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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眼睛是怪异的墨绿色,像极了她手腕上的镯子,艳光流转,彷佛有吸力,一看就别不开眼。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轿中的她身上,似有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娶亲的队伍行进的并不慢,很快,那男子的身影,就被抛在后面,淹没在人群之中。她却依旧掀着轿帘一角,固执而绝望地看着慢慢远去的那一隅,凤目中星光点点。
“辰辰!”莫淮笑带着轻责的声音响起,卫思辰忙松开掀着轿帘的手,轿中霎时黑暗一片,唯有手腕上的镯子,光芒流转。
“一会就到了,别调皮!”莫淮笑轻声安抚。
“嗯!”她低声回应,也不知他到底听见没有!
终是忍不住,再次小心翼翼地掀起轿帘一角,明知道那家客栈,和客栈前戴金色面具的男人早已经看不见,依旧固执地往回望去,却望进了他深邃如海的目光里。
他的目光里似有愠怒,只警告地看她一眼,他驱马,跑到了队伍的最前面,背影笔直如剑,红衫似火,无论多少人在他身边,他永远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停云居里,早已经准备好喜堂,阿汀亲自招待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客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们身上,他牵着她,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一步步走上前去。
高高在上坐着的,透过珠帘,依稀可见是一个虚弱苍白的老人,身穿黄色大褂,半靠在椅子上,像极了伺机出击的老狼。两人走近后停在他身前,老人的脸上满是欣慰,轻轻点头。
阿汀充当喜娘,亲自搀扶着卫思辰,卫思辰无意中瞥眼,阿汀容光焕发,喜不自禁,竟然比她这个新娘子,还要快活三分。
长着山羊胡板着脸的老头站在赞礼的位置上,卫思辰感觉自己成了木偶,随着赞礼的声音,被阿汀摆布着,叩首再叩首,直到头昏眼花,繁复的婚礼程序终于成为过去。
她并没有回新房,而是被允许站在他的身边,招呼宾客。她是他的妾,她从所有人的目光中,都看到了羡慕还有嫉妒!她只是他的妾,却被他亲自用大红花轿迎来,也因此,她可以抛头露面,不必早早被关在新房里做漫长的等待。
“妹妹,恭喜你!”终于找到空隙,阿汀真挚地祝贺。
“谢谢姐姐!”
卫思辰靠着阿汀,跟在莫淮笑身后,两人的私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卫思辰状似娇羞地低头,隔绝女人们嫉妒的目光和男人们追逐的目光,手心已经隐隐有汗迹,前面的路彷佛没有尽头,莫淮笑和人谈笑的声音,那么悠远,让她的心中,有了几分不真实!
“累么?”他今夜尤其体贴,竟然回过头,温言相问。
“还好!”
“要不你先回去吧!”
莫淮笑今夜志得意满,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娶到了美丽不可方物的卫思辰,也因此,才决定带着她应酬宾客,他走在前面,却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耐和心不在焉。
果然,听到他让她回去,她喜不自胜,盈盈行礼之后,就要由阿汀带着往后面的新房行去。
他的心中一动,忍不住大步赶上去,执起她的手,她的手在他的大掌中,娇小柔软,让他舍不得放开。
“我送你回去!”
“你去陪客人,我不碍事的!”卫思辰提前离席心中本就愧疚,听得他要送,连忙推辞。
“傻丫头,我愿意送!”
她惊呼起来,他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自己抱在怀里。看着她的惊恐不安,莫淮笑更加开怀,卫思辰害羞的将脸深深埋进他的怀里。
正准备走,一抹白色从停云居外来,也不见那人怎么行走,就到了两人面前,莫淮笑的脚步不由得一顿。
“何事?”
那白衣人低声说了几句,大厅里喧嚣无比,卫思辰就倚在莫淮笑的怀中,那人的嘴一开一合,卫思辰却听不到分毫,只是看到莫淮笑的脸上冷峻幽深,下一刻,卫思辰已经被放在地上,一旁的阿汀连忙扶住她。
卫思辰朝着阿汀感激地笑了笑,却不敢去看莫淮笑的神情。
“阿汀,你先送夫人回房!”莫淮笑黑瞳黯了一暗,白衣人等在面前,只好匆忙吩咐一声,转身就走。
停云居里霎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聚到莫淮笑身上,待到莫淮笑的背影消失不见,又都望向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卫思辰,竟然……都有几分幸灾乐祸,也有的,目光中饱含怜悯!
