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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内一片寂静,所有的人都望着孙炎,看他做出何等的决定。
孙炎默默的注视着膝下的地面,半晌,才抬头对杨天美说:“师父!孙炎明白您的意思。三年前事发突然我匆匆离开,没能对您一报授业之德,你虽把我逐出门墙,我却仍认您为师。”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虽没有重入师门,承欢膝下的妄想,却也没料到要与您为敌,动手交战。师父,孙炎只问您最后一句,您当真相信这些禽兽行为是孙炎所为吗?”
杨天美没有回话,他动手拔剑出鞘,剑光在空气中也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发出冷冷的寒光。他说:“拔剑!”
孙炎闭上眼睛,挺起身子咚咚的连叩三个响头。
当他再次站起来的时候,他的双眸已恢复平静,轻轻的撤出自己的宝剑。
谈三后来回想那一战的时候其实脑子里面是模模糊糊的,打从那师徒二人一开打,他就开始在以往的梦魇中来回游荡。
师父不用剑,却擅用剑。
他曾经用一句诗来形容用剑最顶级的境界。
“碧潭沉宝镜”
他坐在漫山的白梅树下,对他说道,剑道的最终境界讲究的是个‘空’字,剑者的心要像澄碧清澈的潭水,有如一面清明冷冽的宝镜在默默反照。临敌之际,不为环境所蔽,不为对方行动所蔽,不为自己感情所蔽,不为自己思考所蔽,而能面对一切的本来面目反应便是空。
因为心空所以剑空。剑没有利害得失,势就稳,面对任何强敌就都没有了分别,以等待而成先机。剑空者处于被动,却善守善应对,见招拆招,以不变应万变,转被动为主动,试问天下何人能敌。
师父施施然站在他的身边评论着。
你看杨天美那一击,他抢了先机,从上封住孙炎可能发出的招式,凌空斜斜一横,气势如虹,霸气汹涌。与其说是用剑,不如说是用刀。用刀讲究“一刀使出,便该忘记所有”。这种兵器所独具的“霸气”以攻代守,抛弃招式对刀的束缚,以心灵和刀的灵气相结合,以神御刀,最终达到“刀即是我,我即是刀,人刀合一”的无上刀道化境。杨天美以巨剑化刀,出招心无旁骛,可以说已臻化境。
对付这一招,孙炎那一扭一摆,看似简单却恰好应和了剑空的境界。剑是兵中王者,两面皆刃中间厚重,然而锋锐之处却是剑尖,利于寻找间隙刺击敌人,所以要空、要清虚、要避敌锋芒。孙炎只要闪过杨天美凌厉狂暴的攻势,摸清他的路数再找准他薄弱的地方给以重击,要取胜并不难。
谈三关注着场内情况的变化疑惑的问,但孙炎并没有反击啊?相反他几乎被杨天美所伤。
师父苦笑,然后说:“只要是人,就不可能心空,就难以剑空。他的心还有情,也怎么能看到另一个人的罩门所在呢?杨天美看似柔和实则刚霸,孙炎看似冷情实则至情。一个有争霸之心,一个有留情之意,就看谁的气先浮,谁的心先乱,谁就落败。”
“师父为什么不用剑呢?”他问,白梅花从头顶上飘然落下。
师父未答。
密室里其实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一间房子,只有正中间从窗户里透入的一方月光。
月光里师父用自己的鲜血浸染着一截断剑。
这把剑杀了一个我杀了后就会痛苦一辈子的人。
为了它,我不再用剑。
小三,和师父练练剑吧,让我看看我还会用剑吗?
剑势像风,剑光似虹,剑气如云如雾。
“师父!!”
“你要杀了我吗?”
