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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夜绵绵-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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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幢房屋,以及关于“吉卜赛庄”的许多故事。
    “看来你们知道本地的名称,”他说;“料想对本地所有迷信也都知道了吧。”
    “吉卜赛人的警告多得不得了,”我说:“太多太多了,大部份都是那个黎老太太
搞出来的。”
    “呵,老天,”费少校说:“可怜的老爱瑟,她很烦人,是吗?”
    “她这个人颠三倒四吗?”我问道。
    “她喜欢把事情说出来时,倒是不见得;多多少少我对她要负点责任,是我让她住
在那户农舍里的,”他说。“并不是因为她的感激。因为我喜欢老的事物,虽然有时候
她可能很讨厌。”
    “算命吗?”
    “不,并不特别指的是算命。为什么?她算过你们的命了吗?”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称它是,”爱丽说:“毋宁说是一种警告,反对我们到这里
来。”
    “在我看来,那可怪了,”费少校相当挺的眉毛向上涌起:“通常她算命都是好话
说尽:有个俊俏的外地人啦,结婚的钟声啦,六个子女啦,一大堆的财产啦,钱啦。全
都在你手里嘛,漂亮的小姐,”倒是没料到,他学起那个吉卜赛人的哼哼叽叽声音来了。
“我还是小孩时,吉卜赛人时常在这里结营,”他说:“我想自己就喜欢上他们了,当
然,尽管他们是一批贼骨头;但我总是一心向着他们;只要你不指望他们守法守纪,他
们倒是不错的。我在学生时代,吃过好多碗吉卜赛的炖肉呢!我觉得我们家欠了黎老太
太一点情,我弟弟小时候,她救过他的命,他那时候在结冰的池塘上走过时,落进水里,
她把他捞了出来。”
    我做了个笨呵呵的动作,把一个玻璃烟灰缸碰出了桌子,砸了个粉碎。
    我把碎玻璃片捡了起来,费少校也帮我的忙。
    “我想黎老太大决不会害人,说实在的,”爱丽说道:“我那时吓得要死,实在太
傻了。”
    “吓了一跳,是吗?”他眉毛又向上涌起来,“就有那么坏,是吗?”
    “我并不以为她当时吓了我一跳,”我怏怏说道:“那几乎更像是威胁,而不是警
告。”
    “威胁!”他说道,声音中相当难以置信。
    “这个,在我那时听起来有那种味道;后来我们搬进来,头天晚上就发生了事故。”
    我把石头从窗户砸进来的事告诉他听。
    “我只怕是最近有好多的不良少年的胡行,”他说:“虽则这一带附近并不太多—
—我们这里还不像有些地方那么恶劣;但依然发生了这件事,说起来真是万分抱歉了,”
他望着爱丽:“万分抱歉,你受惊了,干这件事的真是畜牲,尤其是在你们搬来的头一
晚上。”
    “呵,现在我总算是克服了,”爱丽说:“只不过,只不过在那以后不久,另外发
生了一件事。”
    我告诉他,有天早晨我们下山来,发现一把刀子穿过一只死鸟,还有一张纸,写着
潦潦草草似通非通的字:“如果你们知道,为了自己的好,就滚开这里。”
    这时,费少校的神色真正生气了,他说:“你们应该早把这件事向警方报案。”
    “我们并不要那么作,”我说:“那么一来,只有使得那个人更加变本加厉攻击我
们。”
    “这个,像这种事早就应该加以阻止,”费少校说,一下子他变成了县长。“否则
的话,你知道吗,那些人就会继续干这种事。我知道,做这种事是为了玩笑,只是……
只是这件事有点儿超出了开玩笑。下作……恶毒……这不是,”他说,倒有点是向他自
己说话:“不是这一带的人,出于妒嫉而反对你们的事,我的意思是,这种嫉妒是反对
你们中随便哪一个人。”
    “不对,”我说:“不可能是针对一个,因为在地方上来说,我们两个都是外地
人。”
    “让我来调查调查看。”费少校说。
    他站起身来一面要走,一面四下里看看。
    “你们知道吗?”他说:“我喜欢你们这幢房子,原来我以为不会的,我是个老八
股,人家常常喊我是老古板,喜欢的是旧房子旧建筑。我并不喜欢全国遍地冒起来的工
厂,全部是火柴盒,大盒子,蜜蜂窝似的。我喜欢有装饰,有格调的建筑,但我喜欢这
幢房子。我认为,它很单纯,却又非常现代:具有本身的形态和光彩。从这里望出去,
能见到很多东西——这个,与你以前所看的方式大不相同。有意思,非常有意思。谁设
计的?一个英国建筑师还是外国人?”