卫思辰离去的步子一下子慌乱起来,留给众人的背影,宛若狂风肆虐中摇曳挣扎的牡丹花。阿汀紧跟在卫思辰身后,满脸凝重,也颇有几分同情之意。
卫思辰却并没有往停云居走,而是走向了自己亲手布置的蓬莱院。阿汀欲言又止,只好一路跟随,等到进了房间,卫思辰坐在床上,目光如水,面色胜雪。
裂痕
“妹妹,你千万别怪罪主子,定是有大事发生,主子才会……”
阿汀一贯玲珑聪明,此时也觉得尴尬,她真心希望卫思辰和莫淮笑能够百年好合的,如今主子当众离去,置新娘不顾,她心里不免也有些不满。
“姐姐这是说哪里话?”卫思辰亲热地拉着阿汀的手,“姐姐对妹妹的关爱,妹妹一直记在心里。妹妹是个什么身份,别说主子在拜完堂后走了,就是一顶小轿将我接来,妹妹也是不敢有任何怨言的!”
卫思辰越显得若无其事,混不在意,阿汀面上的悔意就越深。
“妹妹难道不肯相信姐姐么?”阿汀握着卫思辰的一双手,挨着她在床边坐下,“主子待妹妹是不同的,妹妹将来就会知道!”
阿汀还待多说,可宾客众多,莫淮笑一走,所有杂事就都来请示于她,不一会,蓬莱院已经等了好几个管事。阿汀无奈,重重地握了一下卫思辰的手。
“妹妹,相信姐姐,主子办完事,一定会回来的!”
当夜莫淮笑没有回来,新房里既没有新娘子,也没有新郎官,主人都走了,客人们也是早早散去,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云翳山庄从热闹喧腾变得冷清静默,下人们都识趣的不敢多言,默然收拾着喜宴的残局。
卫思辰淡定地洗漱完,还拉着绿柳说了很久的话,无外乎是问问离别后各自的生活处境,绿柳虽然不满庄主新婚夜撇下自家小姐,可看着卫思辰满脸的淡然,心里的不安也慢慢淡去。
“小姐,我们找你找得好辛苦!”绿柳拉着卫思辰的手,蹲在她身边,委屈地说道,“你不知道,王大哥都快急疯了!”
“哟,王大哥是哪位?”卫思辰打趣道。
绿柳这丫头心思简单极为护主,一路上很少对王三有好脸色的,这才几天没见,居然和王三如此亲热起来。
“小姐……”绿柳小脸绯红,站起来跺脚嗔怪一声,撒腿就往屋外跑。
卫思辰看着绿柳娇俏的背影,眼里不由得添了几分落寞,懒懒吩咐,“你们下去吧,我困了!”
一屋子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卫思辰不耐的目光逼视下,只好退到外屋。
卫思辰躺在床上,不知怎么,又想起了花轿里的惊鸿一瞥,那墨绿的眼睛,好似就在某一处盯着自己看。
阿汀忙完,终究有些不放心,轻轻地走进屋内,看着躺在床上酣睡的卫思辰,不由得幽幽一叹,替她将放在外面的手挪进被子里,又静悄悄地离去,不忘吩咐外间的丫鬟好生侍候。
第二日,莫淮笑依旧没有回来。卫思辰一觉睡醒,就看到绿柳撅着嘴站在床前,脸上一个鲜艳的红印,眼睛也红红的。
“怎么?”卫思辰愕然道,一大清早,谁如此无趣来招惹这个小丫头。
“小姐,芸娘求见!”绿柳恨恨地说,一边服侍卫思辰起床,一边低头垂泪。
这光景,卫思辰好歹有几分明白了。云翳山庄养了不少歌姬侍婢,虽然目前为止自己是他唯一的妾室,但初来乍到,新婚夜就被抛下,自然少不了有人要来落井下石。
“让她等!紫云,你去……”卫思辰稍稍沉思了一下,问,“我院子的人,是谁都能动的?”
“禀夫人,以下犯上,其罪当诛!”紫云自然知道卫思辰这样问的用意。
“那你去办吧!给些教训就罢了,别太过分!”
