“怪我,怪我!茱丽娅,虽说约好要庆祝,可是你弄得这么隆重,我就有点慌了。”

    小千低头哭着,被哄得噗嗤笑一下,眼泪继续掉。奥菲莉娅看见她笑了,连忙推开椅子跑过去,随手捏起一杯红酒,认真笑道:“我来说个祝词,希望哥哥的预言一语成真,也希望茱丽娅能够多多启发他,证明女人才是天生的政治家,应该靠边站的其实是男人。对吧?干杯!”

    她举杯就要喝。

    小千看见奥菲莉娅端的是有毒的那杯酒,吓的魂飞魄散,想都不想,斩钉截铁地攥住妹妹手腕,面如冰霜地稳稳夺回那杯酒,哽咽着强装冷酷:“伯爵小姐,这是我喝过的杯子,您拿错了。”为了证明,她举杯附和一句“希望主人预言成真。”然后举杯昂头,一饮而尽。

    剧毒的氢氰酸滚入咽喉,带来淡淡的苦杏仁味。毒素与酒精同服,就具备了穿过血脑屏障的条件,对大脑更具侵害力。小千知识有限,不知道剧毒配酒精的威力。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蠢事;但是火辣的毒酒烧进肚里的时候,她忽然如释重负,喝完就天真地擦嘴角,眼梢一弯,如蒙大赦似的笑出酒窝,尖下巴和薄嘴唇笑出了今人心碎的迷醉,像和贫穷抗争的天生丽质,漂亮得无比单薄。

    “我,我有点醉,”感觉到一家人都在傻瞧自己,小千娇痴地呢喃一声,手指一麻,玻璃杯就打碎在地上,视野也模糊起来。

    “扶住她!”腓特烈喊道。菲莉雅和妹妹眼疾手快,搂住小千的细腰,觉得怀里的妩媚女仆又烫又软。

    “怎么可能一杯就醉!”米兰达丢了蛋糕,地动山摇地冲过来,力拔山兮气盖世,推开菲莉雅两人,有力从后面搂住小千的胸脯,奋力一顶,试图把她喝下的酒催出来。

    小千意识模糊,被氰化物抑制了神经中枢,呼吸渐渐衰弱,自己却浑然不知,心头没了负担,就开始呢喃撒娇,熏熏陶醉地胡说起来:“是是呀,怎么醉的好快可是一点都不想哭,反而好想睡”

    菲莉雅看着腓特烈,飞快地说:“有些人醉了就哭”

    米兰达奋力箍着小千的胸腹,粗鲁地呐喊:“愚蠢的有钱人,你看这像喝醉吗?这是中毒!”

    腓特烈嘴唇发颤,抬着胳膊指着米兰达,手指哆嗦着,半天才憋出一句:“她嘴唇紫了!红酒不会导致缺氧,那杯酒有问题!米兰达,接着催吐!”

    米兰达发出豪情万丈的呐喊,然后箍着俏女仆蹦起来。

    小千耐不住这朴实刚健的催吐方法,胃一痉挛,痛苦得推开米兰达,弯腰支膝,“哇”一口吐出来,酸水全是咖啡色的。

    腓特烈也吓坏了,顿时一家人全围过来,扶的扶,哭的哭,有人去拿漱口水,有人递餐巾,腓特烈一边给小千揩嘴唇,一边命令她:“抠喉咙,接着吐!”

    小千听见他急得按捺不住升调,虚荣心大满足,迷迷糊糊中竟肯依他,听话地低头抠喉咙,没过一会,“哇”又吐出一滩,然后身子一软,倒在米兰达怀里,闭目昏厥,潜意识却不能安宁,长睫毛闭着乱颤。

    腓特烈替她擦净下巴,嗅到微微苦杏仁味,抬头无声扫视家人,半晌才说:“酒里有毒?!”

    “啊?!”奥菲莉娅吓的哭声都停了。

    菲莉雅直起腰来,把餐巾往桌上摔,斩钉截铁地说:“我去排查这礼拜的轮值岗,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米兰达难得好好说一次话:“那茱丽娅怎么办?”

    菲莉雅会错意,认真回答:“我当然会去茱丽娅的家,询问她的近况。”

    腓特烈明白米兰达的意思。他亲手抱起茱丽娅,大步跨过污秽的地毯,坚定地往楼上走:“当然是安排茱丽娅休息,然后马上化验酒里面的毒素,对症治疗,让她尽快好转。”

    奥菲莉娅颤颤喊道:“我去安排医生。”她的银行在中产阶级里享有盛誉,可以轻松请来最德高望重的执业医师。

    腓特烈在楼梯上点头,然后抱茱丽娅回房间。他说不出一句话,低头俯视女仆歪在他臂弯里的小脸,心里翻来覆去地想,她的笑容怎么会是假的呢?怎么会是假的呢?

    因为欣赏过那么逼真的冷漠,才无比珍惜那么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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