    我把桑托尼的情形告诉他。
    “唔,”他说:“想起来了,我在什么地方看过关于他的文字,是在‘房屋与花园’
上吗?有照片,还有其他东西。
    我说此人颇有名气。
    “那么,我很想有天见见,却又不知道该向他说些什么,因为我不是个艺术家嘛。”
    然后他要求我们定那么一天去他家,同他们夫妇吃个便饭。
    “你们就会见到我的房子,并深深地喜欢上它。”他说。
    “是幢古屋吧?我想。”我说。
    “一七二○盖的,好朝代,原来的房屋是伊丽莎白朝的,大约在一七○○年光景烧
掉了,就在原地盖了户新的。”
    “那么,你们一直就住在这里了?”我说,并不是指他个人,当然啦,他也懂。
    “不错,自从伊丽莎白朝起,我们就一直住在这儿,有时发达,有时候蹭蹬,家道
中落时就把土地卖掉,兴旺时又把土地买回来;能让你们两个人去看看,我会很高兴。”
他说道,望着爱丽,含笑又加上一句:“我知道,美国人都喜欢古建,很可能你是不怎
么往上想的一个吧。”他向我说道。
    “我可不会装模作样,说自己懂得很多陈年旧物。”我说。
    他沉沉实实走了出去,在他的汽车里,有一只长耳狗在等着他呢。这辆里七外八的
老车,漆都剥落了,不过这时我有了评价,知道了在世界上的这一带地区,他依然是
“天老爷。”好了,他已经在我们身上盖了许可的大印了。我看得出来,他喜欢爱丽;
却不怎么认为他也喜欢我,虽则我注意到他不时用鉴定的眼光射过来,就像他对从前所
没遇见过的什么东西,作了迅速恰当的判断。
    我回到客厅时,爱丽正小心翼翼把碎玻璃渣捡回字纸篓里。
    “打破了真难过,”她说得很惋惜,“我喜欢这个烟灰缸。”
    “我们还可以再买到个像那样的,”我说:“现代的产品的嘛。”
    “我知道!是什么把你吓着了,美克?”
    我考虑了一会儿。
    “老费所说的话,提醒了我在小时候出过的一件事,学校里我有个同学,两个人逃
学出去,到本地一个水塘里去溜冰,冰还载不起我们,可是我们那时都蠢得像小毛驴一
样。他就溜了过去,到有人把他救出来时已经淹死了。”
    “好恐怖。”
    “不错,我都完全忘记了这件事,直到老费提到他弟弟的那回事。”
    “我喜欢这个人,美克,你不喜欢吗?”
    “喜欢,非常喜欢,不知道他太太为人如何。”
    过了一个星期,我们早早去费府吃中饭,他们住的是一幢白色的乔治亚式宅第,线
条很美,但并不怎么特别使人兴奋。里面破破败败的却很舒适;在那间长长的餐厅里,
四壁上挂着画像,我想是费府的祖先。在我看来,大部份都画得很糟,不过它们如果弄
干净些,就会好看得多了。其中有一个金头发的女孩子,身穿水红缎子衣服,这幅我倒
是相当欣赏。费少校含笑说道:
    “你可看上了我们家最好的一幅画了,那是耿斯博罗画的,画得很好,虽则画中的
人物在当时掀起了一点点儿风波,有人一口认定,她毒死了亲夫;那也许是种偏见,因
为她是个外国人,是费杰佛从国外什么地方看上的。”
    还邀请了其他几个邻居和我们见面——肖医师是个老头儿,恣态上很客气,但也很
疲惫,我们饭还没有吃完他就得赶紧离开。还有一位韦卡,人很年轻、真挚;一位中年
太太,一口威吓的声音,她养育小狗;另外还有一个身材高大、又黑又俏的妞儿,名叫
哈劳黛,似乎为马而生,但是她有过敏症,害起枯草热来厉害得很,使得她爱马大受阻
碍。
    她和爱丽在一起处得很好,爱丽非常崇拜骑马,而她也有过敏症的麻烦。
    “在美国时,大部份都是豚草引起的,”她说:“但有时候马也会使我过敏。最近
倒是不使我烦恼了,因为他们有了好了不起的药物,大夫能治疗你各种各色的过敏病,
我会送几颗这样药丸给你,一颗颗亮亮的橘红色。如果你在开始以前,记得服用一粒,
就不会像以前那么大打喷嚏了。”
    哈劳黛说那可真是太棒了。
