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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夜绵绵-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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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待一待,我们演出一场吵嘴——爱丽听得到的一场吵架。我也说不上是否做得过火了
一点,大概不至于吧。有时我紧张兮兮的,怕爱丽也许会猜出来或者其他什么,但我想
她并没有。说真格儿的,不知道,不知道,我对爱丽的一切从来都不知道。
    和爱丽做爱非常容易,她非常甜蜜。不错,她真正可爱。只是有几次我很怕她,因
为她做了事情而不告诉我。她所知道的事情,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但是她很爱我,
不错,她爱我。有时——我想到我也爱她啊……
    我倒不是说,这种爱就像是葛莉娜,葛莉娜是我所归属的女人,她是性的化身。我
为她疯狂,而我不得不忍耐下来。爱丽截然不同。你知道,我很享受和她一起的生活。
不错,现在回想起来,这话听起来很奇怪,我很享受和她在一起的生活。
    现在我把这些搁下,因为这是我从美国回来的这一晚,我所想到的事情。这一回我
回到了世界的巅峰,尽管冒险、危险,犯了一次干净俐落的谋杀案——这是我对自己说
的——我已经有了一切一切自己所渴望的东西了。
    不错,这可有点儿巧妙,我想过一两次,但是没有一个人能指得出来,更不必提我
们实施的过程了。而今,冒险过去了,危险结束了,我正回到了“吉卜赛庄”这里——
就像那一天见过墙上的海报,走上山来看这幢旧宅的废瓦颓垣一般。走上山来,转过那
处转弯——
    而这时——也就是在这时候我见到了她,我的意思是说,就在这时候,我见到了爱
丽。正当我在公路车祸频繁的危险地段转过弯时,她就在那里,以前就在那里的同一处
地方,就站在那株枞树的阴影中。她正站在那里,见到我时动了一下,我见到了她也吃
了一惊。我们原先就在那里彼此相望,我走上去和她搭讪,演的是惊艳的小生一角,而
且演得也十分好呢!呵,告诉你们吧,我是名角呵!
    可是,我却没料到现在还见到她……我意思是,现在没法儿见到她了,是吗?可是
我看见她了呀……她正望着——直勾勾望着我呢。只是眼光中——有些什么使我害怕—
—有些什么使我怕得要死。你明白吗?那就像是她并没有看着我——我意思是我知道她
真正不可能还在,她死了呀——然而我却见到了她。她人已经死了,尸体安葬在美国的
一处墓地里了。然而还是一样,她站在那株枞树下,望着我。不是,并不是望着我,那
种眼色就像料到要见着我似的,脸上含得有爱意——那一天我见到她时同一样的爱——
那一天她在六弦琴琴弦上轻轻捻拨——那一天她对我说:“你在想什么?”而我说:
“你为什么问我?”她说:“你望着我,就像你爱我一样。”我说了些蠢话,就像是那
么一句:“当然我爱你呀。”
    我死死地站住了,就在公路上死死站定,全身发抖,大声说道:
    “爱丽。”
    她并没有动弹,人还站在那里盯盯地望着……直勾勾望着我,望过了我。这可把我
吓惨了,因为我只要想上一分钟,就知道为什么她不看我,这个原因我也不愿意知道。
不,我不要知道。直勾勾望着我在的地方,而不看我;我十分确定不要知道这原因,这
时我撒腿就跑,就像个孬种般跑完了其余的路,一直跑到我的庄宅灯光明亮的地方,直
到这时,我才从这种傻不可及的恐慌中镇定下来。这是我的凯旋归来嘛,已经到家了;
我是山上归来的猎户,回到了自己的家,回到了超出全世界其他一切的地方——到了我
灵魂和肉体都隶属的绝色女人身边。
    现在我们结婚了,住在这幢“宅第”里了,我们为了要而假装的东西都已经到手!
赢了——垂手赢得!
    门没有扣,我走了进去,跺着脚步,走过藏书室敞开的房门,葛莉娜就站在窗户旁
边等着我呢。她兴致勃勃,也是我所见过最愉快最美丽的可人儿,就像是督师作战的布
隆妮王后,金发闪耀的一员女将,她是性的色香味呵,除开偶尔在“痴争”作过短暂的
幽会外,我们抑制得太久太久了。
    我径直进入了她双臂的拥抱里,海洋的水员回航到了他归属的地方。不错,这是我
一生中最美妙时刻中的一次呵。
    不久,我们又降落凡尘,我坐下来,她把一小堆信件给我,我几乎立刻自动挑出有
美国邮票的一封,是厉安德寄来的航空信。我不知道他信中写的是什么,为什么一定要
给我写一封信?
