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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雪崩
次晨天刚亮,大军就整装开拔了,因是前路被大雪掩埋,没奈何他们只得另寻他道,从原路返回一小截路,再从密林绕过去,行程一下子拉长了许多。雪山脚下密林之中罕有人烟,根本无路可寻,一眼看去只觉得那里都是一样。若非他们有呼延柔佳带路,便是要怀疑是不是迷了路。
到了天黑之后,他们仍是没有出林子,而暮色降临下来,他们不得不再次停下来。
夜深了,营地里安静了下来,疲倦的士兵们都已经入睡了。方墨跟呼延柔佳站在大帐门口,遥望不远处的雪峰。他们辛苦奔波了一整日,可面前的寂静的雪峰依旧是矗立在不远处,那距离跟昨夜相比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
两人寂静无声看着,夜深了,树林里寒气降下来,两人的脸色都是雪一样苍白。
呼延柔佳转头看方墨,低声说道:“你放心,我们没有迷路。出了这片林子,再往上走,就绕过了雪封处,可以回到原路上去。”方墨转过头来,呼延柔佳望着她,目光坚定,嘴唇紧紧抿着。方墨扑哧一声笑出来,拍了拍呼延柔佳紧握的拳头,说道:“我相信你。”
呼延柔佳看着方墨,又低声说道:“那你又在担心什么?”方墨抬头看向黑蒙蒙天地中那若隐若现的起伏不定的灰白雪线,淡淡说道:“出了这片林子,谁知道等待我们又会是什么?”依她对裴胥青的了解,凭着张均平手下零散人马就算是占了有利地形也不可能拦住裴胥青很久了。裴胥青之所以还没有过到这边来。许是跟他们一样被拦了去路,正在那边徘徊,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呼延柔佳也转过头去,默默无语。她虽是知道这条路,却也没办法预知路那边的事情。不知道张均平等人是不是还活着?那姓裴的是不是就在山那边等着他们?一山之隔,前路生死难测。两人一时都不说话,深夜的密林之中有鸟惊悚一声怪叫飞天。饶是在山上住惯了的呼延柔佳也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方墨说道:“早些歇了罢,明早还要赶路呢。”
呼延柔佳点了点头,转身进到帐营里。只迷了一会眼。就被外面喧哗声惊醒了,大帐里面仍是黑漆漆的,不见一丝光亮。只听得人喊马嘶声嘈杂。呼延柔佳一僦起来掀了帐帘出去,天黑蒙蒙的,东边将将有些发白,方墨站着大帐外面,一袭墨黑长裘拥着,面白如雪,将十几路斥候轮序发了出去。晨雾迷茫,只片刻就淹没了那些斥候身影。
呼延柔佳走到方墨身边,方墨看了她一眼,转身进到大帐里面。在案桌上摊开了地图,仔细看。大军行至约莫午时时,各路斥候陆续返营,已有几路斥候探出了林子,报前途没有发现大周军队行踪。道路畅通无阻。军中士气大振,行军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只是越上行,便越觉得寒冷,枝头残雪已是处处可见了。凛厉寒气扑面而来,能瞬间冻僵人的手脸。又行进一阵,众人眼前就豁然开朗了。前方白苍苍大地上十几座雪峰静默无声竖立,尤显得苍穹高广神圣。
黑线一样的斥候在雪地上飞奔,雪花纷飞,迷迷茫茫中只能看见他们手中高高扬起的萧家军狼旗。进到跟前,直奔主帅而去,前路依旧通顺,方圆几里内没有军队行迹。稍作停留之后,灰黑色人流继续往两座雪峰之间蔓延过去,风越发大了起来,裸露在外的手脸几乎不是自己了,散雪纷飞,迷迷茫茫的,触目皆是一片苍茫茫白色。
众人虽是都历过漠北的酷寒,但是陡然进到了这里,仍是觉得吃惊。雪峰层叠,好似没有边际似的。众人手脚皆冻得麻木。也不知道行进到了哪里,大军突然停止了前进。众人皆茫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一个尖锐声音大声叫喊道:“不好,有埋伏!后撤!”