    “对我惹起敏感来说,骆驼比马更厉害,”她说:“去年我在埃及——在金字塔四
周路上兜一圈时,眼泪就从我脸上一直流个不停。”
    爱丽说有些人同猫在一起都过敏。
    “还有枕头呢。”她们就谈起过敏症来了。
    我坐在费太太身边,她个子高高的,身材苗条,在吃这顿可口的饭当中,每逢一停
下来,就清一色谈她的健康。她把自己形形色色的病痛,完完全全告诉了我,她的病例
又是如何使得医药界很多名医都大惑不解。偶尔她也作了些社交上的转变话题,问问我
过去做些什么。我对这个问题是环顾左右而言它,她也有心无心地力求打听我认识些什
么人,我原可以实实在在回答:“半个都没有。”不过我以为忍住一下要好些——尤其
因为她并不是个真正的势利人,也并不真正要想知道知道。卡吉太太,她的本名我没有
记住,她的疑问就周详得多了,不过有些沉闷。
    后来,我们就到花园里去作一次杂乱无章的巡行,哈劳黛与我们一起。
    她说得突如其来:“我已经听说过你了——我哥哥告诉我的。”
    我不禁愕然,简直想象不出我可能会认识哈劳黛的哥哥。
    “你这话肯定吗?”我说。
    她似乎很开心。
    “事实上,他还替你们盖房子呢。”
    “你是说桑托尼是你哥哥吗?”
    “隔山的哥哥!我对他也认识得不多,很少会面。”
    “他很了不起。”我说。
    “有些人也这么想,我知道。”
    “你不这么想吗?”
    “我从来都不敢断定,他有两面,有一阵子他走下坡路……大家都同他没半点关系。
而后来——他似乎改过了,在自己那行混出了名堂,而且与众不同;那就像是他——”
她停顿了一下找一个字儿——“专心致志了。”
    “我想他的确是——就是那样。”
    然后我问她看过我们的房子没有。
    “没有——自从盖好了以后还没看过呢。”
    我告诉她一定要来看看。
    “可警告你呵,我不会喜欢的,我不喜欢现代房屋,安妮女王是我最喜欢的朝代。”
    她说要去使爱丽参加杆球联谊社,而且要两个人一起去骑马。爱丽要去买一匹马—
—或许不只一匹。看起来,她和爱丽已经交上朋友了。
    费少校把他的马厩指给我们看时,有一两句提到了哈劳黛。
    “骑马打猎的一把好手,”他说:“只可惜她把一生都搞糟了。”
    “是吗?”
    “嫁了个比她年纪大得多的有钱人,一个老美,名叫劳艾德,根本合不来,几乎立
刻就分手了,她就恢复了自己的姓氏。可别以为她还会结婚,她是个反男人派,可怜。”
    我们开车回家时,爱丽说:“乏味之至——不过还算好,这些人都不错。我们在这
儿会很快乐的,美克,不是吗?”
    我说:“会呀,我们会很快乐。”我一只手从方向盘上移下来放在她两只手里。
    我们回到家,便让爱丽在房屋门口下车,再把车停到车房去。
    当我走回房子里时,隐隐约约听见爱丽弹奏六弦琴的琴弦声。她有一把相当美的西
班牙老六弦琴,一定值一大笔钱;她时常就着琴声,轻轻巧巧柔柔和和地低声唱着,听
起来极其悦耳,她所唱的歌,大部份我都不知道。我想,一部份是美国的圣歌吧,还有
些爱尔兰和苏格兰的老歌——甜蜜却又凄伤。这些都不是流行歌曲或者那一类的歌,或
许是民谣吧。
    我绕过庭园,在窗户边停了一下再进去。
    爱丽在唱一支我所喜欢的歌呢,我说不上叫什么歌名,她只用柔柔的歌声轻轻唱给
自己所,头俯在六弦琴上,在琴弦上轻抚慢拨;这支歌有一种既甜蜜又凄伤、使人难以
忘怀的小曲曲调。

      人出于欢乐与悲伤;
      我们安然走过这个世界,
      这才正确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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