    “这个,”葛莉娜满意地深深叹了口气:“我们办到了。”
    “是胜利日,没错。”我说。
    我们俩都哈哈笑了,笑得发狂。桌上摆着香槟酒,我开了一瓶,彼此敬酒。
    “这处地方太美好了,”我说,向四面看看:“比我所记得起来的更漂亮。桑托尼
——对了我还没告诉过你呢,桑托尼死了。”
    “呵,天啊,”葛莉娜说:“太可怜了,原来他真的病得很厉害吗?”
    “当然他病了,我从来不愿这么想,在他临死之前,我去看了他。”
    葛莉娜打了个冷噤。
    “我可不喜欢那么做,他说什么来着?”
    “并没怎么真正说,他说我是个该死的蠢才——我应该走另外一条路。”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路?”
    “我不知道他意思是什么。”我说:“我想他当时神志昏迷了吧,不知道他在说些
什么话。”
    “唔,这幢房屋可是回忆他的好纪念碑嘛,”葛莉娜说:“我想我们会一直住下去,
不是吗?”
    我瞪着她:“当然啦,你以为我还会住到别的地方去吗?”
    “我们不能一直都住在这里呀,”葛莉娜说:“可不能一年到头都住,埋在像这么
个村庄的坑坑里吧?”
    “可是这儿却是我要住的地方——是我一直期望着想住的地方。”
    “是呀,当然,不过话得说回来了,美克。我们有全世界的钱,可以到任何地方去!
我们可以逛遍全欧洲——我们可以到非洲去游猎远征,去蛮荒探险、去观光、去寻找—
—兴奋的油画;我们可以去安哥古迹,你不要过一种冒险的生活吗?”
    “这个,我也这么想……但我们总要回到这儿来,不是吗?”
    我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觉得很不舒服,有什么事情在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了。我
一直想到的所有事情,便是我的宅第和葛莉娜,没有要过任何别的事情。可是她却要别
的,我看出来了。她还只是开始呢,开始要有很多东西,开始知道她自己有能力弄得到
了。突然间我有了一种残酷的预兆,便哆哆嗦嗦起来。
    “美克,你怎么了?你在发抖嘛,感冒了还是什么?”
    “不是那么回事。”我说。
    “美克,那又是怎么回事?”
    “我见到爱丽了。”我说。
    “你说些什么,见到爱丽了?”
    “我从公路走上山来时。在转弯的地方就见到了她,人站在一株枞树下,望着——
我意思是说,望着我。”
    葛莉娜眼睛瞪得好大。
    “别荒唐了。你——你想出来的事吧。”
    “或许一个人的确想得出事来,毕竟,这是‘吉卜赛庄’吧。爱丽在那儿,没错,
看起来——看起来相当快乐呢。就像她自己一样,就像她以前——她以前一直在那里,
一向会要到那里一样。”
    “美克!”葛莉娜抓紧我的肩头,一个劲地摇我:“美克!别说这种活了,你来以
前喝了酒吧?”
    “没有,我等着一直到了这儿同你喝酒,知道你会准备了香槟酒等我。”
    “那么,我们就把爱丽抛开,喝我们的酒吧。”
    “是爱丽呵!”我顽固地说。
    “当然不是爱丽!只是光的把戏——像那一类儿的事。”
    “是爱丽呵,她人就站在那里,在找——找我、望我,可是她没法子见到我,葛莉
娜,她没法子见到我。”我的声音高了起来:“我知道为什么,知道为什么她没法子见
到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我头一遭儿屏住呼吸悄悄地说话。
    “因为那不是我,我并不在那儿,她什么都见不到,只除开‘此夜绵绵无尽期’。”
然后我恐慌地高声大叫:“有人生而甜蜜欢畅,有人生而甜蜜欢畅,而有些人生而此夜
绵绵,我啊,葛莉娜,是我啊。”
    “葛莉娜,你还记得吗?”我说:“她是如何坐在那软椅上的?她惯于在六弦琴上
奏那首歌,用她温柔的嗓门儿唱着,你一定记得吧。”
    “‘夜夜复朝朝’,”我低低唱着:“‘有些人生而感伤;朝朝复夜夜,有些人生
而甜蜜欢畅。’葛莉娜,那就是爱丽呵,她生而甜蜜欢畅。‘有些人生而甜蜜欢畅,有
些人生而此夜绵绵无尽期。’那是妈妈所知道的我,她老人家知道我生而此夜绵绵,我
还没有到那种程度。桑托尼知道,他知道我是往那个方向走。但是它也许不会发生,只
有一个时候,仅仅只有一个时候,那就是爱丽在唱这首歌时,我娶了爱丽,原可以真正
过得十分幸福的,不是吗?我和爱丽的婚姻原可以继续下去的啊!”