人喊马嘶顿时响成一片,传令官举着旗帜一边飞奔,大声嘶喊:“撤退!撤退!”后路变成了前路,慌忙往后退。就这时候风雪突然止住了,两边雪山上一下子涌出了无数人来,如一条细密的黑线一样将山道上众人死死围困住了。细密箭雨从上倾泻下来,惨叫声顿时不绝于耳响起。
呼延柔佳脸色惨变,还真让方墨料到了。裴胥青这厮真的在这里守株待兔。她不由得转头看方墨。方墨骑在马上,虽是脸白如雪,却黑眸幽深冷寂,不见半点慌张。呼延柔佳一下子镇定下来。方墨为防范中伏,已是将人马分了两队过山,吴大鹏带了部分人马现下仍是等在山林之中,若是这边一旦中伏,必会出其不意扑杀过来。他们只需要撑到那时候就可以了。
“嘭”一声脆响,炫灿烟火在半空中绽放开了。呼延柔佳手中长枪一挥,挑开一支飞驰而来的羽箭后,大声喝道:“列阵!列阵!”原本后撤的队伍纷纷拥簇过来,铁盾相碰声络绎不绝,山道上立时集结是数十盾阵,拦截从上头倾泻下来的箭雨,往后翻滚着退去。呼延柔佳紧紧跟在方墨身边,箭雨钉射在铁盾之上,叮叮咚咚的声音几乎要敲破耳膜了,可是总算是站稳了脚跟,不再是活生生的箭靶子了,只要他们坚持退到了入口处,这战局就会扭转。
呼延柔佳才松了一口气,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抓住了她。她不禁回头看,方墨眉眼冷森,竟是比先前看起来要严肃多了。
“方墨……”呼延柔佳从未见过方墨如此肃重神色,不禁开口呼道。
方墨竟是轻叹了一口气,一把将她扯了回去。呼延柔佳方才站稳了脚步,突然马蹄声滚滚而来。她抬头一看后面的山道变成了黄灿灿一片,大周龙旗潮水一样蔓延过来。那是他们应该退去的方向。呼延柔佳震惊望着那处,耳边突而一阵破空上,五六银白小箭划她面颊过去,已是近到咫尺的骑兵轰然倒下几匹。
“走!往上走!”方墨拉着呼延柔佳大声喊道。
呼延柔佳醒过神来,一枪挑下马上的人,而后跃上马背。一众萧家黑卫紧紧拥簇在两人周围不顾一切往山上冲去。
两边雪山上箭雨这时已收,但是弓箭手的弓弦仍是拉得满满的,一刻不放松瞄准着下方。只得放箭号令。而那数十青衣卫队拥簇的少年却仿佛忘了他们的存在,只目不转睛盯着下方厮杀。这上头的风远比下方猛烈,一众弓箭手脸上皆是青紫。再这样吹下去,手脚僵硬了,那箭的准头就要大打折扣了。
丁仲不由得转头看了看裴胥青,后者脸上温煦笑容微微有些凉,目光紧紧随着那下头的黑漆身影。丁仲正要开口说话,突然有一骑飞奔过来,满身狼藉,到了跟前,就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跪伏在地上说道:“禀大人。姚将军已是拦下了树林里那伙人。”
裴胥青脸上神情不见半点欣喜,淡淡说道:“诸将辛苦了。”那将军拱手后退下去。丁仲脸上就不由得浮现出笑容来。这方墨着实厉害,身手了得,心思缜密,将燕京搅成一滩浑水之后。带着萧帧神不知鬼不觉逃回漠北,一两年就伙同萧帧将漠北的天地颠覆。
就连这回他们也险些被她谋算了去,若是她藏在树林里的人耐不住寒,露里行踪,他们即使在这里设了埋伏,也会很快就沦落于被动挨打的局面了。
这样的人若不早些除了去。迟早会是裴家的心腹大患。
丁仲微微抬头看了看裴胥青。方墨这回后路被断,又踏进重重埋伏中,只要他家少爷能狠下心肠来,想来这回定是一雪前耻的。
就这会功夫,山道上战况又起了变化。那方墨像是有所察觉似的,不再带着人马往后撤了,而是带头撕开前面包围圈,往雪山深处冲去。丁仲不由得吃了一惊,这丫头莫不是昏了头,进了雪山里,没吃没喝的,岂不是只能干干等死?
裴胥青眼眉也微微一皱,拉着缰绳的手微微张合。突而冷声令道:“放箭!”