巨剑犹如出海的游龙涌起狂涛巨浪向孙炎袭击过去,杨天美全力一击。
孙炎剑尖斜挑,似乎要回击。
谈三陡然从梦境中回过神来,他合身扑了上去。
因为他看见了孙炎嘴角突兀出现的那个弧度,温柔的、缱绻的……
孙炎手中的剑突然滑落,竟然胸前空门大开自动迎向杨天美的剑尖。
谈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要用自己的命去挽回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的命,他只是知道他不要他死,仿佛他死了自己也会就此死了般。
他推开孙炎,迎向杨天美的巨剑,喃喃的叫了声师傅,眼前被一片血染红。
但流血的却不是他。
而是………严云。
那天的天气是春天特有的明媚,阳光不要钱似的喷洒在柳家庄典雅的大厅地面上,就像江湖人的鲜血也总是最不值钱的。
在场的人还没有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谈三也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回神去伸手接住软倒在他怀里的严云,一双手就伴随着怒吼抢走了那个软绵绵的身体。
“云儿!……你怎么了?”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一个黄衫的青年人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他把严云紧紧的搂在怀里。
严云的身体被杨天美的巨剑从背后一直刺穿从腹部又露出剑尖。
当他一抽出巨剑时,严云身体里的血就像背叛它的主人一样争先恐后喷涌而出。
黄衫人十指飞点,瞬间封住他的各处大穴,他从怀里摸出一丸丹药,一半咬碎了喂进严云的嘴里,另一半则和着一瓶的药粉洒在严云的伤口上。当所有的一切都做完后,他无力的拍着严云的脸,喊道:“云,云,你醒醒……不要睡,你要是睡了我马上就杀了你舍了命也要救的这个奸夫。”
此话一出,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的严云竟然真的眨眨眼睛,嘴唇动了几动。
“你喊不要也不行,我不准你死,更不准不理我。我还要好好折磨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怎么能就这样让你死了呢?”
尽管严云不能说话,但似乎这并不阻碍那个人和他的交谈。
谈三跌坐在地上,终于忍不住提醒这个人说:“那个……你没看见云兄弟气得全身抽搐吗?”
那个人这才抬头看了谈三一眼,转头对严云又说道:“你喜欢的人就是他吗?他又黑有丑,没钱没势,哪一点比得上我,你居然为了这么个人离开我,你是不是一定要气死我啊!”
谈三在心中想,你不爽也不用把我说得一钱不值吧!
严云的嘴唇又动了几动。
那人就又说:“我不干。他害你受这么重的伤,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你还要我救他。不行!我不许。以前是我不在你身边,既然现在我已经找到你了就不准你再想别人!”
“你再怎么说都不可能,你最了解我,明明知道我绝不会做对自己没有利益的事的。”
谈三终于插上话说:“云兄弟现在最需要的是疗伤,这位兄台有什么话带他走出柳家庄再说吧。”
那边的孙炎也终于开口说:“他的伤虽然没伤到要害,但失血过多,事情可大可小,还是尽快疗伤才是。”
那人一听倒恼了,说:“你们废话什么!我难道不知道要给他尽快疗伤吗?问题是我的云儿一定要我带你们两人离开柳家庄。他一向固执得紧,如果我没有照他的话做,他一定不会再理我了,一生气说不定拒绝治疗,他的伤如果不治疗他一定会死掉,怎么办?怎么办?他死了我也不要活了……都是你们两个人啦,非要惹出这么多的事情,连累了我的云儿,他要是有事,你们两个等着陪葬吧!”
谈三翻了个白眼,这个人废话真多,还越说越起劲。他突然觉得严云还真是可怜。他指了指严云提醒这个人说:“云兄弟在叫你。”
那人一低头才发现严云正拼命拉他的衣袖。这一动作惹得严云全身又是一阵抽搐。
那人见状忙说:“好!好!你别生气,万一一口气上不来我们两个就都没救了。你说的我听就是。”
他狠狠的瞪了谈三一眼,才有点不甘愿的把严云送进谈三的怀里,顺势还在谈三耳边轻声说:“你等着,一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谈三也懒得理他,担心的看向严云,只见他双目紧闭,嘴唇发青,浑身软绵绵的依在自己怀里。他心中一痛,只觉得严云的伤竟像砍在自己身上般,疼得难受。
“傻小子,你干嘛救我呢!”他倒忘了,自己更是莫名其妙的救了个人。
这边那黄衫人一站起来对一直看着他们的杨天美一拱手唤了声:“杨师傅!”
杨天美虽说动了杀意,但孙炎毕竟是自己一手调教的孩子,想到刚才真的差点就把他给废了,到底还是有点后怕。如今看他得救,心里不知该安心还是遗憾,从那黄衫人一进来就在平复自己的心情。此时见黄衫人一拱手,便抬目向他望去,仔细一打量,心中一惊,原来是他!