“谢谢小姐!”
绿柳想不到卫思辰会为她出头,卫思辰高兴时也会和她谈笑几句,可更多的时候,她眼里幽深的晶光,让绿柳觉得深不可测,心里莫名地生出惧意。
卫思辰不让绿柳插手,给自己挽了一个蓬松的发髻,再斜斜插上一支玉钗。素面玉颜,清丽无双,哪里有半点像新婚的女人。
“小姐,大喜的日子,你穿得这样?”绿柳皱着眉头看向卫思辰。
“大喜……”
卫思辰拗不过绿柳,在腰间加了一条粉色的流苏,摇曳生姿,整个人一下子明亮不少,更衬得明眸皓齿,艳光逼人。
“夫人,芸娘不肯走!”紫云带着两个小丫鬟在外间摆好早餐,等卫思辰吃完,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
芸娘宛若江南水乡里最美丽的那朵莲花,娇嫩欲滴,此刻楚楚可怜地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卫思辰也不看她,径直走向院中藤条编就的秋千处,绿柳将虎皮铺在秋千上的椅子里,侍候着卫思辰坐下。
“这是哪位姐姐?”
芸娘跪在地上,云翳山庄地势较高,北国又是苦寒之地,虽然是夏天,早晨依旧清冷而孤寒,她素来爱美,穿着薄纱裙,跪了一早上,早已经面白唇紫,听到卫思辰婉转如莺啼之音,就好像见到救星一般,完全忘记了一大早急急赶过来的初衷。
“夫人恕罪,婢妾再也不敢了!”芸娘的声音柔而媚,听在院中一群人耳中,就像羽毛拂过心间。
卫思辰心里突然堵得慌,胸口里有一处,好像被一只手,揪得发疼。
这庄中,那绵延不绝的楼阁小院里,还有许许多多这样子的莺莺燕燕,她,此后,难道就要过上这样子的生活?
“你起来吧!”
秋千上的女子衣袂飘飞,脸上祥和得近乎慈悲,若不是腰间那条粉色的流苏泛着荧荧的光泽,抖落几许尘世的悲伤,墨发白衣的她,几乎让人觉得她要羽化而去。三月正是百花盛开的时节,落英缤纷中,芸娘大着胆子抬起头,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
她如何去和她争?芸娘眼中的希望刹那粉碎,声音更多了几分凄婉。
“婢妾知错了,请夫人允许婢妾去宛庄!”
卫思辰静默半晌,宛庄是山庄内所有失宠女子最后的归宿,和远近闻名的寒山寺相邻。
“好!”
话音刚落,紫云脸色骇然,欲言又止。
卫思辰眼神示意她有话尽管讲,她盈盈跪倒在秋千前。
“夫人,不妥!”紫云惶恐道。
若是同意芸娘的请求,不出两个时辰,整个山庄都会认为卫思辰好妒,而庄主,是最讨厌女人之间争风吃醋的。
卫思辰示意绿柳将她搀扶起来,艳若春花的笑容在脸上徐徐绽放,那睥睨天下的气势只一瞬间便消失,绿柳扶着紫云的手,不由得一滞。
“无妨!”她朱唇轻吐,呵气如兰。
芸娘沮丧着脸,由小丫鬟扶着,近乎挪动地慢慢往外走。
啪啪!两声脆响传来!芸娘本跪了许久,膝盖酸麻,那两巴掌也并不是多重,她的身体却控制不住地踉跄着后倒。
“蓬莱院是你等能来的地方?”阿汀斥责道,满脸寒霜。
北国阶级区分尤其森严,芸娘不过是个歌女,供莫淮笑取乐的玩物,昔日仗着得了几分宠爱在其他婢妾面前耀武扬威,阿汀也没有过多的插手。只是,她不该来冒犯卫思辰,不说卫思辰好歹是莫淮笑大红花轿娶回来的妾,就是阿汀自己,也由不得别人欺辱自己的姐妹。
芸娘犹如被狂风肆虐的花骨朵,瑟瑟抖着,嘴唇微张,白皙的脸上五指印清晰可见。对阿汀,她有着明显的畏惧,不哀不求,反而瑟缩着往回退。
阿汀治理偌大的云翳山庄,自有手段,芸娘进府后在阿汀手下讨生活,这个早晨大着胆子来示威,也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