箭雨密密再次往下倾泻,可山道上前头那些人竟是全然不要命似的,拥簇在那幽黑纤瘦身影周围,护着她直往前冲。裴胥青突而一勒缰绳,往山下冲去,丁仲一愣,连忙驱马追上他。才行一半,一股阴寒冷风突至,裴胥青猛地勒住马,却还是晚了一步。那马长长嘶叫一声,轰然倒下。马腹上面赫然插着数只银白小箭。
“少爷!”丁仲出了一身冷汗,若是他家少爷在察觉晚些,这会倒下就不会是马了。
裴胥青翻身起来,下头山道上那幽黑的身影消失在白茫茫风雪之中。他回首看了看马腹上已没进去大半的银白小箭,温煦眉眼渐渐变得薄凉。到了山道时,战况已是落了尾声。萧家军留下断后的人马已是被屠杀殆尽。追兵浩浩荡荡往雪山上冲去。
寒风从山道两边呼啸过来,刺鼻的血腥气令人作呕。裴胥青看了看尸横遍野的山道,久久不语,费了这么功夫,虽是重创了萧家军,却仍是没能拿下她。若是放她在自己身后,无疑会后患无穷,既是斩草,那必须得除根。
裴胥青遥望上方苍茫茫雪道,眉宇间凉意渐渐深沉,一勒马头,往上方冲去。
呼延柔佳将化好的雪水端给方墨,说道:“才化的,趁热喝吧。”方墨咕噜咕噜几口喝光了,坐在火堆前默默无语。呼延柔佳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天黑了之后,他们才方摆脱后面追兵,寻到这山洞里避风。
这山洞洞口虽是不大,里面却是另有乾坤,不过现在已是塞满了人,各色味儿混杂,受伤的士兵此起彼伏的呻吟着。每个心里都不好受,他们经此一战,带出树林的人马已是折损了大半,也不知道树林的吴大鹏等人怎么样了?想来必是不会比他们好到哪里去。吴大鹏是李进寨子里出来,无论做何事,从来都是绝对听从方墨的命令的。若非他们实在艰难,那定会如先前约定过来增援的。
方墨到现在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按先前安排,他们便是在雪山遇到了埋伏,也会有惊无险度过,说不定还会反将那裴胥青一军,岂不料,到底人算不如天算,竟是被裴胥青破了去。
这回裴胥青是打定了主意不会放她活路了,一路穷追不舍。不过换了她,她也会这么做的,这是一场死活之争。她但凡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容许裴胥青带着人马进入漠北腹地。而裴家是绝对不会将辛苦了这么多年即将到手的东西让给他人的。
萧东从人群中挤过来,站在两人下方,拱手说道:“大人,请您过来看看。”
方墨站起身来,跟着他身后出去,冷冽的寒风总算小了许多,可依旧冷极了,两边鬓发上很快就结了薄霜,头顶苍穹是黑漆漆的,而雪地却是灰蒙蒙微亮,极是寒栗的惨白,冷进人的骨子里去。
方墨跟着萧东上了山腰上顺着萧东所指往下看去。拜天黑所赐,那灰蒙蒙天亮之中几簇微弱火光若隐若现。呼延柔佳低声说道:“那是裴胥青的人马。”这苍茫茫的天地之中除了像狗一样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的裴胥青外,应是再没其他人了。呼延柔佳又咬牙切齿说道:“这姓裴的竟是追得这么紧。方墨,咱们何不趁这夜里杀他一个回马枪?”
方墨摇了摇头,说道:“时辰不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划算。况咱们这边连接疲劳作战,胜算不一定有。你放心,裴胥青既是敢追进雪山里,我就绝对不会放过来的。”
方墨看了看萧东手臂,他手臂上中了一箭,现下他们条件有限,只能拔了箭,做些简单处理。方墨问道:“要不要紧?”(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大雨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了,方才还是烈日当头照着,只转眼就乌云滚滚,瓢泼般大雨倾泻下来,屋檐下水盆里的水很快就聚集满了,从边沿溢了出来。苏瑾娘没由来感到一阵心慌,放下了手中活计,站起身,关了窗。屋里一时变得又暗又静,静得都可以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声了。她就靠近窗口坐下来,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光亮,有一下没一下穿针引线。
如此这般,天越发黑了,外头声响却清晰了起来,有马蹄声一趟趟过去。如今惠州与潼关战事又起,这马蹄声从早到晚就不曾停息过。她虽是出门少,却也知道这战事必是惨烈的。惠州全城皆兵,就连聂云旭也加到李进的后备营去了,背着弓弩成日跟在李进身边,俨然成了他的侍卫兵。
聂云旭今早出门时,说过今日会早些归家的,看这天色却已是不早,雨又这么大。苏瑾娘担心起聂云旭来,停了手中活计,开了门,湿冷水气迎面扑来,明明是六月的热天,她却禁不住打了寒颤。在檐下站着,喊道:“王伯,王伯……”
前院没有动静,却是厨房的王刘氏探出了头,回应道:“夫人,我家那口子到李营