再一听熟悉的一声杨师傅,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身体一软就跪了下去,磕头道:“原来是太子殿下到了!请恕天美未能远迎。”
随着他这一跪一磕,外边突然就涌进一群官兵的打扮的人把一干人等全部围了起来。
为首的一个武官一声大喝:“大胆刁民,见太子殿下还不行礼!”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都有点不知所措。
俗话说:“天高皇帝远。”
这柳家庄虽然就在朝凤王朝的都城边,但它却是属于江湖的啊!所谓江湖自然是与朝廷相对的地方,也就是朝廷鞭长莫及的地方,江湖的每一寸土地尽管都是皇帝的,但在这块土地上生活着的江湖人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也是朝廷管理中的一员。年深日久的,自然就有了朝廷有朝廷王法,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这样的念头了。
所以,面对来人有点惹人生气的嚣张态度,陈坤、吴慈和柳陵不由自主的拉了一下杨天美,意思是说,我们江湖人需要卖这未来皇帝的帐吗?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自尊,是不容某些很世俗的东西去玷污的,因为他们本来就把自己当成是超越世俗的人。杨天美代表着整个柳家庄这一跪多少让柳家庄的人心里有些疙疙瘩瘩的了。
这里面最清醒的大约就是一直在打理整个柳家庄产业的杨天美了,江湖人要活动也需要钱,要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自然要遵守一些规则,你若不想沦落到落草为寇,整日为钱粮奔波自然就得卖这些规则执行者的帐。
但是,这样的想法杨天美自然是不会明明白白说出口的。他这么一跪自然有说得出口的理由。他跪在地上扬声对当今的太子爷道:“殿下的意思我明白,虽然父仇不共戴天,但只要您开了金口,我柳家庄没有不遵从的。”言下之意就是说这孙炎、谈三还有严云你尽管带走。只要您要求,这仇不用报也行。
他看见陈坤的脸色一变似乎想说什么,忙拉了陈坤一下又对太子说:“但是,为了让大家心服口服还请殿下您把金牌拿出来给大家看一下,小臣也好跟先师的在天之灵交代清楚。”
黄衫的太子看了眼杨天美,心中暗骂一句奸诈。此时却无可奈何的只好照办。他从腰间摸出一块金牌捧在手心向柳家庄的众人一亮,顿时,黑压压的柳家庄的人就扑通扑通跪了一片,比他那太子的身份还管用。
外人不明白,柳家庄的人却心底雪亮。每个人进柳家庄的时候都会被庄主告知,任何一个柳家庄的人都要对手持金牌的人绝对的服从,金牌的所有者就是变相的柳家庄主人。
这杨天美甚是精明,对于柳家庄的人来说老庄主厉啸龙是不可取代的存在。如今太子为了个严云竟然让一直为他效忠的柳家庄大仇不能得报。试问一句,庄内众人又怎么能不心寒,此举无疑让此后柳家庄的忠心大打了个折扣。
太子心里自然明白,他瞟了眼奄奄一息的严云,暗自一叹想如今重要的是赶快给云儿治伤,柳家庄和杨天美的事情也只有以后再说了。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说:“都是自己人,大家不必多礼。老庄主骤然去世,我断断不会放过凶手,但此事疑点过多,还有细细盘查。今后,有杨师傅带领各位我也放心。还请天美多多上心了。”
杨天美仍然长跪不起,又说:“殿下,天美有一事相求,还请殿下同意。”
太子点点头说:“你我本是走同一条路的人,你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杨天美道:“请殿下承诺今日过后,这庄内叛徒孙炎就与殿下再无瓜葛。今后,若因老庄主的死需要他的帮助,请殿下再无阻拦。”
谈三身边的孙炎一听此话身体经不住微微战抖起来。
太子的脸色则顿时一沉,几乎要忍不住发作起来,终于还是作罢说:“这个自然。”
接着把下摆一撩,抱起严云向外走去。
谈三拉拉孙炎,两人一先一后跟着太子走了出去。
走到大门口,谈三远远的看见太子急急的抱着严云钻进马车,一刻也没停留的绝尘而去。
谈三转过头问孙炎说:“孙兄,你有何打算?”
孙炎却只是呆呆的望着那柳家庄的大门,没有言语。
“孙兄?”
孙炎眼神一暗,突然对谈三拜了下去。
“孙兄?你这是做什么?”
“谈兄弟,孙某再不才,也知今日若非你,我已命丧于此了。并非孙某不识好歹,只是……”他一顿,左手也不知怎么一晃,直袭谈三身上五处大穴。
谈三还没等反应过来,只觉浑身一麻,竟被孙炎点了穴道。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