    “不,你不能继续下去,”葛莉娜说:“我从来没想到你是这一号儿的人,美克,
你害怕了,”她又重重摇我的肩膀,“醒醒吧。”
    我瞪着她。
    “葛莉娜,我很抱歉,刚才我说什么来着?”
    “我以为美国的那些人把你整倒了,但你做得很不错,不是吗?我意思是,所有的
投资都安然无恙吧?”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我说:“一切都安排妥当供我们的未来使用了,我们光辉
灿烂的未来呵。”
    “你说话非常古怪嘛,我倒要知道知道,厉安德在这封信里说些什么?”
    我抽出这封送过来的信,把信拆开,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幅剪报——也不是新
剪下来的,很旧,而且揉得很皱了。我凝望着这上面,是一条街上的照片。我认出这条
街了,背景上有一幢相当宏伟的建筑物。这是汉堡的一条街,有些人正走向摄影的人—
—正前面有两个人手挽手,就是葛莉娜和我嘛。原来厉安德已经知道了,他一直就晓得
我早已认识葛莉娜了。一定有人在什么时候把这个寄给他,或许并没有什么凶狠的打算,
或许只为了逗乐子,认出葛莉娜小姐在汉堡街上散步。他知道我认识葛莉娜,我也记起
来了,他是多么特意地问我是不是遇见过葛莉娜小姐。当然,我加以否认,但是他知道
我在说谎,这一定使他开始猜疑起我来。
    我突然害怕起厉安德来了,当然,他没法儿猜疑我杀死了爱丽,但他猜疑有事,或
许已经猜疑到那上面去。
    “看吧,”我对葛莉娜说:“他知道我们彼此认识了,一直都知道这件事;我一向
痛恨那只老狐狸,而他一向也痛恨你,”我说:“他现在知道我们要结婚时,就会猜疑
了。”厉安德必定已经猜疑到葛莉娜会和我结婚,他猜疑我们彼此认识,或许还会猜疑
到我们以前是情人。
    “美克,你别那么像只惊慌万状的小兔子好不好?不错,我就是要这么说——惊慌
万状的小兔子。我欣赏你,一向都欣赏你,可是现在你却六神无主了,对每一个人都害
怕。”
    “别对我说这种话!”
    “这个,这是实话呀。”
    “此夜绵绵无尽期啊!”
    我想不到说些别的话,依然还在琢磨这是什么意思。此夜绵绵无尽期,那也就是说
漆黑一片了,意味着我在那里看不到什么,只能见到死人,但是我虽然活着,死人却见
不到我。他们没法儿见到我,因为我实际上不在那里,爱爱丽的那个男人并不真正在那
里,他会自作自受,进入了无尽期的黑夜,我把头向地面低下去。
    “此夜绵绵无尽期呵。”我又说了。
    “别说那些了,”葛莉娜厉声尖叫起来:“站起来!美克,做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吧,
不要信这种荒唐的迷信观念。”
    “我有什么办法呢?”我说:“我已经把命卖给‘吉卜赛庄’了,不是吗?‘吉卜
赛庄’决不安全,对任何人都决不安全。对爱丽不安全,对我不安全,或许对你也不安
全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站了起来,向她走过去,我爱她。是的,我依然要以一股子最后的强烈情欲来爱
她。可是爱、恨、欲——它们不都是一样东西吗?三而—一而三呵,我从来不可能恨爱
丽,但是我恨葛莉娜,越恨越高兴,全心全意的恨,甚至是一种一涌而起的欢欣愿望—
—我没法儿等到用安全的办法了,也不要等那些办法,我走到了她面前。
    “你这个臭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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